第576章 小人不和

既然曹吉祥都沒有遮遮掩掩,沈憶宸自然直截了當。
「內相,有話還是直說為好,你到底準備如何調動騰驤四衛配合本公起兵?」
曹吉祥此刻臉上浮現出一副穩操勝券的笑容,他相信只要石亨腦子沒有問題,聯手就是個必然選擇。
「到時候只需萬歲爺跟太后宣布沈憶宸是亂臣賊子,公爺乃奉命清君側,一切事務皆可塵埃落定。就算成國公朱勇跟沈憶宸黨羽意識到情況不對,紫禁城還有咱家的騰驤四衛防守,他們也無力回天。」
「公爺,起兵風險著實太大,特別是現在沈憶宸已經得知,要不再深思熟慮一番?」
面對石亨話語的揶揄,曹吉祥不以為意的笑道:「咱家當然不是什麼大公無私之人,實在要尋得一個理由的話,那便是沈憶宸即將要正式擔任帝師,來日咱家會面臨公爺今日的處境。」
「公爺,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兵練的如何?」
石亨用著譏諷語氣回了一句。
「然後呢,又是老生重談的那套,用五軍營后軍都督來換取合作?」
不過曹吉祥臉上得意的神情,在見到沈憶宸的那一刻就自動隱藏,相反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問道:「真是稀客,元輔大駕光臨,真是令咱家這個司禮監衙門都蓬蓽生輝。」
文官跟宦官是千年死對頭,雙方掌權期間都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在石亨看來曹吉祥會低頭求和,無非就是拜師禮時日接近,已經到了沒有轉圜餘地的地步。
「公爺性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爽快。」
就算再怎麼不爽曹吉祥,這種送上門來的助力石亨不可能拒絕。確實哪怕石亨心高氣傲,理智也告訴他要是沒有內官跟騰驤四衛的配合,行事的風險將會大大提升。
當然,這也是沈憶宸始終被清流文官詬病的一點。
《六國論》中就有過一句名言,叫做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有了曹吉祥和_圖_書的妥協退讓,石亨心情明顯舒暢許多,忍不住豪邁大笑了起來。談成了繼續合作,雙方立馬就進入到了一段新的「蜜月期」,接下來的互動客套親熱了不少。
曹吉祥是個閹人沒錯,可能從一個普通宦官,一步步走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怎麼可能沒有本事跟能力,太過於輕視就會埋下禍端。
「哈哈,元輔說這話就是把咱家當外人了,怕是外面吹了什麼風,才把元輔給吹到了司禮監吧。」
「公爺多慮了,咱家這一次合作不求任何回報。」
另外這名義上是「清君側」,實則在成功之前都是造反行為,得保證參与兵馬的令行禁止跟絕對忠誠。從宣大調集私兵混入京營之中,一方面可以增強行動的組織力跟執行力,另外一方面還能起到監軍的作用。
「今日卻過來低頭求和,並且不提出任何附加條件,往往意味著他想要得到更多,著實得小心對待。」
他之所以選擇獨自起兵,就在於當初與曹吉祥談合作的時候,對方獅子大開口要五軍營五分之一的兵馬。
「六月初十是欽天監選定的拜師吉日,到時候沈憶宸跟文武百官均會出席,並且眾人的目光都將放在拜師禮上面。」
曹吉祥再度拱了拱手,就轉身走出了成國公府大堂,直至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后,從偏房中走出來一名身穿青色長衫的文士,他就是石亨的幕僚趙晉。
「趙先生,本公倒覺得沒有那麼多複雜緣由,不過是曹吉祥之前覺得自己有討價還價的資本,現實告訴他僅是一個身份卑微的閹人罷了。」
要知道石亨的基本盤是在京營跟宣大邊軍,認真論起來整個京師皇城之內,他是比不上沈憶宸的。比如錦衣衛、五城兵馬司,京衛指揮使司等等兵馬,聽命沈憶宸的幾率要遠遠超過石亨。
「內相還真是看的透徹。」
但是要讓趙晉說出來哪裡有問題,他沉思許久確實找和*圖*書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就目前處境來看曹吉祥跟石亨兩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哪怕雙方都包藏禍心,此刻也只有聯手一條路可走,沒得選擇!
