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世3 妹妹

根據南凌的說法,南家把他帶回去是因為他們家剛去世的老爺子——也就是他的爺爺留下的遺囑,說是必須得把人找回來,不找回來就把遺產全都捐了也不留給幾個孩子。
「別掉以輕心。」我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這圈子裡有些事……比你想的噁心多了。」
「你剛剛已經聽見了。」南凌隔著屏幕拿手指了指我,「其實我不說你也能聽見,這是你自己內心的聲音。」
就在我睡在辦公室的第三天,有人把我從一堆速溶咖啡包裝里叫起來。我一看這個人就一個激靈,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我非常擔心南凌。但是他後來聽完我的擔心之後,卻笑得特別開心,我很久都沒看到他笑得這麼開心了。
我站起來的時候,失去了意識。我再次醒過來是在國外,我的下屬把我送出了國避風頭。我告訴他們我要回國,他們卻說現在回去真的會死的。
我知道他說得對。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崩潰的。
她是我在小汀身邊放的助理,專門負責照顧她。要是沒出什麼大事,她是絕對不會離開小汀一步的。
之後南家出了亂子,很快,趙家也跟著出了亂子。我意識到這件事和南凌有關,他的父親畢竟還姓趙。我家和南家倒是沒什麼合作,但是和趙家有,這邊的合作還是我負責的。所以趙家那邊一亂,我的工作量就直線上升,更沒空關心南凌了。
「我有得選嗎?」
我看著南凌,心裏總有種詭異的感覺——我覺得有什麼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換句話說,一場針對他的慢性謀殺就此開始了。
「誰知道。」南凌提到司涉川的時候,表情重新冷淡了下來,「我懶得關心他是怎麼想的。」
「司涉川死了。」他說。
「……司涉川把你撿回來的時候,我就提醒他你可能是南家的人。」我捂著額頭說,「他不會早就猜到了吧。」
無奈是因為他雖然現在提起司涉川的時候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前幾年找過司涉川好幾次,動用了不少力氣,明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但司涉川現在畢竟……死了。而慶m.hetubook.com.com幸……
只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有一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是南凌。
我看著他,覺得有點無奈,又有點不是滋味,還帶了點詭異的慶幸。
他叫左修念,左家的老大。
「不,是因為我。」我說,「如果不是因為我,大哥二姐他們也不會對小汀下手……都是因為我。」
「我知道,我知道。」南凌只是說。
「你可小心點。」我跟他說,「南家黑白兩道的產業都有,爭起家產來比我們家都兇殘。你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回來,別出什麼事。」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
這個時候他已經18歲了,在道上他也很有名。以前人們提起他的時候,叫的還是『司大神醫的徒弟』,後來就直接開始叫南小神醫了。短短几年而已,很多人已經不記得司涉川了。
「……你再說一遍?」
我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是誰。
南凌看著我,臉上帶著我看不懂的笑容。我真搞不懂他怎麼還能笑出來,難道是因為他恨自己的父母嗎?可是那畢竟是他的親父母……我沒力氣想了。
有的時候,生活會逼你做出選擇。
「司涉川死了。」南凌清晰地說。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我看著有點害怕。
「死在路邊,沒有外傷,死因不明。」南凌看上去有些不耐煩,「我解剖了他的屍體,什麼都沒發現。你看過哈利波特嗎,就像是阿瓦達索命一樣。至於會不會有什麼人對他下手……我去查了,沒查到。就像司涉川這幾年的經歷一樣。」
「老媽子,你別擔心了。」他最後跟我說,「左修念才是我們當中最清醒的那個人。」
我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什麼?」
這個時候有個人湊了過來。我一看到這個人就直覺不好,後來發生的一切都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但這個時候我感覺不對其實是因為我認識他,而且他在我們圈子裡很有名。
