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圍師必闕

蕭彝就是感覺到事情有些鬧大了,這才火急火燎的趕到成國公府通知沈憶宸,看看對方到底是打算如何收場。
結果徐有貞這麼一搞,完全朝著不死不休的方向走去,哪怕胡濙再怎麼明哲保身步步退讓,下面的人也絕對不會同意,後續操作根本沒辦法走下去!
看到石璞臉上的表情愈發憤怒猙獰,胡濙也明白對方猜測到了這點,於是乎趕忙安撫道:「大司空切莫急躁,本官的意思是僅僅有些嫌疑,可沈憶宸他不是這種人。」
「徐有貞。」
就在沈憶宸跟蕭彝商議的時候,趕車的車夫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東主,前面有一輛馬車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從吊牌上看好像是禮部尚書的字型大小。」
石璞下意識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瞬間臉色變得慘白無比。
「不會。」
「是嗎?」
石璞激動的趕忙拱手致謝,有了胡濙出面斡旋,彈劾的事情就穩了一半。
「可能沈憶宸是搜集你家奴違法跟侵佔良田的事情,恰好碰到了令堂去世,給了他一個彈劾的罪名!」
他很清楚以前徐有貞的性格,是一個為了權勢可以拋棄一切的文武全才,哪怕被滿朝文武恥笑依舊在所不惜,會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機會。
沈憶宸當初是答應徐有貞把事情給搞大,只不過不是以這種方式去彈劾,相反他更籌劃與文官集團首領胡濙談判,讓對方放棄阻止自己對於士大夫階層特權的打壓。
沈憶宸搖了搖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蕭彝點頭應了一句,雖然不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狀況,但他相信以沈憶宸的能力,絕對能妥善處理。
「徐侍郎?」
這些年胡濙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注視著沈憶宸在朝堂上起起伏伏,最終走到了位極人臣的高度。可能沈憶宸這個人鋒芒畢露,手段強硬堅決無比,但胡濙有一點卻不得不承認。
「這不是我主導的。」
「向北,治大國如烹小鮮hetubook.com.com,就算你想要動文官集團,也不能如此激進的操之過急。」
聽到這個名字,蕭彝臉上神情更加意外了,徐有貞外出治水多年,京師中樞沒有多少人脈,怎麼可能這麼多沈黨成員願意聽從號令,上疏彈劾工部尚書石璞。
說罷,沈憶宸就掀開了車簾,剛好看到對面馬車的車簾同時掀開,與胡濙的目光就這麼對視在了一起!
你可以不贊同沈憶宸的行政方針,滿朝文武卻沒有幾個官員會否認沈憶宸的人品。石璞母憂這件事起雖然看似無比巧合,並且彈劾消息速度太快,但胡濙心中更相信與沈憶宸無關,說不定就是一個巧合!
純粹是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合常理的預感,總感覺哪個地方有點問題,卻又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特別是沈憶宸對於徐有貞「愛恨交加」的複雜心理,哪怕不用明說,卞和也知道東主心裏面想的是些什麼。
蕭彝滿臉詫異,彈劾官員均是沈黨成員,不是沈憶宸那隻能是李賢了。
可是這五年治水,徐有貞可以說親力親為,常年住在河堤上與民夫同吃同睡,沈憶宸自己當年出鎮山東也就不過如此。
「是,東主,屬下考量不周。」
嚴格標準來說,明朝官員除了于謙、海瑞這種,可以稱得上是人人皆貪,無非就是一個貪多貪少,是否擦邊成灰色收入那種。
「徐有貞被沈憶宸收服,他一個多月前回京述職,應該就把目標盯上了工部尚書一職。大司空你可別忘了,錦衣衛指揮使趙鴻傑乃沈憶宸兒時同伴,想要比你更快得知,定然是錦衣衛盯梢的結果。」
很明顯胡濙能趕著過來攔住去路,意味著通政司裏面有他的人,大概率就是右通政或者通政使。
他的這一轉變,讓站在一旁的工部尚書石璞更加疑惑,胡濙到底在打的什麼啞迷,一下對了,一下不對的,想要表達什麼?
