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時過境遷，自己一步步位列于謙之上，並且開始明白正義很多時候，跟效率以及結果並不完全匹配。
這等傷亡大明承受不起，沈憶宸被憤怒給沖昏頭腦，有些過於異想天開了。
「本閣部這番任命僅是為了來日做好戰前準備，並不是打算全面出征，相反我們可以借鑒韃虜犯邊的經驗，小規模精騎多路出擊，對蒙古諸部駐帳來個精準打擊。」
加之他很清楚自己過於剛直的性格，一旦捲入到朝堂政治鬥爭之中，很難做到全身而退。既然如此的話，那麼就遠離這些是非紛爭，等到實在無法接受的那天到來，就上疏致仕告老還鄉。
「沈元輔高瞻遠矚，下官心悅誠服。」
年富跟蕭彝兩人與沈憶宸關係親密，不好直言說出自己心中的質疑，但兵部尚書于謙性格一貫剛直，當即就指明道：「沈元輔，現在正是寒冬臘月時節，漠北草原有些地方積雪厚達數尺，稍有不慎便會傷亡一片，將士們如何在這種時節出征？」
望著許久未見的于謙，沈憶宸心中說實話有些百感交集，這是自己仕途上的一盞明燈，無數次彷徨、猶豫、懷疑的時候，沈憶宸都會拿于謙的公心大義來激勵自己。
「就算強令九邊跟遼東軍出征，運河被冰封無法從南方運糧，光靠著通州大倉跟軍倉餘糧，很難堅持人吃馬嚼的消耗。土木堡一戰尤未遠矣，還請沈宮保切莫重蹈覆轍！」
面對蕭彝的質疑，沈憶宸解釋道：「蕭部堂放心，現在還沒有到全面北伐的時刻，僅需要維繫一兩萬兵馬的後勤即可。另外小規模精騎多路出擊，完全可以做到以戰養戰，韃虜的牧場營地，便是我大明鐵騎的補給糧倉！」
面對於謙的質疑，沈憶宸臉上笑容更甚，他目視著對方回道：「早在趙緹帥掌管錦衣衛初始，本閣部就與他商議往蒙古汗國安插了大量夜不收跟錦衣衛暗探，他們對於蒙古諸部駐www.hetubook.com.com帳位置基本上摸清楚。」
「沈元輔，對蒙古駐帳精確打擊的前提，是知道它們在草原上的位置，這點如何做到？」
「就看沈元輔如何把握這個度了。」
能說出這番話，于謙就已經做到了得罪沈憶宸的準備，不過預想之中的惱羞成怒畫面並沒有出現，沈憶宸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笑容，點頭非常客氣的回道：「于少保言之有理，確實此時大規模出征風險極大，是對大明將士不負責任的行為。」
明朝一般只有大型軍事活動，才會讓統帥佩掛將軍印，現在除了忠國公石亨的征西大將軍印，又出現了定襄侯郭登的鎮朔大將軍印，還有襄城伯李瑾的征虜將軍印。
燒殺搶掠這種事情誰不會做？
李隆病死之後，正統十三年嫡長子李珍襲封襄城伯爵位，僅在一年之後戰死土木堡，於是乎第三子李瑾襲爵，成為了第四代襄城伯。
聽完沈憶宸的排軍布陣，在場三部尚書此刻全部陷入沉默之中，他們受到召集議事之前，猜測到以沈憶宸的性格肯定要展開對韃虜的報復行動。
按照沈憶宸對於朝廷制度的規劃，兵部將淪為徹底的執行部門，那麼兵部尚書就應該親臨戰線，作為總指揮去統籌各路兵馬之間的溝通跟配合，大腦決策放在內閣。
宣大跟漠南蒙古這條線由定襄侯郭登統帥，沈憶宸毫不擔心，遼東方面李達被留在了京師掌管神機營，總兵官豐潤伯曹義早年間有過棄城逃亡的先例。
「寇可往，吾亦可往！」
另外在某種意義上，起到類似於文官監軍的作用，只不過沈憶宸把戰時的最終決策權，下放到軍事主官手中，避免出現外行指揮內行的情況發生。
要知道那個時候大明經歷了一些列變故，國力處於孱弱時期。朝中文武百官更多還是想著，如何應對韃虜的進攻，避免兵臨京師城下的局面再度發生和圖書
。
「酋首也先整合蒙古諸部以及女真三部之後，實力已然恢復到了土木堡一戰前夕的鼎盛狀態，再度蠢蠢欲動對我大明疆土心生覬覦，這次更是直接突襲忠國公統帥的西征軍。」
「同樣的損失，大明可以承擔十次百次，韃虜卻無法承擔一次！」
「于少保客氣。」
