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血債血償

見到漠南部武將義憤填膺的模樣,兵部尚書于謙臉色有些凝重,韃虜如此精準的繞開了漠南五座衛城組成的防線,直撲偏向於後方的泰寧衛城,很明顯是有著戰略企圖。
衛指揮使衙門的大堂內,郭參的遺體擺放在了棺木之內,旁邊還放置了一些冰盆來防腐。雖然郭參已經換上了一身新的甲胄,但是從僅有的裸|露皮膚,還是能看到慘白的傷口,彰顯著生前經歷過什麼。
「我估計博羅茂洛海大戰過後為了保存馬力,應該有過一段短暫的休整,還沒有離開漠南蒙古境內。」
「別說今天戰死的是郭指揮,哪怕就是本侯戰死沙場,同樣不能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東主有何事吩咐。」
「韓都司,山東衛的將士連日行軍,能扛住嗎?」
定襄侯怒吼了一聲。
強行用兵部尚書的名義,去外行指揮內行,並且還是冒著眾怒反對,很容易造成內部混亂。
「韃虜兵退的第一時間,末將便派人告知了老侯爺。」
可問題是現在已經是明良五年!
目標要麼就是明軍培育戰馬的泰寧馬場,要麼就是擊殺重要將領產生混亂,經驗告訴于謙更可能是後者。
「是。」
但問題是,哪怕于謙意識到陷阱存在,這種群情激憤的局勢下,他也不好阻止漠南蒙古各級將領的請戰聲浪。雖然在名義上于謙是最高指揮官,但實際上戰時定襄侯郭登,才是那個軍事主官。
趙信抱拳領命,然後就領著沈憶宸前往泰寧衛城的指揮使衙門。
身為蒙古騎兵,伯顏帖兒木不可能冒著戰馬大批死亡的風險,日夜兼程退往塞外,那麼就意味著他必然還在漠南蒙古境內!
「韃虜如今肆意橫行,百姓生靈塗炭,吾等卻保守的龜縮在城池之中,如何對得起天下跟萬民?」
聽到這段話語,定襄侯郭登臉色神情有些變化,他知道自己老部將說的是實情,現在確實誕生了一個追擊的時機。但是身為統帥,郭登擔m•hetubook.com.com心自己的仇恨會被韃虜利用,以至於讓漠南部遭受更大的損失。
見到老侯爺還在故作輕鬆,右側下方的漠南都指揮使丁逸林,帶著滿腔怒火起身拱手道:「侯爺,此乃國恨家仇,不能不報!」
現如今高高在上的沈元輔,卻向自己鞠躬道歉,認為邊患責任在於他,古往今來有過這樣的宰輔嗎?
韓斌二話不說,就召集伍東等部將大步離去,瞬間擁擠的指揮使衙門空出了一大片。
只見沈憶宸在制止之後,直接就躍身爬上了一側的高台,朝著在場的百姓跟將士們喊道:「身為大明首輔,讓爾等遭此劫難,乃是為官之恥!」
韓斌身為沈憶宸的老部下,極為了解對方的秉性,泰寧衛城吃了個這麼大的虧,怎能放任韃虜就這麼安然離去。
卞和點了稱是,就朝著泰寧衛副將趙信走去,與他對接傷亡具體事宜。
沈憶宸沒有等在場將士跟百姓的回應,他鞠完一躬之後,便加快了腳步朝指揮使衙門走去。與其做這些表面功夫包攬責任,還不如用行動去解決實際問題。
「他們定然是隱藏在漠南蒙古的某處,給戰馬恢復調整的時間,只要能找出藏身之所,說不定就能把韃虜給全部留下!」
趙信頭上纏著白巾,率領著殘存的泰寧衛守軍過來拜見,沈憶宸略微掃視了一眼,發現幾乎是人人帶傷,看來當時的情形要遠比信使稟告的嚴重。
「草民拜見元輔。」
「好,既然于少保也認為應該追擊,那本侯就不再多言。」
沈憶宸語氣冰冷無比的朝韓斌下達了命令,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才是身為戰士永恆的旋律。他不管韃虜有多少兵馬,是否還藏有什麼后招,只要還在大明的領土內,就得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侯爺,末將申請出戰,不僅僅是為了郭指揮,更是為了我漠南部將士的榮耀!」
「兩日前兄弟們到此,正好見到袍澤橫m.hetubook•com•com屍遍野的場景,每個人都憋著一股怒火跟戰意,就等著向韃虜報仇雪恨!」
「末將願領軍追擊,還請侯爺准許!」
「好,那本閣部就命韓都司率兵追查韃虜的蹤跡,只要他們還在漠南蒙古境內,就讓他們永遠的留在這裏!」
「他的棺木停在指揮使衙門大堂。」
他寧願自己孫子的仇暫時不報,也不願意連累漠南將士!