面對蕭彝的囑咐,沈憶宸點了點頭道和*圖*書:「景純你安心吧,我還沒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況且以徐有貞的本事,你派人暗中調查他,必然會很快就被得知,到時候會弄巧成拙。」
「大宗伯,沈憶宸為何不會這麼做?」
「這般聲勢浩大想必很快便會傳遍官場,你先想辦法壓在通政司延後呈交御案,不給司禮監曹吉祥興風作浪的機會。我這邊去拜訪大宗伯,看看雙方能不能達成妥協。」
「應該是如此吧。」
「我不知道。」
通政司這邊一收到彈劾,蕭彝就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當即趕往成國公府向沈憶宸詢問情況。恰好遇到沈憶宸準備前往文淵閣當值,於是乎兩個人就同乘一輛馬車議事。
次日,就在京師官場還在為彈劾石璞之事議論紛紛的時候,又是接連十幾封上疏呈遞到了通政司,全部都是對石璞各種受賄貪污等等罪行的彈劾。
胡濙擺了擺手,內心裡面卻有些憂愁。
這一霎那,石璞感到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為官風格不是什麼剛正強硬之人,否則也不會各種巴結權閹上位。
「彈劾奏章我可以暫且壓壓,向北你得儘快與大宗伯談談,否則必將引發朝堂混亂爭鬥。」
卞和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然後補充道:「表面上看石璞貪戀權勢,不惜巴結討好朝中權閹上位,可他本質上是個軟弱怕事之人,拒絕丁憂這件事情曝光出來,後果非常的嚴重。」
沈憶宸搖了搖頭,心中情緒複雜無比。
正因如此,關於這個「沈黨」如何建立,沈憶宸也沒有跟蕭彝說過。
哪怕沈憶宸早年間利用倭國貿易走私,某種意義上同樣是貪贓枉法的行為,深究起來足以定罪。這種十幾封彈劾同時呈交的場面,幾乎是明言要動工部尚書石璞,更是對於文官集團的一種開戰信號!
「回去吧。」
如果沒有這種利益交換,以及一些京師底層官員喜好排場錢不夠用,那麼就會主動去借高利貸,等待一個好差事以及外派撈和_圖_書錢的項目還債。
卞和拱了拱手退到一旁,沒有再繼續多言,他相信沈憶宸有自己的判斷。
「憑心而論,沈憶宸確實不是什麼卑鄙之人,可大宗伯他到底是如何比我還更先得知?」
「不對,沈憶宸不會做這種事!」
石璞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確實這件事情要深究下去,有些細思極恐。
相反把文官集團給逼急了,你可以弄掉幾個官員,卻沒有辦法弄掉整個士大夫階層,他們才是整個明朝最為強大的力量,足以令沈憶宸主政寸步難行。
那就是在這個混濁的官場之中,沈憶宸使用的政斗手段乾淨無比,甚至更多時候是用陽謀大勢去贏得勝利,從未背後搞出什麼栽贓陷害,暗殺投毒等等陰狠動作。
於是乎明朝的寒門子弟,一旦到京師趕考展現出潛力,就會得到很多大家跟商賈的相助,要麼給錢要麼嫁女,反正就相當於投資潛力股。
這份功績,用「不世之功」四字來形容毫不為過,讓沈憶宸看到了徐有貞勤政愛民的另一面,彷彿與史書跟第一印象產生了極大的偏差。
聽完卞和的解釋,沈憶宸臉上疑雲越重,他並不知道石璞得知母憂的消息,還要比彈劾更晚。
胡濙雖然還算不上跟沈憶宸算什麼死敵,但在沈憶宸還沒有入仕之前,雙方就伊然分道揚鑣,一步步走到了對立面。
面對石璞的追問,胡濙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令堂平日里身體可還好?」
兵法裏面有句話叫做圍師必闕,意思就是對於瀕臨絕境的敵軍不要過分逼迫,給對方留出一條退路逃跑,動搖敵方死戰的決心,然後趁著撤退時候在尾隨上去追殺。
沈憶宸無法解答,就自然無法給卞和答案。
「景純(蕭彝字),此事說來話長,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十幾封彈劾的事情。」
就在石璞上門找尋胡濙求助的同時,府中難得休假的沈憶宸,從卞和那裡得知了彈劾帶來的官場地震。
「年事hetubook.com.com已高不算健朗。」
「向北,同時十幾封上疏彈劾大司空,是不是有些聲勢過於浩大了?」
「石璞就算是不想回鄉丁憂,他選擇的方式也一定是讓皇帝奪情,而不是直接隱瞞!」
徐有貞如今,還是那個貪圖功名利祿,拚命想要削尖腦袋往上爬的官員嗎?
