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
「但是整個過程之中，王公公必須要讓曹吉祥相信，作亂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並且與本閣部沒有任何關聯，騰驤四衛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局面走到了這一步，哪怕心裏意識到自己即將要淪為沈憶宸向曹吉祥動手的棋子，王誠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只能老老實實的開誠布公。
天聖汗也先言辭非常誠懇，陳述局勢利弊希望能說服不花汗。之所以于謙部僅僅被韃虜騷擾後勤，而沒有遇到韃虜的主力兵馬，就在於也先明白沈憶宸的主攻目標是什麼。
官場混了這麼多年，沈憶宸早已不是當初的愣頭青，該有的手段一個不會少。
說實話，這兩人的會面，其實充斥著一股矛盾跟尬尷。原因就在於天聖汗也先創建的蒙古汗國，實則為當年四代汗國的宗主國，可問題是也先並非黃金家族血脈，說穿了是一個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
沈憶宸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接著補充道：「本閣部會給王公公一批銀兩，你盡量多拉攏一些騰驤四衛的漢人將領，確保他們不會倒戈投靠曹吉祥。」
「具體怎麼做，相信王公公應該心裡有數。」
沈憶宸帶著淡淡笑意朝王誠問了一句，其實當年兩人第一次接觸，王誠說出那句多走動走動的話語，就已經彰顯了他不滿足內官監掌印太監的野心。
「然後便是大幅度剋扣番將悍卒的餉銀，引導他們聚眾鬧事乃至於作亂，本閣部會調動錦衣衛跟京衛配合王公公鎮亂，從而清除番將的存在徹底掌控騰驤四衛。」
「唇亡齒寒」用的真好，直接就讓不花汗陷入了兩難境地，思索了許久之後，他才終於開口說道：「明國的首要目標，終究還是你們瓦剌部，我們東察合台的兒郎們捲入這場戰爭，還欠缺足夠的理由去說服族群的元老貴族。」
「不瞞沈元輔，曹吉祥重用番將打壓異己，確實有幾名騰驤四衛將領與咱家走的比較近。」和圖書
話說到這裏，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該敲打的也做了。沈憶宸從來不是那種羞辱對方，獲得權威上滿足感的人，接下來便是很客氣的跟王誠把酒言歡。
「內官，就不應該把手伸向外朝，更不應該伸向軍中。」
但是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知道是王誠酒喝多了，還是內心裡面真心疑惑，居然開口問道：「沈元輔，咱家還有一事請求解惑。」
「王公公，你知道這般定義內相，會造成什麼後果嗎？」
「王公公敞亮，本閣部敬你一杯！」
王誠站起身來拱手回禮，他與沈憶宸兩人是秘密會面，被有心人看見了怕是會引發曹吉祥懷疑。
過往的恩怨跟法統之爭，現在要算清楚。
就在京師方面沈憶宸與王誠謀定，逐漸拉緊套在曹吉祥脖子上絞繩的時候，西域方面天聖汗也先同樣舉行著一場宴會，對象乃東察合台可汗——也先不花二世。
「另外咱家同樣還知道，沈元輔跟曹吉祥之間，明面上和和氣氣井水不犯河水，背地裡都在積蓄力量抓對方把柄，就等著一網打盡那天的到來。」
可問題是，黃金家族血脈跟法統權之爭，始終是擺在成吉思汗子孫面前一道越不過去的坎。幫助也先，就相當於默認了對方蒙古大汗的身份，這是四大汗國無法接受的事情。
「沈元輔執政這幾年不說政績如何，單單在為官跟為人這兩點上面，朝野內外可謂是有目共睹。繼續跟著曹吉祥走，只會被他當個替死鬼拋棄，相反投靠你沈元輔說不定還能撿回條性命。」
按理說能做到開疆拓土，算得上是一位雄主，只不過也先不花沒有做到天聖汗也先那樣，完成對汗國內部諸部的整合「削藩」，從而導致汗國內部山頭林立，真正的掌控者實際上東察合台貴族集團。
「沈元輔願意賞臉，咱家簡直求而不得，身份限制就不便遠送，沈元輔慢走。」
「拿下曹吉祥前提是剪斷hｔtｐs://ｍ.ｈeｔuｂｏｏｋ•coｍ.cｏm他的兵權，京營那邊乃曹氏宗族把控不好動手，騰驤四衛這邊不管怎麼說，名義上還是在王公公的掌管之下。想必擔任掌印這些年，總歸在軍中還是有著幾個心腹吧？」