「說得好,成敗在此一舉,哈哈哈。」
「此事還有何好商議的?」
況且沈憶宸畢竟跟石亨有著戰場上過命的交情,已經站上了大明國公的位置,只要放棄對「封王」身份的追求,東主完全可以安安穩穩當一個頂尖勛貴。
還不如乾脆悍然起兵,去博個一世權勢滔天!
「沒錯。」
不管對方打著什麼算盤,先把沈憶宸這個共同敵人給除掉,才是當務之急。
到了那個時候,石亨除了兵敗身死的下場,沒有第二路可走。
談話直到這一刻,石亨內心的不滿給抵觸,才有了些許軟化下來的跡象,他開口回道:「那內相打算如何合作?」
「沈憶宸知道了又如何?」
「元輔是想要商議忠國公一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曹吉祥終於褪去了臉上那抹虛偽笑容,語氣異常冰冷的警告石亨。
「無論是本公掌權,還是沈憶宸掌事,他都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唯一區別便在於本公還能留他一條狗命,沈憶宸跟文官集團可就不會讓權閹活命。」
其實這個道理石亨他同樣明白,這也就是為什麼遲遲猶豫沒有動武的原因,直至發現自己徹底玩不過沈憶宸,步入了一個慢性死亡的節奏,才選擇去亡命一博。
望著石亨離去的背影,趙晉只能默默嘆一口氣,權力慾望就是這樣,永遠都沒有滿足的那一刻。
「沈憶宸知道就意味著失去先機,若是沒有咱家在宮中裡應外合,公爺你這次起兵必敗無疑。」
不要以為只有我石亨身處困境,曹吉祥這個閹人的處境沒好到哪裡去!
「好,內相有職務在身,本公不便多留,慢走!」
早前沈憶宸跟趙鴻傑談過一次話,商議過去找曹吉祥協助的事情,只不過礙於時機因素遲遲沒和*圖*書有行動。現如今得知他再度面見忠國公石亨,這給了沈憶宸一種緊迫感,當即前往司禮監衙門拜訪。
對於沈憶宸的到來,曹吉祥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相反到目前為止局勢走向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常人皆看不起閹人,認為他們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
自己起兵要是敗了,下一個死的就是曹吉祥。
曹吉祥態度表現的異常誠懇,只不過放在石亨的眼中,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這一次曹吉祥布下了一個連環局,他要向世人證明什麼內閣首輔,大明國公,通通都被自己給玩弄于股掌之間!
「不求回報?內相還真是大公無私呀。」
如果說現在的石亨是慢性死亡,那麼未來曹吉祥同樣會慢性死亡,就他的野心跟貪婪,難道還能容於沈憶宸?
「再會。」
確實曹吉祥有充足的合作理由,可他前後反差變化太大,讓趙晉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趕緊諫言提醒石亨要多加註意。
與其說石亨是想要起兵造反,不如說他是準備孤注一擲。
當沈憶宸說出這句話,曹吉祥就確定了對方暗藏眼線,知道了自己跟石亨會面。不過以沈憶宸這些年的手段,他要是沒有絲毫防備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常言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京營大隊兵馬調動反而會引人矚目,根本就入不了京師九門。相反只要公爺派出小顧精銳兵馬入京,然後在咱家的配合之下殺入紫禁城,便能把沈憶宸跟文武百官一網打盡!」
石亨不想被沈憶宸給壓制,內心的傲氣讓他更不想被曹吉祥要挾。畢竟我忠國公堂堂大好男兒,處處求助一個閹人,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內相如此有誠意,那本公就卻之不恭了,那就讓六月初十的拜師禮成為沈憶宸的祭典!」
忠國公石亨滿臉不屑的回了一句,他很清楚這種大動作是瞞不住所有人的,自己能做的便是一力降十會。如果再不下定破釜沉舟的決hetubook.com.com心展開反擊,那麼日後在朝堂之上,必然會被沈憶宸步步為營給打壓的沒有容身之地!