我趕緊問她出了什麼事,她看著我,眼神里有我不想弄明白的悲痛。
「我去看過,老爺子沒幾天好活了。」南凌和-圖-書厭倦地說,「活到頭了,想問心無愧地去死,想起來找我了。至於遺產……這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們誰愛要誰要吧。」
南凌才18歲,他還年輕。他應該會哭會笑,而不是像個物件一樣被人搬回來,把他雕刻成完美的石像。對,我知道他們管這個叫什麼——他們管這個叫成熟,叫成長,叫責任。我管這個叫慢性死亡。
南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我在宴會上碰見南凌了。
好在我爹也知道我對那些黑的不太感興趣,給我的都是相對乾淨的活,我也就沒那麼抵觸了。
但那時還沒到我必須得選的時候,我也就這麼得過且過著,繼續參加宴會,社交,談合作,偶爾去醫院看看小汀——她的身體還是不太好,不過醫療水平在發展,她有時候也能陪我出去逛逛了。我開始覺得這種生活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我現在常常對著畫板糾結幾個鐘頭也畫不出什麼——就好像無休止的應酬謀殺了我的靈感。這常常讓我痛苦不堪——但至少,我已經比那些還在為生活摸爬滾打的人幸運多了。
我聽了個非常狗血的故事。更要命的是這個故事我知道——南家大小姐勇敢追愛嘛,甩了趙家的老大。他倆都比我大12歲,結婚又早,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他倆之間那點事了。
「你知道嗎,君戊。」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笑,「趙思言和南元嘉死了。」
我覺得我現在喘氣都費勁,更別說做選擇了。我其實沒那麼關心,但我還是問,「什麼選擇。」
我會強調這些也是因為他們家的大兒子跟二老一點都不一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這個時候應該剛從精神病院里被放出來。
我問他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告訴我最近要小心。
之後的那幾年,我和南凌很少見面了。主要是因為我變忙了。我爹非要給我塞家裡的業務,他年紀也大了,身體不太好,我不想讓他擔心,就硬著頭皮接了下來。
我不知道南凌知不知道左修念常年在精神病院里待著這件事,我猜他不知道hetubook.com.com,因為他看上去和左修念關係還挺好。我也不知道南凌有沒有聽說過左修念曾經做過什麼事,我猜他也沒有,因為他要是聽說過我聽說過的那些傳聞,就會意識到一件事。
我們家又開始內鬥了。當你頗有家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而且他們都想成為唯一的那個繼承人的時候,這種事情就沒辦法避免。
「小汀也是他們的親妹妹啊!」我聽見我自己喊,我同時聽見自己在哭,那簡直是世界上最悲慘的聲音,「我們是兄弟姐妹啊!我不明白!他們怎麼能……怎麼能!」
家裡這幾年洗白了不少產業,我需要參加的宴會幾乎是一場接著一場,在全國甚至全世界到處飛來飛去,連度假都是為了社交,累得我身心俱疲。
我真懷疑那個時候我究竟是怎麼撐下來的,我沒暈過去,暫時沒有。然後我以一種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冷靜問她,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頭到尾和我說清楚。
「論下黑手的經驗,我覺得他們不一定比我強。」
現在他死了。
現在,我要欠她一輩子了。
後來我又碰到他一次,也是在宴會上。他看上去比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疲憊,眼神簡直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見我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上次說得沒錯。
「我聽說那件事了。我很抱歉。」他看著我,還是在笑,「你變了,這可能不是件好事。」
從出生開始,我就知道我欠小汀的。岸芷汀蘭,鬱郁青青。我多希望她的生命也能像她的名字一樣,充滿了生命力。我曾經真的以為她能好起來的。
「因為我。」
「那為什麼她沒有獲得及時的救助呢?」我問這句話的時候,覺得我整個人都被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人。一個人已經死了,而另一個人正在死亡。
「你想報仇嗎?」我聽見他問。
她和我說,小君總您別太傷心了,汀小姐她……