得到了沈憶宸的答案，王誠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舒良是自己在先帝潛邸時期的老友，結果卻選擇了「背叛」，真是讓人感到唏噓諷刺。
可是長久的雙線作戰，哪怕現在整個漠北蒙古完成大一統，還吸納了女真三部壯大兵源數量，依然無法跟明國這個龐然大物打消耗戰，這點也先頭腦非常清晰。
想要從根源上阻止明國的西征北伐野心，就必須找尋一個盟友來相助，佔據西域的東察合台汗國有著唇亡齒寒的危機，毫無疑問就是那個最為合適的對象！
「不是曹吉祥找錯對手，是他越界了。」
也先不花二世其實是東察合台前任可汗的次子，在於兄長的戰爭中擊敗對方登基了可汗之位，並且還征伐處於中亞跟南亞的當年蒙古四大汗國之一的帖木兒帝王，搶佔了西域喀什噶爾大片領土，造就東察合台汗國最後的輝煌。
沈憶宸聽完這段話后，順勢就舉起手中把玩的酒杯，朝著王誠敬一杯酒。
「想必這個道理，王公公更為清楚。」
另一邊王誠也非常上道，特地把安排好的歌姬叫了上來助興，直至酒過三巡、曲終人散，沈憶宸這才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拱手告辭道：「夜已深了，家中還有賤內等著本閣部回去，來日方長隨時可以與王公公暢飲。」
沈憶宸明白對方顧慮，笑著擺了擺手就準備離去。
王誠神情複雜的回了這麼一句，擔當棋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只求在沈憶宸的棋盤上面，自己不是一顆棄子。
「是，咱家明白。」
結果從沈憶宸的步步為營上看，對方是準備了許久的計謀，王誠不相信天底下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雖然當面問出來很愚蠢，但他還是m.hetubook.com.com做了。
看到沈憶宸臉上表情的變化，王誠已經意識到了些什麼，不過他卻自嘲回道：「咱家這些年掌印御馬監，明面上風風光光，背地裡就是條喪家之犬！」
果然還是文人，最為奸詐狡猾！
御馬監掌印擁有著騰驤四衛的兵權，這是皇城內最大一股軍中力量，之前數次宮變沈憶宸都投鼠忌器，他定然不想再讓這股力量掌控在政敵手中。
「關西七衛一旦被明國佔領，那麼下一個目標就是東察合台汗國佔據的西域地區，這可是漢唐千年故土，他們已經做好了故土新歸的準備。」
聽這也先的話語，不花可汗臉上神情很是凝重，發生在赤斤蒙古的戰事雖然東察合台汗國沒有參与，但是他們派出了哨騎探查了整個過程，清楚意識到明國兵馬的強盛，他們西征不是好好口號，而是實打實的兵臨城下。
但坐視關西七衛被明國吞併，也先力有不逮龜縮回防，那麼明國下一個目標鐵定是西域地區。以目前東察合台汗國常規情況下，六萬左右的戰兵規模，大概率是無法抵禦強大的明國。
不花汗終究還是沒有一口答應也先，他在進行著一場利益博弈，要知道對於東察合台汗國而言，明國是頭猛虎，那麼也先創建的蒙古汗國就是匹惡狼。
「想當年王振禍國殃民，大明差點半壁江山淪陷，本閣部身為內閣元輔，自有匡扶江山社稷之責，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曹吉祥僭越謀逆之舉。」
「看來王公公這幾年御馬監掌印沒白當。」
「但五軍營跟騰驤四衛加起來十幾萬兵馬，可謂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京師就會陷入烽火之中，到時候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當然就算貴族掌權，也先不花依然有著大汗頭銜跟一定權威，實際地位跟處境與之前韃靼首領脫脫不花類似。這次收到天聖汗也先的邀請，也先不花來到了哈密衛城與之會面，商討內容就是關於大明西征。
不過這年頭能身和*圖*書居高位，天然掌控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能，雙方非常默契的避開蒙古汗國傳承，僅強調同族之誼，以及大明帝國帶來的威脅。
沈憶宸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僅是笑著提醒了王誠了一句。