沈憶宸同樣客氣無比,這就是他跟石亨的區別,該圓滑虛偽的時候,無論對象是誰,身上從來都看不到一絲文人的清高。
「那就請公爺儘快擬定出一份詳細計劃,成敗在此一舉!」
要知道這不是曹吉祥第一次要價,當初就憑藉皇太子朱見濟薨逝那夜的幫扶,偽造軍功讓嗣子曹欽封爵,接手了三千營恭順侯吳瑾兄弟的部分兵馬。
沈憶宸一旦有了準備,石亨從京營起兵想要短時間內攻陷京師九門,乃至於紫禁城數道宮門,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得不說,曹吉祥之所以能與石亨的「合作」中屢佔上風,就在於他琢磨透了石亨的心理跟行事風格。
「公爺,咱倆聯手是天作之合,反之則兩敗俱傷,現在回心轉意了嗎?」
曹吉祥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就在沈憶宸感到詫異的時候,對方已經面露猙獰的補充道:「忠國公石亨欲行謀逆之事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石亨態度堅決的回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便拂袖而去。
「公爺都鬥不過沈憶宸,咱家還有勝算嗎?」
趙晉找不出曹吉祥的問題,又無法打消心中的不安,只能老生常談的勸說石亨打消起兵的想法。其實從始至終理智思考,起兵的成功幾率一直不高,相當於是一場豪賭。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本公心意已決,趙先生不必多言!」
當年太上皇南宮政變能如此輕鬆的突入紫禁城,是在於他本身就擁有著「君父」的法統,加之拉攏了宮門守軍。石亨起兵是沒有這些法理依據的,放在外界眼中就是亂臣賊子造反,時間拖下去各路勤王兵馬便會蜂擁京師。
「爽快!」
寒暄過後,曹吉祥看了一眼顏色,緩緩起身拱手道:「公爺,天色不早咱家身為內官,宮外不便久留,那就先行告辭了。」
和-圖-書曹吉祥打了個哈哈,然後才繼續說道:「公爺你可知道自己從宣大調動私兵入京營,已經被沈憶宸給得知了?」
大規模調動京營兵馬跟宣大邊軍圍攻紫禁城,那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想要成功完成絕地翻盤,只有靠著一支精兵潛入宮中完成斬首行動。
石亨知道曹吉祥是一個精緻利己的小人,與其說一些沒用的廢話,還不如開誠布公的交換利益。
曹吉祥這番話語說出來,態度已經不能用誠懇來形容,簡直是把自己放在下位者的姿態有些卑微了。
石亨跟曹吉祥兩人的談話,趙晉從始至終都聽在了耳中,他出來后便行禮道:「公爺,事出反常必有妖,要知道正旦朝會太后就確定了沈憶宸會擔任帝師,可這閹人卻依舊漫天要價。」
「內相真是料事如神,本閣部確實聽到了些許風聲,於是過來想要商議一番。」
聽著石亨心高氣傲的話語,以及毫不遮掩對於曹吉祥的閹人身份的鄙夷,趙晉心中卻始終感到惴惴不安。
另外一邊曹吉祥剛從忠國公府出來,便被錦衣衛的密探通報給了趙鴻傑,再傳達到了沈憶宸的耳中。
說到這裏,曹吉祥臉上流露出一抹玩味笑容,朝著石亨補充道:「公爺調宣大私兵入京營,其實也是打著組建出一支絕對可靠的精兵主意,殺入宮中來一個擒賊先擒王吧?」
從邏輯上來講,確實當沈憶宸成為大明帝師之後,曹吉祥內官身份的護城牆將被打破,他再也無法復刻當年王振的「先生」身份,這份亦師亦父的情感將被沈憶宸給取代。
曹吉祥入座之後,笑盈盈的朝著石亨詢問了一句,語氣卻總讓人感覺夾雜著一股陰陽怪氣。
「趙先生,難道你要本公這一輩子屈居人下嗎?」
「內相客氣,本來早就應該過來拜訪,奈何政務纏身才拖到了今日,還望多多包涵。」
石亨此刻都不由稱讚了曹吉祥一句,這個閹人除了陰險狡詐,本事確實比自己想象中要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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