「福建衛跟大公子押送軍餉在後面,你統計好這次韃虜犯邊的傷亡情況,然後把名單交給大公子,讓他處理撫恤善後事宜,切記不能讓將士跟百姓寒心。」
都指揮使丁逸林的請戰,立馬引發了屋內漠南武將的共鳴,他們中的大部分是老侯爺一手提拔,跟隨著他南征北戰。如今定襄侯郭登唯一的孫子被韃虜殺害,這份血海深仇怎能不報?
「末將在!」
「很好……」
說罷,沈憶宸朝著在場眾人深深鞠了一躬,來致歉自己的失職跟愧疚。
戰士講究的就是一個血債血償,今日要是讓伯顏帖兒木輕鬆退走,那如何對得起漠南的百姓,對得起戰死的袍澤?
另外一邊的沈憶宸,兩日之後緊急趕到了泰寧衛城,遠遠就看到滿城飄著白幡,路邊有著無數新堆的墳包,很多百姓正在撒著紙錢哭訴著親人的離別。
老侯爺這麼多年威望不是蓋的,這一聲拍案呵斥讓在場眾將領可謂是噤若寒蟬,大堂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但這份寂靜只是持續了片刻,都指揮使丁逸林起身站在了定襄侯郭登的面前,握拳用力錘了一下左胸甲胄。
「侯爺,節哀。」
沈憶宸向身旁的趙信詢問了一句,他目前更擔心定襄侯郭登,能不能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畢竟對方拋開勛戚跟統帥的光環,也是個年近七旬的老者。
見到沈憶宸踱步前來,街道兩旁的百姓們,下意識就要跪下拜見。
在沈憶宸得知郭參戰死的消息之前,駐紮在雲中城的定襄侯郭登,hetubook.com.com已經先一步收到了泰寧衛副將趙信的戰報,一同送來的還有郭參那枚代表著身份的衛指揮使牙牌。
泰寧衛城是一座邊城軍事堡壘,沒有什麼寬敞的街道,繁華的市井。不過街道的兩旁卻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大多數是蒙古鐵騎撤退之後,湧入城中尋求庇護的,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恐。
以漠南五座城池的高大雄偉,韃虜的戰略目標定然不是攻城,單純的燒殺搶掠沒必要冒著被包餃子的風險深入後方,那麼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末將遵命!」
然後便是嚴厲打擊各項貪腐,將士們的餉銀可以做到百分百的實發,同時武器裝備再沒有了粗製濫造的現象。可以說現如今的漠南蒙古兵強馬壯,完全可以跟蒙古韃虜硬碰硬,哪怕以少敵多都不足為懼。
「本侯命你率領一萬騎兵搜尋韃虜,力求讓他們有來無回,告祭大明百姓跟將士的在天之靈。」
丁逸林跟隨在定襄侯郭登身邊二十余年,可以說是看著郭參長大的叔父輩。自從蒙古韃虜大規模入侵以來,漠南蒙古就保持著守勢,防止再出現明良元年衛城攻陷的場景。
丁逸林沒有見過泰寧衛城的戰場,可他了解郭參的為人,了解漠南軍將士的血性跟勇武。
卞和聽到沈憶宸的呼喚,靠了過來詢問一句。
「郭指揮馳援袍澤,挽救馬種,踐行了他身為一名守將的職責,沒有玷污我郭氏一族的世受皇恩,做的很好。」
說到這裏,定襄侯郭登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喃喃補充道:「還有為我孫兒報仇。」
「卞先生。」
沈憶宸的這聲大喊,直接就讓泰寧衛的百姓呆站在原地,不敢再有絲毫的動作。畢竟對方乃堂堂內閣首輔,堪稱是通天一般的人物,誰敢違背他的話語。
猶豫許久,兵部尚書于謙還是開口撫慰了一句,他知道這樣的話語對於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而言,顯得是那麼蒼白無力,可別無他法。
聽到這樣的回和圖書答,沈憶宸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把目光看向了另外一邊的韓斌。
「元輔你的意思,是讓末將率兵追擊?」
「是,東主。」
就在於謙左右為難的時候,定襄侯郭登卻沒有被部下的情緒裹挾,相反他拍案呵斥道:「你們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什麼時候個人性命擺在了軍國大事之上?」