從始至終中，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沈憶宸刻意安排的結果，他的目標早就對準了曹吉祥！
「沈元輔遠籌帷喔，曹吉祥他找錯對手了。」
面對這種狀態下的沈憶宸，王誠內心裡面是真的怕了，同時他切身體會到，為何王振、石亨、曹吉祥等人，都被一個個的打倒，論起笑裡藏刀簡直無出其右。
如果說之前王誠心中，對於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有一些懷疑，那麼當沈憶宸說出這番話，他已經可以確定自己陷入了一個局中。
很多時候跟聰明人談話，就是比較輕鬆跟愜意，看來這幾年在御馬監卑躬屈膝的生活，磨平了王誠身上不少野心跟傲氣，認清楚現實自己不再是那個當紅的潛邸舊臣了。
這一次沈憶宸主動敬酒，王誠是站起身來接杯的，相當於徹底扭轉了雙方的主客身份，同時也明確了「上下尊卑」。
既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曹吉祥把他安置在御馬監掌印太監職位上四年多，不可能真就那麼心甘情願當一個傀儡，大動作估計不敢有，小動作肯定不能少。
沈憶宸的這句話，就是在敲打王誠，畢竟他也掌控者騰驤四衛「半壁江山」。並且隨著曹吉祥勢力被清除，那麼他將成為名副其實的御馬監掌印太監，得提前讓王誠明白邊界在哪裡。
「置之死地而後生，咱家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沈元輔就沒必要再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關西七衛絕對不能撤，一旦十萬蒙古鐵騎主力回援東蒙古，那麼僅靠著幾萬僕從軍的戰鬥力，被石亨率領的西征軍攻佔就只剩下時間問題。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一種默認。
話說到這裏，才是真正的開門見山，王誠選擇投靠沈憶宸，條件是m.hetubook.com.com對方必須保證身家性命。並且相比較曹吉祥的陰險狡詐，沈憶宸絕對算得上信守承諾的正人君子，這些年無數政敵踐行過了這一點。
「咱家謝過沈元輔。」
「漢人有句古話，叫做唇亡齒寒，相信不花汗肯定是聽過，現在就已經到了這個階段！」
「王公公，請講。」
自己是被曹吉祥手下小太監羞辱，臨時起意決定投靠沈憶宸，這才發放請帖相邀。
「東察合台兒郎的血不能白流，也先你必須給出一個交代，以及付出足夠的代價！」
只不過身為外朝元輔，天然跟宦官集團處於對立狀態，單單敲打王誠靠他自覺不越界還是不夠，需要在御馬監中有人形成制衡狀態，舒良就是沈憶宸挑中的人選。
「實不相瞞，明國遼東軍跟漠南軍，為了配合西征軍行事，正在侵犯蒙國汗國科爾沁跟衛拉特區域。如果本汗選擇撤師回援，那麼必然無法庇佑關西七衛。」
東察合台汗國哪怕再怎麼僅剩下一個四大汗國的頭銜，好歹大汗一脈實打實為成吉思汗的子孫，會面到底是該尊稱也先為大可汗，還是怒斥他為鳩佔鵲巢的亂臣賊子呢？
「舒公公他……是不是沈元輔的人？」
一番客氣寒暄之後，也先開口說道：「不花汗，明國西征之事我早前已經派人書信告知過，現在他們忠國公石亨率領五萬大軍駐紮在嘉峪關，隨時會再度發起進攻。」
「也先，你當年收服關西七衛，同樣把手伸到了東察合台的領地，與明國又有多大的區別？」
說起來也是湊巧，大明、蒙古汗國、東察合台汗國，幾乎是在相差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裏面，同時發生了三場為了爭權權勢手足相殘的戲碼。
沈憶宸褪下了臉上那偽裝的震驚神情，非常平靜的從桌上端起酒杯細品起來。當王誠說出曹吉祥「不臣之心」四字起，對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接下來該到拿捏利用的階段了。
「王公公，你喝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越界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