只是以往大明文官集團主政，困在了「仁義道德」四字之中，很多事情沒辦法做到韃虜那邊心狠手辣。但對於沈憶宸而言，他不相信王道教化，只相信金戈鐵馬。
沈憶宸這次任命，重新點燃了于謙內心的火焰，他渴望能為大明做點實事，哪怕要從京師中樞調任邊疆苦寒之地，面臨著各種潛在的危險。
沈憶宸說出自己這番謀划的時候，簡直是殺氣畢露，以往大明面對北方游牧民族的犯邊，大多數情況下是處於防守姿態選擇忍氣吞聲，直到明英宗朱祁鎮時期忍不住下去，毅然發動北伐遭遇了土木堡之敗。
對於于謙的答應，沈憶宸沒有絲毫意外，他就是一個大公無私之人，是承載著大明氣節的脊樑。
當時沈憶宸給孟凡的回答，很殘忍的直言麓川註定會被打上叛賊的便簽，原因就在於雙方實力使然，大明可以失敗無數次，麓川卻一次都不能失敗，榮耀終究歸於大明！
接替的襄城伯一脈算是沈憶宸舊識，早年間還在應天成國公府時期，家宴上就曾會面過上一輩襄城伯李隆，對方擔任南京守備這一要職，可謂是位高權重。
同時出現三位掛印將軍，這等規模已經不輸明初洪武永樂年間的北伐架勢，難道說沈憶宸真就打算順勢展開全面戰爭嗎？
私交歸私交，公事就得公辦，蕭彝當場就拱手道：「沈元輔，國庫財政還算充足，短時間的小規模戰役是能保證邊關將士供給。」
「但是冬季漕運冰封，南糧無法北上，要是征伐規模超乎了限度，就會出現後勤緊缺，並且還會遭受到朝廷和-圖-書其他官員的質疑。」
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番大動作。
「不求殺傷他們多少兵馬，只要做到儘快速度擄掠牛馬羊群以及人口，就可以返回境內。甚至可以更退一步，哪怕無法把戰利品給帶回來，當場宰殺掉牲畜摧毀韃虜的戰爭潛力也足矣。」
不過正統十一年，前任襄城伯李隆調任京師，明英宗朱祁鎮賜寶刀讓他代天子巡邊大同。正是這番奔波，引發了李隆舊疾于正統十二年病逝。
雖然事後在遼東兩場大戰中，豐潤伯曹義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跟膽量，但是按照沈憶宸的評判標準，他的能力防守有餘進攻不足，加之年事已高不適合繼續鎮守遼東這等軍事重鎮。
可能這就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不能沒有于謙，卻永遠無法誕生太多於謙的原因。
戰爭比拼的就是底蘊跟潛力，沈憶宸籌劃的北伐第一步，就是逐漸削弱蒙古汗國的戰爭潛力。
文淵閣內，沈憶宸高坐上位，下方坐著于謙、蕭彝、年富三人。
現在大明經過幾年的開源節流，以及結束麓川戰役的休養生息，國庫維持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不成問題。不過之前財政結餘，更多是放在了忠國公石亨統帥的西征軍身上，現在沈憶宸又要調動漠南蒙古跟遼東軍，三面開展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要知道大明開國這麼多北伐失敗的根本原因，並不是實力不足無法剿滅蒙古，而是草原實在太大了，想要找到蒙古主力位置並且完成合圍，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命襄城伯李瑾掛征虜將軍印，前往遼東接替豐潤伯曹義，並充任總兵官一職，兵出科爾沁蒙古區域。」
從這段歷史可以看出來，襄城伯一脈稱得上是為國盡忠效死，尚武家風也得到了良好的傳承。現任襄城伯李瑾別看名聲不顯，可沈憶宸卻有著歷史上帝視角，知道對方在成化年間驍勇善戰，曾三次佩將軍印平定四川叛亂，完成了大明對於和圖書西南的改土歸流，最終死後被追贈為芮國公。
「只要我軍有合格的嚮導，再加上出其不意的突襲，韃虜們是反應不過來的，想要轉移族人跟牲畜都不可能。」
于謙站起身來，朝著沈憶宸拱了拱手致意，他本以為這次議事是一時興起的報復，結果沒想到是決勝千里的號角。
