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的理由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學生，而是這幾年田間地頭的百姓，他們對於沈閣老的交口稱讚，對於生活一日日變好的喜悅。」
李達還想要勸說，卻被李庭修擺手制止了，轉而把目光看向沈憶宸說道：「向北，這些年為師雖然在鄉野村間教書，但卻經常關注著你的施政，特別是《文報》的發行讓村野農夫也能了解家國大事。」
「忠國公放心，赤斤蒙古衛兒郎，絕對不會讓叛軍前進分毫！」
帶入到這群茅草屋的農家子身上，他們各項資源條件遠遠落後於世家子弟，那麼就得付出比對方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拉平起跑線上的差距。
學生也好，老師也罷，每個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人生價值。李庭修不想參与到官場的是是非非，更不想面對複雜的人情世故，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匠，看著學生們日漸成材，此生就足矣！
如果說沈憶宸是也先認為明國最強大的敵人，那麼石亨就是他心中判定戰場上最為強悍的對手。這一次五萬蒙古鐵騎，再加上沙洲衛跟安定衛的兩萬兵馬，相比較五萬明軍跟一萬赤斤蒙古僕從軍，確實佔據著一定優勢。
史料記載終明一朝，僅派遣過一次官員到最遠的哈密衛，連名義上的屬國冊封都顯得有些名不副實。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何必再去指手畫腳？
曾經京師外圍的羞辱，蒙古鐵騎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大明的孩童夜不能寐！
可是別忘了，赤斤蒙古衛旁邊是大明嘉峪關，所屬的甘涼兩州皆為大明的九邊重鎮之一，常駐兵力均在萬人以上，他們不可能對石亨的西征軍袖手旁觀。
並且這與正統朝時期不同，大明跟蒙古都經歷過低谷期的休整，雙方重整旗鼓再度出征，均處於士氣跟戰意的最高點。再加上統帥雙方兵馬的將領，可以說同樣為一個時代的佼佼者，種種因素結合下來，頗有一種曠世大戰的預告！
「阻擋沙洲衛跟安定衛的側翼兵馬到位了嗎？」
如果自和*圖*書己來到這個世界遇到了老師不是李庭修，可能也會變成一個精緻利己的貪官污吏，何必自尋苦頭以家國天下為己任？
石亨開口詢問了一句，無論是蒙古還是大明，都不可能把僕從軍當做主力來使用，紛紛放在側翼防守位置。
面對李達的建議，李庭修笑著搖了搖頭道：「好意為師心領了，不過只有在這鄉野之間教書育人，才能讓為師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這點很重要。」
「為師相信你會做到。」
原因就在於福建屬於多山的丘陵地帶，土地貧瘠適合耕種的面積很少，想要出人頭地往往就要付出更多的艱辛。
現如今又遇上了也先這個老對手，當然得針鋒相對，才能發泄出心中憋屈的戰意。
但是大元帝國雖然已經在中原謝幕，但是蒙古帝國附屬四大汗國中的東察合台汗國，依舊是名義上元朝的宗藩，理論跟明朝存在著敵對關係。
收復西域，就能打通路上絲綢之路，那些存在於漢唐史書中的良馬，將源源不斷的送往中原。要知道漢武帝遠征萬里的理由之一，就是為了獲取大宛國的汗血寶馬，足矣看出在封建王朝馬種的重要性。
地瘦栽松柏，家貧子讀書這句話，是福建地區世世代代用來告誡後輩努力的話語。
「同樣很好，守住了一方安寧。」
這份友好關係一直延續到了正統八年，直到瓦剌蒙古崛起之後，天聖汗也先派遣使者到赤斤蒙古衛與沙州衛送馬和酒，企圖達成政治聯姻，不過卻被赤斤蒙古衛首領且旺失加拒絕。
另外一邊的李達見到這種情況，也是關切的說道：「先生你身體不好，要不這次就隨我們一同回到京師，那裡大夫醫術高超條件也要好上許多。」
赤斤蒙古乃大明洪武年間冊封的關西七衛之一，位置就處於嘉峪關旁邊，領地範圍囊括後世半個青海湖，不過在明朝時期稱之為西海。
「可是先生……」
