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沈憶宸這條活路，聽到天聖汗也先的耳中，卻遭受到他更為放肆狂笑。
天聖汗也先知道這樣的補充就是一種安慰，連自己的左翼蒙古三萬戶跟怯薛軍都抵擋不住明軍，納哈勒跟阿失帖木兒他們兩路兵馬，又拿什麼去戰勝強大的敵人？
「不用客氣，要是讓本汗再選擇一次，當年一定會殺你！」
「成王敗寇，本汗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早年間聽說過沈元輔的麓川政策。如果可以的話，本汗願意用自己這條命，求沈元輔給蒙古牧民們一條活路，讓他們能得到麓川百姓一樣待遇。」
「為守衛大汗戰死，就是怯薛軍最高的榮耀！」
「沒有消息。」
也先點了點頭，用著感慨萬分的勇氣回應沈憶宸一句，然後就朝著滿都魯下令道：「把刀放下吧。」
「這一戰本汗敗了，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滿都魯你率領著餘下的怯薛軍兒郎突圍，能活一個算一個。」
「蒙古汗國覆滅的消息，定然會給西域諸國帶來極大的衝擊，趁他病要他命，我要讓忠國公石亨以雷霆之勢，橫掃整個安西北庭！」
滅國之功是無上的榮耀，可對於有些人來說，同樣是無上的負擔。
「大汗，怯薛軍是你的親衛，我身為怯薛軍萬戶絕不會擅離職守。」
「對了，快馬加鞭通報忠國公石亨，告知天聖汗也先身亡的消息，另外下令給彰武伯楊信，嘉峪關的守軍全面聽從石亨的調令，兵出關西七衛。」
就在這個時候，卞和站在沈憶宸身側輕聲問道：「東主，你下一步該做什麼。」
「好生安葬滿都魯，用來表彰他的忠誠，另外把收殮天聖汗也先的屍身，用最快速度運回京師交給陛下處置。」
「末將在！」
「滿都魯，你跟隨本汗有多少年了？」
就在也先君臣兩人對話的時候，汗帳外面的喊殺聲音越來越近，直至一抹嫣紅的血漬，濺射到潔白的汗帳布面上。滿都魯見到這種狀況，當即拔出和圖書自己的佩刀擋在天聖汗也先的身前，履行著自己身為大汗親衛的最後職責。
用天聖汗也先的存在，向四方蠻夷宣告「順昌逆亡」的霸道觀念，會降低許多征伐成本。
滿都魯艱難的說出這段話，以原瓦剌部為主的左翼蒙古三萬戶，還有可汗護衛隊的怯薛軍，確實在這最後階段展現出了他們的勇武跟忠誠，戰至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滿都魯跪倒在地，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已經感受到了天聖汗也先的死意，同時也明白了蒙古汗國的命運，親身經歷國破家亡的這一刻，著實讓人有些凄涼絕望。
「納哈勒跟阿失帖木兒他們那邊有消息嗎？」
也先沒有說些什麼虛偽的言辭，更沒有為了求活路跟沈憶宸攀交情，梟雄終究是梟雄，哪怕到了窮途末路的階段，也沒有喪失掉自己的勇氣。
沈憶宸聽出了卞和的話裡有話，於是乾脆挑明的反問一句。
沒有消息，往往就意味著結局已定，蒙古汗國徹底亡了。
「本汗留下來，算是給蒙古歷代可汗一個交代，同時給怯薛軍的兒郎們尋求一條活路。」
某種意義上來說，能讓族人成為大明的子民，至少比讓他們成為低賤的戰俘跟奴隸要強。自己的蒙古大一統，以及馬踏中原的野心破碎了，該接受成王敗寇的現實了。
很快汗帳就被人從外面掀開，一張既熟悉有陌生的臉龐，映入到天聖汗也先的瞳孔之中。
「我好歹也是全蒙古大汗，身為長生天的子孫怎麼能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逃亡。並且本汗要是一同突圍的話，那明軍絕對會追殺到底，到時候一個都走不掉。」
滿都魯反問了一句，也先是讓自己率領著怯薛軍余部突圍，並沒有提及他有何動作。
「大汗！大汗！」
滿都魯跪倒在地，抱著天聖汗也先的屍身痛哭不已，等到回過神來之後，他同樣撿起地上那把丟落在一旁的彎刀，用自己性命證明了自己最和圖書後的忠誠。
面對滿都魯的詢問，也先臉上嘲弄的笑容更甚了。
數十年之後，蒙古忽必烈汗率領著漢人地主貴族的兵馬，在這裏擊敗阿里不哥，把蒙古帝國的都城給付之一炬，從此創建大元帝國，建立大都！
「功高蓋主啊。」
如今在兩百多年後，漢人兵馬再度踏足哈拉和林，曾經那輝煌無比的蒙古帝國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天聖汗也先成為了最後一抹餘光，從此之後將徹底的黯淡。