定襄侯郭登緊緊握住這枚孫子的遺物,沒有出現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欲絕場景,他僅是一言不發坐在主帥的位置上面,唯有微微顫抖的手臂暴露了真實的心境。
「泰寧衛城副將趙信,見過沈元輔。」
「丁都司聽令!」
「末將看著郭指揮長大,他絕對是率領著部下戰至最後一刻,對蒙古韃虜造成了大量殺傷。伯顏帖木兒就算當機立斷撤退,一場大戰下來也需要喘息時間,沒這麼快就繞過漠南防線返回草原。」
就在定襄侯郭登猶豫不決的時候,兵部尚書于謙開口道:「丁都司言之有理,泰寧衛城距離蒙古汗國的衛拉特部有數百里之遙,伯顏帖木兒一場大戰下來,不可能這麼快就撤回塞外。」
面對這聲詢問,韓斌臉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道:「沈元輔,你太久沒有執掌山東衛了,如今兒郎們身強體壯,早已不是當初的餓兵。」
于謙好歹在西北擔任了多年的巡撫,再加上又執掌兵部尚書一職十來年,不是那種不懂兵的傳統文官。戰馬是一種極其嬌貴的物種,長途奔襲人可以扛得住,戰馬卻絕對扛不住。
繁華的京師,終究跟邊疆屬於兩個世界。
「韃虜犯邊退去還不到三日,老侯爺那邊既然已經知情,卻沒有任何戰報傳遞給本閣部,就意味著漠南防線沒有發現他們撤退的蹤跡。」
「末將遵命。」
聽到于謙的聲音,定襄侯郭登把手中牙牌緩緩放下,抬頭開口回道:「馬革裹屍還是對於一名武將的最高榮耀,沒有什麼好哀痛的。」
「郭指揮戰死的事情,你們通知了老侯爺嗎?」
郭登首先是一名https://m.hetubook.com.com統帥,然後才是一名祖父,有些事情他不能置將士們的性命于不顧,但如果可以順帶報仇的話,郭登期望能把犯邊的韃虜趕盡殺絕!
這五年下來漠南蒙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首先是沈憶宸軍改讓邊軍大規模輪替更換,用職業化的鎮戍營兵制代替了之前拉壯丁似的衛所制,兵源素質出現了質的提升。
沈憶宸同樣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與蒙古汗國不知道交手過多少次,可謂是知己知彼。戰馬對於蒙古騎兵而言,就是他們的第二性命,非到萬不得己的境地,是絕對不會濫用馬力造成損失。
說實話,這種場景沈憶宸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當再次面對這種滿城縞素的景象,他感到內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沉重。
「趙副將領路,本閣部先去祭奠郭指揮。」
「對不起。」
「郭指揮呢?」
定襄侯郭登接連說出兩個「很好」,只不過第二個聲音明顯低沉了下去,掩飾不住內心裡面的悲傷。
沈憶宸站在靈柩面前,腦海中回憶起與郭參為數不多的交際畫面,如果沒有韃虜這一次犯邊的話,隨著定襄侯年邁返回京師養老,他可能會逐漸成為鎮守一方的統帥吧。
面對沈憶宸的這番言行,泰寧衛的將士跟百姓,瞪大了眼睛臉上神情寫滿了不可思議。自古邊關遭遇戰火死傷,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別人。
隨著各項善後處置安排下去,沈憶宸把目光望向北方的天空,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與也先一決勝負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沈憶宸卻開口吶喊道:「站起身來,不準跪!」
「你們不應該向我下跪拜見,相反應該是我愧對爾等。」
都指揮使丁逸林大聲領命,然後便殺氣騰騰的轉身離去,屋外早已站滿了雲中都司的士卒,他們同樣期望用韃虜的頭顱跟鮮血,來捍衛自己的尊嚴跟榮譽。
「還請下令末將領軍出擊,定要取回酋首也先的項上人頭,來告慰郭指揮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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