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是援朝呀，阿娘……」宋朝援輕聲呼喚著，他期望著張家阿娘能睜開眼睛，和記憶中一樣露出笑容看著自己，甚至伸出手來，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撫摸著，就和以前一樣。
給老人梳理好，宋援朝把梳子放回去，坐在床邊獃獃看著老人。
「阿娘！阿娘你醒了？」
「我也這麼覺得，下輩子，你當阿娘的親孫子好不好？」張家阿娘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宋援朝的腦袋，可她太虛弱了，手只是微微一動卻沒力氣做下面的動作。
在外人面前，宋援朝一直都是展現出強勢的模樣，可在張家阿娘面前，尤其是現在獨處的時候，宋朝援內心最軟弱的一面毫無遮蓋地顯示了出來。就和小時候那樣，因為調皮被父親打了一頓，宋援朝都會跑到張家阿娘那邊求助，而張家阿娘也會和護著小雞崽的老母雞一般護著自己，同時責罵自己的父親怎麼下手這麼重？教孩子就好好教，別老是動不動下手……
「舅舅，你……」
張浩搖搖頭不說話，宋朝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歇會，有阿哥在你還不放心？你去照照鏡子自己的樣子，這樣下去身體反而熬壞了，萬一阿娘醒來看見你這個模樣，她可是要心疼的。」
宋朝援和張建國在樓下抽了兩支煙，兩人簡單聊了幾句話。這個時候他們內心都亂的很，也沒更多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雖然張建國這麼說，但宋朝援聽得https://m.hetubook.com.com出他內心的痛楚和不舍，其實他何嘗也不是如此啊！道理人人都懂，可當這個事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夠平靜地接受呢？
張家阿娘搖搖頭：「等一歇歇，不急，阿娘先和你說幾句話……」
「舅舅，打電話讓浩子他們儘快回來吧，我擔心阿娘她……」宋朝援提了一句。
張家阿娘拉著宋援朝的手說了幾句話，話里有著叮囑，也有著不舍，更多的是在交代自己的後事，讓宋援朝記得按著她的意思去安排，不要大操大辦，孩子們都忙的很，等自己走後簡簡單單地弄一下就行了。
張建國那邊也是一樣，接到電話后張浩帶著妻兒很快就從香江那邊趕了過來，等到了滬海后他們先去醫院看了張家阿娘，當看見靜靜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時，張浩瞬間淚水滿面。
「援朝，你也老了呀，都有白頭髮了……」張家阿娘輕聲說，宋援朝這時候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父母早就過世了，這個世界上宋援朝唯一和自己最近的長輩也就是張家阿娘了。可現在，張家阿娘的生命也即將要走到了終點，宋朝援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心中難受的不行。
為了更好陪老人走完最後一段日子，宋朝援他們輪流在醫院陪護，尤其是張浩作為孫子，他幾乎每天都在醫院里，許多時候宋援朝見著他坐在病床邊，獃獃看著自己的奶ｈttｐs://m.heｔubooｋ.ｃｏm.ｃｏm奶流淚，心裏難受極了。
張建國苦笑了一聲，繼續道：「姆媽的事就別忙活了，醫生不也說了么，現在只能這樣安排了。我們盡量讓她多留一些日子，減少些痛楚吧。」
「不要哭……不要哭，去吧，把他們都喊來，阿娘要和你舅舅他們交代些事。」張家阿娘笑笑說。
一滴淚水落了下來，打在了自己手背上，宋朝援忍不住輕聲抽泣了起來。
「舅舅！」宋援朝連忙打斷他的話，這都說什麼呢？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么？
「援朝呀，阿娘和你說呀，這人呀總有去的一天，阿娘老了，人老人總要死的，阿娘活了八十多了，你們都大了，都有出息了，好日子阿娘也過過，這輩子也值了……」
「會！一定會的！」宋朝援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目光，張浩略微放下心來，這才進了隔壁房間。
「不哭了……」突然，熟悉又很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宋援朝頓時愣住了，他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幻聽，怎麼這個聲音像張家阿娘說的？
張家阿娘說了這麼一句，接著神色中露出瞭然，她似乎發現了自己所處在醫院，又似乎也回憶起了昏迷前的那些事。
「我前面去問了問醫生，醫生是這樣和我說的……」宋朝援也不隱瞞，把醫生告訴自己的話轉達給了張建國，張建國靜靜聽完沒說什麼，下意識拿起煙要吸，可一吸之下卻發現煙已經抽滅了。