漢朝同為名將的李廣，一生遲遲卡在封爵的門檻前，就在於數次對於匈奴的關鍵征伐戰爭，他領兵在茫茫大漠中迷路，這才造就了冠軍侯霍去病的傳奇經歷。
安排完于謙的任命，沈憶宸就把目光轉向年富跟蕭彝說道：「冬季嚴寒，出征更要保證將士們的補給跟後勤，這方面就交給大司徒跟蕭部堂來統籌。」
沈憶宸拱手回了一禮，然後繼續說道：「雖然定襄侯跟襄城伯均是當世名將，但各自鎮守一方很難做到聯合行動的完美無瑕。本閣部這次召集於少保議事，除了是告知反擊韃虜的計劃之外，更是期望于少保能坐鎮九邊，統籌兩鎮之間兵馬的協同作戰。」
自古有一句俗話，叫做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天聖汗也先調集十萬鐵騎打算圍殲大明西征軍，這就給了沈憶宸北上西進的機會。
沈憶宸在麓川戰役結束，午門獻俘的法場上，曾與「同年」孟凡有過一場對話，來驗證戰爭結果到底是不是成王敗寇。
今日沈憶宸說出類似的話語，那便是哪怕大明跟蒙古互相「換家」，大明對於損失的承受能力，農耕民族要十倍百倍強於游牧民族，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結果。
但于謙是一名務實的官員，哪怕這種觀念違背了儒家理學仁義觀念，他依然能理智判斷出利弊得失。可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個現實問題擺在眼前，那就是如何找到韃虜的各部落駐帳所在？
其實這幾年朝堂勢力風雲變幻，讓于謙萌生出了一種心灰意冷，他做官的理念是匡扶社稷造福萬民，不是沉迷在官場的爾虞我詐中勾心鬥角。和-圖-書
「本閣部對待韃虜犯邊，向來都奉行睚眥必報的對等原則，既然也先膽敢伸手，那麼大明就得斬斷他的爪子。回京路上我已經有了初步計劃，準備命定襄侯郭登佩鎮朔大將軍印，統帥漠南蒙古跟宣大邊軍，兵出衛拉特蒙古區域。」
聽到沈憶宸這話，于謙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震驚，趙鴻傑是在景泰朝二年擔任的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說早在七年之前沈憶宸就開始布局對蒙古汗國的征伐，著實有點太過於驚人！
臨陣換帥，普通將領扛不住質疑，需要用這種家族聲望顯赫的勛戚去坐鎮，這就是沈憶宸選擇襄城伯李瑾的理由。
沈憶宸卻逆其道而行之，早早運籌帷幄謀划著對韃虜的反攻，這份遠見卓識簡直整個天下無出其右！
「本官身為兵部尚書，責無旁貸！」
心中的感觸轉瞬即逝，沈憶宸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邀請眾部堂前來議事的內容，相比較諸位都已經清楚，那麼本閣部就長話短說。」
于謙說話就是直接，鵝毛大雪的環境下出征，恐怕還沒有見到敵軍，己方就會出現極高的非戰損失。如果再讓也先抓住時機回援，那麼征伐邊軍跟遼東軍，說不定會遭遇全軍覆沒的結局。
「現如今蒙古韃虜主力全部在西北部，中東部反倒兵力空虛，韃虜可以犯邊南下打草谷，我大明為何不能征伐北上懲戒不臣？」
早在聽到沈憶宸要發動反擊，年富跟蕭彝兩人就知道召集自己前來議事，肯定是為了供應邊關將士們的後勤。
言盡於此，堂下三人再無疑問，紛紛起身朝著沈憶宸躬身道：「下官領命！」
邊疆百姓這麼多年遭受到苦難，就應該雙倍奉還之！
沒有絲毫的猶豫，于謙就接下了沈憶宸的任命。
這番赤|裸裸的報復言論出來，讓于謙這種傳統文官一時感到有些不適應，畢竟專門針對百姓跟牲畜的襲擊方式，以往是蠻夷的專屬手段，大明這種禮儀之邦不屑於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