「本汗身為長生天的子孫，會向大明皇帝求饒苟活嗎？」
「那大汗你呢？」
亦或者說哪怕也先沒有這樣的請求，他也會按照麓川模式去處理蒙古汗國的牧民，甚至於未來的關西七衛、東察合台汗國等等藩邦臣屬百姓，終究也會融合入中原王朝，再無華夷之分。
也先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曾經的畫面，那時候的滿都魯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如今也成家立業，人到中年了。
聽到沈憶宸回了這麼一句話，也先的臉上閃現過一絲詫異，然後便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沈元輔如此了解本汗。」
沈憶宸如今已經站上文臣巔峰，再往上一步便是封爵，如果他不願意退下內閣首輔的位置，再加上帝王師的身份，等同於文武大權全權掌控在自己手中。
聽著卞和的詢問，沈憶宸內心裡面更多是一種迷茫，說實話他這些年最大的目標便是剿滅蒙古汗國，讓大明這個北方的世敵不再成為威脅。
「是啊，好久不見。」
十余年的步步為營，讓沈憶宸用一年多時間，便完成了對天聖汗也先的垓下之圍。再次見到天聖汗也先，他早已沒有了當年在京師外營地的唯我獨尊模樣，更像是一個沒有了精氣神的風燭殘年老者。
說完這句話后，也先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撿起了之前滿都魯丟下的那把鋼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面。
「卞先生，你想要說什麼？」
到了這一刻，天聖汗也先萌和-圖-書生必死之心，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掉，與其半路上被明軍抓住羞辱，還不如慷慨赴義。要是未來蒙古汗國還有再崛起的一日，子孫後代談及自己這個天聖汗，至少不會流露出鄙夷輕蔑的目光。
沒有對「亡國之君」的羞辱，更沒有勝利者的趾高氣昂，沈憶宸這句好久不見，就宛如許久未見的老友打招呼一樣，語氣還是充斥著一股翩翩君子的儒雅。
卞和就是想要告訴沈憶宸，不要被勝利給沖昏頭腦，相反要用更為冷靜的思維去處理身後事。
畢竟是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學生，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對話，那簡直愧對帝王師的身份。
「先剿滅草原上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部落，然後便好好撫恤傷亡的將士，最後就是率領著大軍班師回朝了吧。」
頭懸北闕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而是需要用行動來證明大明天威不可挑釁！
沈憶宸點了點頭，有條件的答應了也先的請求。
「好，那本汗死而無憾了。」
事已至此，滿都魯一人的抵擋，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如果可以話，也行倒是願意用心平氣和的態度，與這個交手了十多年的老對手，好好訴說一番往事。
說完這句話之後，天聖汗也先閉上雙眼，就在沈憶宸的面前揮刀自盡，選擇了跟自己大兒子納哈勒一樣的方式。
「本閣部卻不這麼認為，只要天聖汗你兵強馬壯，就一定不會殺我，相反會等著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大明。」
「韓斌。」
聽著滿都魯的稟告，天聖汗也先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他曾經有過不詳的預感，卻沒有想到失敗會來的慘烈，彷彿從始至終自己這邊就好像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
其實按照利益最大化的選項，沈憶宸應該讓也先活著到太廟獻俘，從而取悅皇帝得到封賞。但對方終究是草原一代梟雄，加上雙方當了十幾年的對手，沈憶宸給了也先最後的體面。