但就在這個時候，石亨接到了來自於沈憶宸的諭令，命他暫緩行軍步和*圖*書伐，停止對關西七衛的征伐。
沒錯，李達遼東駐守的那幾年，是大明最為虛弱的幾年，卻硬生生的扛住了蒙古鐵騎的進攻，還訓練出一支兵強馬壯的遼東軍。
忠國公石亨豈是什麼軟柿子，當年京師之圍在大明最為孱弱的時候，他都敢率領著兵馬追殺瓦剌潰兵千里，一直殺到了前往遼東馳援。
「好，狹路相逢勇者勝，既然準備妥當，那就讓也先見識一下如今大明兒郎的驍勇！」
結果一切準備就緒，仗還沒打就被朝廷中樞給叫停，讓他稍後聽命行事。
李庭修面帶微笑用著平淡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沈憶宸卻是情緒波濤洶湧，他沒有想到一向內斂的老師，會如此直接的認可自己執政這幾年的成果。
關西七衛中的赤斤蒙古衛，是距離嘉峪關最近的衛所，相對來說與明朝的關係交流要頻繁許多。雖然身為蒙古人，卻始終效忠於大明王朝，還在永樂八年幫助平定了肅州回回哈剌馬牙的叛亂。
「他們沒有錦衣玉食，更無法高談闊論，卻是整個江山社稷的基石。」
沈憶宸執掌朝政這些年，收復了漠南蒙古的養馬地，執行馬政極大的恢復了大明戰馬數量。量是上去了，可質卻還沒有根本改變，就在於無法獲得足夠的優良戰馬來改良馬種。
「大汗，各路兵馬已經抵到備戰地點，我們何時出擊？」
另外一邊大明軍陣內，忠國公石亨全身重甲騎在戰馬上，宛如戰神一般顯得威武無比。要知道石亨本來就是身材魁梧，再加上他騎行的戰馬不是傳統蒙古馬種，而是從西域傳過來與阿拉伯馬改良品種。
沈憶宸異常認真的點頭保證，他從來不覺得老師沒東西教給自己，相反恰恰如同李庭修這樣千千萬萬底層文人，支撐起了大明的文脈傳承，教會了一代代人什麼叫做真正的氣節跟風骨。
這就是為什麼，李庭修一定要連夜回來補上這兩堂課！
換作是以往飛揚跋扈的石亨，內閣首輔算個什麼吊東西，哪怕就是和_圖_書皇帝親自下令，估計都不會完全遵守，怎麼也得出兵摸摸沙洲衛的底，以及跟天聖汗也先的蒙古鐵騎掰掰手腕。
究其根本來說，關西七衛不是明帝國武力征服的成果，更多是對蒙古汗國的一種妥協。這也就導致了關西七衛僅是名義上接受大明冊封，實際上是完全獨立的小王國，政治、經濟、軍事皆自我管理，內部官員也全部由蒙古貴族擔任。
也先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必勝的時機！
畢竟現在大明主政的是沈憶宸，而不是當年那個好大喜功的明英宗朱祁鎮，土木堡一戰難以復刻。
得到了老師的稱讚，李達咧嘴笑開了花，他在成國公府外院家塾讀了十年來，幾乎沒得到李庭修幾句誇獎，今日算是得償所願了。
說實話接到這個諭令，忠國公石亨心中是萬分不爽，畢竟他行軍半年好不容易抵達了嘉峪關，還兵不血刃拿下赤斤蒙古衛，就等著一場大戰立威。
朱元璋接連幾次北伐之後，意識到想要徹底剿滅蒙古部族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別說西進征服四大汗國。於是乎把戰略中心從西北轉為遼東跟西南，與河西走廊還有西域的蒙古殘存獨立勢力達成協議，設立起了關西七衛當做跟東察合台汗國的緩衝區。
「好了，你們兩個也別在窗檯下站著了，到那邊涼亭坐坐吧。」
「先生放心，學生絕不會忘記民富國強的道理！」
赤斤蒙古首領阿速，曾在正統九年被大明冊封為都督僉事，他視自己為大明兵馬，那麼沙洲衛跟安定衛就自然成了叛軍。
只不過石亨的西征軍兵馬未動，蒙古汗國也先的兵馬，可不會聽從沈憶宸的號令休戰。經歷過一個月多的急行軍，五萬蒙古鐵騎抵達了嘉峪關的外圍，聯合沙洲衛跟關西七衛中西南方向的安定衛，對西征軍形成了包夾之勢。
「現如今談論什麼大道理，為師可能還不一定有你精通，唯一能給你的告誡，便是身居廟堂之高無論想要做什麼之前，多想想處於江湖之遠的底層百姓。」和*圖*書
定遠伯石彪同樣戰役盎然，他是一個比石亨還要純粹的戰士，可前些年身居朝廷中樞，只能去鑽研那些爾虞我詐的政治陰謀。
簡單的稱讚學生幾句，李庭修就換了一個話題，說起了一些生活中的瑣事。原因在於他心中很清楚，沈憶宸跟李達兩人在仕途上的成就，已經超乎了自己能指導的極限水準。