坦白點說,南凌應付那群湊上來的人的時候,臉上出現的表情我很熟悉——我現在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看見。
南凌看上去挺不一樣,和我以前見到他的任何一次都不hetubook.com.com一樣。他看上去……自由。
但是我看到他了,我不僅看到了他,我還看到好幾個人圍在他身邊,神色帶著一點討好。南凌倒是很冷淡,沒什麼表情。他今天穿得很得體,很成熟,跟所有人一樣,人模人樣的,把我們這一套虛偽的禮儀學了個十成十,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樣。
本來可以。我覺得我就是被這四個字殺死的。
「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他最後說,「這件事不用你管,安心當你的公司總裁吧。」
她說我的那幾個哥哥姐姐最近斗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他們有的想拉攏我,有的想打壓我,而我的弱點所有人都知道,就放在明面上——我的孿生妹妹君芷汀。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想明白了南凌以前對我那個笑是什麼意思。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可以立刻全身而退的。他不行,我也不行。
「因為那個時候太亂了……大少爺和二小姐的人在病房裡到處都是,我們一個沒看好汀小姐,她就不知道去哪了……」助理捂著臉,我能聽出來她和我一樣崩潰,「我們再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都是因為我們失職!所以即使在醫院里,汀小姐也……」
其實在我心裏,我是希望南凌越在乎司涉川越好的。這不是因為我想看他傷心——我沒那癖好,而且司涉川也是我朋友——這是因為我不想看著南凌變得麻木、冷漠、虛偽,臉上笑容滿面心裏卻毫不關心,就像我剛剛看到南凌應付那幾個人的時候一樣。簡而言之,我不想看見南凌變成一座會說話的蠟像:我不想看著他變成我們。
他們本來應該也沒有想下殺手,但是現場太混亂了,我的妹妹……她本來就身體不好,這麼多年,她連出病房的機會都不多,被他們一嚇簡直連魂都嚇走了。她的死因是急性心梗發作。如果能獲得及時的救助,她本來可以沒事的。
我也確實是沒空。
我過去跟他打招呼,問他是怎麼回事。他看到我來明顯鬆了口氣,拉著我到了角落裡。
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他搖搖頭沒說話。
而且就算我們這幾年洗白了,有些見不得和-圖-書光的手段還是刻在骨子裡的,幾個人鬥起來可真是挺兇殘。而且這次他們還把我扯進來了,我就說不應該答應爹插手家裡的事情。
最終阻止我回國的不是他們,而是南凌給我打來的視頻通話。那個時候這個功能才剛剛在手機上興起,我看著屏幕中顯示的南凌的臉,恍若隔世。
左家跟我們這種人不一樣,他們家根正苗紅,完全不插手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他父親曾經是個特別,特別大的大官,後來退休了在某個知名大學掛了個名譽教授的職位。他母親也是教授,身上掛著最少三個博士學位,曾經參与過某個非常機密的項目,教書的這些年桃李滿天下,物理意義上的。
有一天南凌主動來找我。
比如說曾經的南凌。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爹也準備退休了。我之後的時間都花在了應付我的哥哥姐姐身上,沒工夫去管南凌。
「怎麼死的?」我問。
「我已經死了。」我跟他們說。
「以前有。」南凌說,「現在也有。這就是為什麼我要給你一個選擇。」
其實我只是想畫畫而已。
這是南凌的父母。生物學意義上的。
我會這麼強調是因為包括我們君家的人在內,這場宴會上的大部分人都得罪不起他們。因為我們和他們有本質的區別——我們拿錢開路,他們拿權壓人。
——和他那張即使拿到娛樂圈也稱得上帥絕人寰艷壓群芳的臉完全不一樣,左修念是個徹徹底底、徹頭徹尾的反社會瘋子。
讓我說明一下,我參加的很多宴會都是完全不對外開放的,專屬於我們這些人,換句話說,小圈子內部的宴會。我們這個圈子呢,有非常多的臭毛病,其中非常突出的一點就是排外,而且他們普遍都看不起普通人。南凌一個黑醫,再有名再厲害,他也進不來。
我說『曾經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現在在道上挺有地位。這件事說起來其實有點複雜。這麼說吧——
「你想怎麼辦。」我慢吞吞地問。不是我不想關心他,但是我沒力氣了,這個消息放在以前怎麼也得讓我做出讓南凌笑上半分鐘的反應,現在我只是看著他,問,「然後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