天聖汗也先坐在汗位上喘著粗氣和-圖-書，他身旁還守衛著怯薛軍萬戶滿都魯，只不過後者渾身浴血，很明顯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
「是，末將遵命。」
聽到沈憶宸的呼喚，站在身後的韓斌向前一步候命。
親眼見證也先死在自己的面前，沈憶宸就有著一種人生失去目標的感覺，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可就算如此，依舊沒有辦法抵擋明國北伐軍的攻勢，現在敵軍已經攻入城內，剩餘的蒙古兒郎們抵禦不了多久。
也先對於明國非常了解，這份了解包括官員、政治、軍事等等方方面面，沈憶宸平定麓川之亂這等重大消息，自然會流傳到天聖汗也先的耳中。
「回朝之後呢？」
「猶記得上一次與天聖汗這樣面對面，還是在京郊營地裏面，那時候本閣部生死皆在天聖汗的一念之間，回想起來本閣部應該要謝不殺之恩。」
「自大讓本汗擁有了一切，卻最終死在了自大上面。」
韓斌拱手領命，然後招呼著部下把也先跟滿都魯的屍身給抬出來。
一旦臣子達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往往在輝煌過後就是落寞。就好比漢之衛青，去世之後整個衛氏家族的爵位相繼被剝奪，如果不是衛青去世的早，恐怕在巫蠱之變中都難以善終。
「從大明全力揮師北伐的那一刻起，也先的命運其實就已經註定，東主你真正應該在意的，是回朝之後要處理的事情。」
「卞先生，我會好好處理的，還是先處理戰事的後續事宜吧。」
「十六年。」
沈憶宸淡淡的訴說了一句，天聖汗也先是大明建國接近百年，唯一生俘的蒙古大汗。只要他卑躬屈膝的臣服，配合大明皇帝的宣傳，有很大幾率會活下去成為一個「榜樣」。
「大汗，左翼蒙古兵馬跟怯薛軍大部已經全軍覆沒，我們沒有預備兵馬去抵擋明軍了。」
天聖汗也先本想要繼續勸說，可是望著滿都魯決然的模樣，他話到嘴邊咽了下去，取而代之是一臉的欣慰。ｍ•ｈｅｔubｏoｋ•ｃom•coｍ至少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自己還有著願意為之效死的將領跟士卒捍衛，遠比蒙古或者中原王朝歷史上，那些眾叛親離的亡國之君要好許多。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片刻，沈憶宸才開口道：「天聖汗，好久不見。」
滿都魯搖了搖頭，可能是覺得這個回答太過於殘忍，於是乎又補充了一句道：「也可能是軍情傳不進來。」
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沈憶宸太年輕了，三十多歲的年齡正處於春秋鼎盛的階段，按照大明近幾任皇帝短命的趨勢，明良帝朱見濟都不見得能活過他。
「天聖汗，如果你能得到大明皇帝的寬恕，不一定會死。」
「算上你父親老滿都魯，你們父子兩人跟隨本汗差不多四十來年。」
蒙古故都哈拉和林地區，此刻已經是一片屍山血海。雖然沈憶宸統帥的大明北伐軍主力，佔據著絕對的裝備跟兵員素質優勢，但奈何天聖汗也先已經退無可退，整個蒙古汗國的戰兵爆發出背水一戰的決絕，導致明軍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才把天聖汗也先以及蒙古汗國最後的兵馬，重重包圍在故都的核心位置。
要是再來一次皇位更替，滿朝文武誰還能限制住沈憶宸的權勢？
聽著卞和的告誡，沈憶宸臉上卻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彷彿壓根沒有把這給當做一回事。明良帝動自己的前提，是他得有這個能力跟機會，如果沒有的話，那一切都是永遠無法付之行動的想法。
兩百多年前，成吉思汗正是在這座曾經回鶻的都城之上，創建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國。
沈憶宸給了也先體面，讓他不用活著到大明京師遭受屈辱。但是身為這場國運之戰的勝利者，大明必須要向四方蠻夷彰顯自己的武德跟威嚴，那麼也先的屍身或者人頭就是最好的象徵。
「如果手上沒有沾染大明將士跟百姓的鮮血，本閣部可以答應你，讓蒙古牧民受到跟大明百姓同等公正的待遇。」
下一步該做什麼？
沒錯，來者正是沈憶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