西北的黃沙大地，大明跟蒙古兵馬對峙，驕陽灑在他們的戰甲上面，頗有一種王維邊塞詩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意境。
只不過剛剛入座，可能是涼亭的石椅帶著寒意，李庭修輕捂口鼻沉悶的咳嗽了幾聲。見到這種狀況，沈憶宸趕忙詢問道：「先生，身體還是老毛病嗎？」
天聖汗也先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後把目光鎖定在遠處大明的「石」字戰旗上面。
怯薛軍萬戶滿都魯，一臉亢奮的向著天聖汗也先請命。
「對於這一切，為師引以為傲。」
但時過境遷，現在的石亨準確來說還是個「待罪之身」，再加上沈憶宸的手段跟人格魅力，徹徹底底把他給折服了，只能老老實實的聽命駐軍赤斤蒙古衛，等待下一步行軍的號令。
這一日沒有讓赤斤蒙古衛等待太久，明良三年末西征軍抵達嘉峪關，忠國公石亨派出一支兵馬與首領阿速接觸，確定了對方依舊忠誠于大明之後，兵出嘉峪關駐紮在了赤斤蒙古的領地，準備朝更西方的沙洲衛進軍。
「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相比較普通蒙古戰馬，肩高足足高了有三十公分之多，放在軍陣中頗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當然，站在明國的角度上，其實也沒有真正把關西七衛當做自己領土。佔領了大半個河西走廊之後，修建明長城的過程之中築造了一座嘉峪關，徹底把關西七衛跟大明本土隔開，物理上斬斷了雙方的關聯。
相比較沈憶宸的感慨，李達這小子就有些沒心沒肺，迫不及待的追問李庭修道：「老師，那我呢？」
其實李達的想法，沈憶宸和-圖-書早就在書信中勸說過，但對於李庭修而言，他前往京師在外界眼中，就只剩下內閣首輔沈憶宸塾師的身份，再也無法自由自在的做回自己。
「叔父，酋首也先就在眼前，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讓他頭懸北闕！」
李庭修擺了擺手，然後就徑直朝著院子中心的涼亭走去，實則他是不想自己與學生的談話，影響到屋內孩子們的學習。
身為一名草原的戰士，沒有什麼比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更令人興奮，特別對方還是大明國公石亨，殺的蒙古孩童夜不敢啼哭。
忠國公石亨橫刀立馬，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容，彷彿眼前兵強馬壯的蒙古人，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群獵物！
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命徐達、李文忠、馮勝等一眾開國名將出兵西北，其中中山王徐達簡直勢不可擋，很快便擊潰的北元殘餘勢力，大明疆土擴展到了嘉峪關一代，在此地設立了甘州、肅州、涼州等衛所，這也成為了史書中經常提及的甘涼二衛。
可哪怕如此，赤斤蒙古衛依然保持著跟大明的聯繫，表明自己是迫不得已。有朝一日等到天兵將至，那麼必然重新回歸於大明！
李庭修始終身處底層，他更清楚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環境，學生沈憶宸已經高高在上到了遙不可及的地位，身為老師能教的東西不多，唯有告知重視百姓蒼生。
「時機未到，繼續等。」
「嗯，這些年每逢天氣轉冷，都會時不時咳嗽幾聲，不礙事的。」
但是隨著瓦剌部的愈發強大，以及大明遭遇了土木堡的慘敗，新一任赤斤蒙古衛首領阿速，再也不敢違逆也先的結親請求，雙方達成了實質性的臣屬關係。
就在沈憶宸享受著師生團聚喜悅的時候，西北嘉峪關外赤斤蒙古衛，此刻卻戰雲密布。大明忠國公石亨率領著西征軍五萬兵馬，聯合赤斤蒙古衛所兵馬五千餘人，對峙著天聖汗也先統率的五萬蒙古鐵騎，雙方大戰可謂是一觸即發！
現如今終於可以衝鋒陷陣，彷彿點燃了他渾身的熱血，一刻都等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