雖然張和-圖-書家阿娘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過的很苦，可就算最艱苦的時候，張家阿娘都會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齊齊乾淨清爽。宋援朝很了解這個老人，這個老人不喜歡邋遢的，哪怕現在躺著昏迷之中，想來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和清醒的時候那樣乾淨利落吧。
宋援朝用力點頭，起身就跑了出去，先去喊來醫生，同時邊打電話邊敲隔壁的門，片刻后剛休息沒多久的張浩聞聲跑了過來，半小時不到，其餘人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往昔的記憶再一次從心頭湧起，淚水悄然滑落。
張浩離開后，宋朝援走到剛才張浩坐著的地方，看著已經好久沒醒來的張家阿娘，眼眶又不由得濕潤了起來。
他沒聽說，是張家阿娘在說話。宋朝援猛然抬起頭，目光朝著病床上的張家阿娘望去，當他看見張家阿娘已經睜開眼睛，柔和的目光正看著自己的時候，宋朝援簡直不敢相信。
「浩子，吃點東西去隔壁歇歇吧，這樣熬下去可不行。」幾天下來，張浩就憔悴了許多，宋朝援從外面打飯回來，見張浩還在病房裡，輕輕把他喊了出來，把手上的飯菜遞給他，然後指了指裏面示意自己去陪護。
這麼多年來，除了去姑蘇看父母，和父母傾訴自己的心事時，宋援朝會落淚外，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傷心過。
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宋援朝的嘴裏，再笑眯眯問一聲「甜不甜？」每當宋朝援脆生生地說真甜的時候，張家阿娘會開心的合不攏嘴https://www.hetubook.com.com，抱起他說「回家咯」，一起往家的方向回去……
伸出手，握著張家阿娘的左手，這是一雙乾枯又瘦小的手，手上已沒了什麼肉，摸起來只感覺到一根根手骨。但握著她的手，宋援朝內心中卻又有著無比的寧和，就如小時候阿娘牽著自己的手那樣，笑盈盈地帶著他去附近的菜場，路過門口的雜貨店，自己因為饞放在櫃檯上玻璃罐里的水果糖，張家阿娘會從牙縫裡擠出兩分錢來，給自己買幾顆糖。
當天，宋朝援就給宋陽明去了電話，讓他儘快安排一下公司的事，從金陵回滬海。張家阿娘的情況不太好，隨時隨地可能走，小輩們必須早點回來，要不然見不到最後一面。
宋援朝不能，張建國同樣也不能，這才過了多少年的好日子，張家阿娘就要離開他們了，心裏不難受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發現因為躺的久了，張家阿娘的白髮有些凌亂，宋朝援想了想從一旁的抽屜找出把木梳子，探身輕輕幫張家阿娘整理了下頭髮。
宋援朝強忍眼淚道：「一定會的！一定能！」
「援朝呀，阿娘要走了，你說阿娘下輩子還能再見到你么？」張家阿娘突然問。
「迴光返照」這個詞語在宋援朝的腦海里閃過，讓宋援朝忍不住就要哭出來，可面前已經清醒的阿娘，宋援朝又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傷心了，他強忍著悲痛露出笑容，和阿娘說著話。
抽泣聲漸漸大了起來，宋朝援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滴落，他強和-圖-書忍著悲痛，可怎麼忍都忍不住啊！
宋援朝用力點著頭，這時候他隱隱感覺到了不安，也許這是阿娘最後清醒的時刻了。
「人老了，總有去的這一天，我姆媽今年都快九十歲了，不是有一句老話么，人生七十古來稀，馬上九十歲的人了，就算去了也是喜喪……」
張浩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他提著飯菜朝隔壁走去，可剛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問：「阿哥，你說阿娘她還能……？」
「我沒事……」張建國說道，他的眼中帶著淚花，但語氣平靜了許多。
「援朝，你為啥哭呀？都當爺爺的人了，還像小時候哭哭啼啼做啥？」張家阿娘帶著笑容問宋援朝，雖然話語很輕，可宋援朝聽的分明，而且說話中也沒往日的顛三倒四，反而顯得很清醒的樣子。
宋援朝趕緊把她的手抬起放在自己的腦袋上，淚水怎麼都抑制不住。
重新給了他一支幫忙點上，張建國嘆道：「這一天早晚都要來的，我的年齡也不小了，都六十多的人了，說不定那天……」
張建國頓時點頭同意：「對對！這個是大事，得讓他們早點回來。」
可惜的是，張家阿娘依舊靜靜躺著，如果不是身邊的醫療儀器顯示的話，宋援朝甚至以為她已經走了。
「阿娘，我去喊人過來！我馬上就去喊人啊！」宋朝援抹著眼淚連忙道。
宋援朝默默點頭，這其實也是他的想法，到如今他們已經沒什麼好辦法了，這是唯一能夠做的。
「援朝……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