「卞先生,以石璞的性格,會隱瞞母憂這件重大事情嗎?」
「大宗伯,你的意思是沈憶宸如此心狠手辣,連耄耋老人都不放過?」
對於文官集團沈憶宸是採取同樣的措施,不斷朝著他們施壓,卻始終保持著談判的「善意」,這樣才能用最溫和的方式去奪權,以及讓對方配合壓制士大夫階層的特權。
面對蕭彝隱晦的勸解,沈憶宸臉上神情有些陰沉,說實話昨日得知彈劾奏章內容中有母憂這樁事,他就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礙於情面跟信任沒有繼續深究。
見到蕭彝臉上神情,沈憶宸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那是誰?」
「大司空,彈劾之事老夫會想辦法幫忙,你現在先回去上疏一封向陛下陳情,切記言辭要懇切真摯。」
說實話,這場彈劾的幕後主導者,確實是沈憶宸。但彈劾奏章的內容,卻與他的謀划大相徑庭,特別是石璞隱瞞母憂這樁事情,讓沈憶宸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現在又是十幾封奏章同時彈劾,很明顯就是徐有貞的手筆,也符合他比較極端的性格。同時還有一點沈憶宸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那便是當初聽聞李賢跟徐有貞組建「沈黨」,他就害怕會出現黨同伐異的情景。
很多時候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
石璞與沈憶宸沒打過什麼交道,不過在對方人品這件事情上面,可以跟胡濙達成共識,只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沈憶宸到底怎麼做到的。
想來想去,胡濙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否則要麼就是沈憶宸未仆先知,要麼就是對方為了黨同伐異,開始不擇手段了。
現在這種聯合上疏彈劾,閉著https://m.hetubook•com.com眼睛也知道是沈黨所為,如果這還不是黨同伐異,那怎樣才算是?
「那屬下派人去查查徐有貞?」
成國公府的馬車搖搖晃晃朝著紫禁城方向駛去,這次車上除了沈憶宸外,還有擔任左通政的蕭彝。
「大宗伯老成謀國,他會如此焦急的攔住馬車,想必定然是為了解決彈劾之事。」
蕭彝寒門子弟出身,對於政治鬥爭完全不擅長,是個適合干實事的官員。所以這些年朝廷上的爭權奪勢,沈憶宸都是跟商輅討論,不願意把實幹派官員轉變為「宮斗派」。
沈憶宸很早之前就曾討論過明朝官員的俸祿問題,要是單純靠著朝廷下發餉銀過活,那大概率會落得一個全家餓死的下場。
卞和身為沈憶宸的幕僚,這些年朝夕相處可以說是最了解他的人。
官場有著屬於自己的運轉規則,特別是到了閣部級別高官的層面,很多時候雙方都保留著幾分體面。就算沈憶宸想要朝石璞動手,第一封彈劾就等於是個預告,完全可以等待對方來進行談判。
「本官明白,謝大宗伯相助!」
「那就讓車夫送你回通政司,我下車去拜會一下大宗伯。」
但是龍有逆鱗,人有禁臠,弒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要是沈憶宸真敢做出這種事情,哪怕就是豁出去這條性命,石璞也打算跟對方拼到底!
名義上「沈黨」是推崇沈學的官員連群結黨,黨魁理應是沈憶宸。實際上就連沈憶宸自己,都不清楚這個組織的運作,參與人員又是哪些,真正的控制黨魁是李賢跟徐有貞!
政治始終是一門妥協的藝術,雙方沒有深仇大恨的情況下,這種大規模彈劾就不是要賺取利益那麼簡單,簡直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胡濙喃喃的說出這句話,直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結論。
聽到車夫的稟告聲音,沈憶宸跟蕭彝兩人對視了一眼,苦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看來大宗伯對於通政司的消息真靈通。」
「東主,你懷疑徐有貞動了手腳?」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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