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之前姜尚易跟林本堅說過，如果TSM採用他的方案，很有可能會有來自同行和供應鏈的打壓。

林本堅聽著李秋如數家珍一般地說出了他的人生經歷，心中略微有些不爽，說道：「你對我還挺了解。」

黃修慧耐心地聽完林本堅的話之後，輕聲問道：「你覺得你的方案比他們的更好嗎？」

「你的這老闆口氣不小，居然聲稱能夠頂得住這些國際大廠聯手的壓力。」

可知易行難，極紫外光並不是那麼容易搞定的，甚至比起康尼的157nm的F2激光路線要激進得多。

林本堅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說大話，那麼我就直接乾脆點好了。你的老闆願意投資多少錢？」

林本堅好奇地問道：「李先生，你來找我是？」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眼下林本堅的建議，卻是讓他有些犯難。

「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但是黃修慧的話卻給林本堅帶來巨大的力量。

他一下子想通了。今天在公司的時候之所以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無非是怕失去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畢竟年紀也不小了，有了家庭也要有事業才像話。

看到姜尚易一反常態，林本堅心中那一種馬上要被裁的感覺就變得更加強烈了。

姜尚易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全世界的研發方向都朝向157納米，不但有很多廠商和研發單位投注到這波長，而且全球對157納米的投資遠超過10億美元。單單一家光刻機台的廠商號稱已投資超過7億多美元，你的沉浸式光刻技術思路，和他們背道而馳。如果你是對的，那麼他們的投入就得打水漂了。」

然而李秋現在卻給了他另一種選擇，跟安安穩穩地當個打工人截然不同的選擇——創業！

「那你等我一下。」

這段時間里，林本堅滿世界的亂跑，還各種出席光學領域的學術會議，積極地推動浸潤式光刻技術應用。

林本堅感覺到十分委屈，但是沒有辦法，斷人財路宛如殺人父母，在既得利益者面前，堅持真理難免都有代價，而這個代價過於沉重，他根本扛不起來。

腦子裡一陣電光火石，林本堅的心中也微微地泛起了波瀾。他低著頭，為了緩解尷尬，拿著咖啡勺不停地攪拌著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

「都說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來，僅僅失敗了一次，林先生和-圖-書就打算放棄創業，甘心為別人賣命了嗎？」

此時的林本堅並不出名，他還只是TSM的資深處長，雖然躋身管理層，但職位高不到哪裡去。

然而，看完林本堅的方案之後，姜尚易卻陷入了沉默之中。

由此可見，這個叫李秋的人，背後的關係網簡直強得可怕。

而這，就是姜尚易之前說過的壓力。

林本堅是一位教徒，說話和氣，而他的妻子黃修慧也是一位高級知識分子，溫柔賢惠之餘，對許多事情也極有見解。

姜尚易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文件夾。

林本堅有些結巴地說：「還……還好吧，挺好的。」

但很可惜，他的才華無人賞識，以至於每次都吃了閉門羹。

他是萬萬沒想到，李秋不但能夠把他從小到大都調查清楚，而且連最近遭遇挫折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姜尚易微微皺眉，隨後嘆了口氣，說道：「所以呢，你就建議在透鏡和矽片之間加一層水，將原有的193nm激光經過折射，然後直接越過157nm的天塹，降低到132nm？」

兩人都是出生在南越國的華裔，家人都是抗戰時期從香江逃去南越國避難的，之後在那裡定居，如今全家人都在漂亮國安家落戶。

「喂，你好，是林本堅先生嗎？」

林本堅感覺有些憋屈。

晚上回到家，看著略顯冷清的房子，林本堅又是長嘆一聲，拿出手機來，打電話給還在漂亮國的妻子黃修慧。

姜尚易看到林本堅走進辦公室，和藹地對林本堅說道：「小林啊，坐。」

見黃修慧如此支持，林本堅十分感動。

李秋笑了笑，沒有揭破林本堅的心思，而是趁熱打鐵道：「林先生最近碰了一鼻子灰吧？或許你的思路是對的，但在資本面前，最重要的首先是利益，而不是對錯。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去求取別人的認可，為什麼不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呢？」

李秋說：「我這是受人所託，前來向你發出邀請的。」

姜尚易說：「你的這個方案，我看了好幾天，我覺得你的這一條路子應該會比他們的路子容易走通。」

姜尚易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首先開口表示認同林本堅的看法，隨後說道：「所以這才是我覺得最為難的地方。于情于理我應該站在你這邊，畢竟他們花了那麼多錢證明了那一條路其實不好走。我們如果按照你說的辦法走，說不定會一舉成功，彎ｈｅtｕｂook•coｍ.cｏm道超車。但是我們是一家不大的公司，我們承受不起那些大公司施加給我們的巨大壓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經過他這麼一解釋，林本堅算是明白了過來。他心中非常鬱悶，他覺得按照這麼一個說法，那是研發也不是，不研發也不是。想要成為領導者，卻又迫於壓力只敢做追隨者。

林本堅興奮地點頭：「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李秋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坦白說：「沒什麼意思，就是我的老闆看上你的能力和才華了，想投資你創業，給你提供更大的舞台，讓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比如說你手裡面的這個方案，難道你不想把它做出來，驗證它到底是不是最優解嗎？」

林本堅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姜尚易的辦公室門是關上的，便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可現在，他似乎有了另外的選擇。

黃修慧的理解和支持，讓他徹底放開了手腳，更堅定了決心，開口說道：「沒錯，如果我堅信自己是對的，那我就不該讓步。無論如何，我都想證明自己，證明沉浸式光刻的技術思路是正確的！」

在這裏工作，能夠安安穩穩地混到退休。

離開姜尚易的辦公室時，林本堅的表情渾渾噩噩，思緒如同亂麻。

「老婆，我愛你。」

「姜總，技術日新月異，如果只是因為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就把新技術扼殺在搖籃里的話，這個社會還怎麼進步呢？我恰恰覺得，我的方案如果是最優解，還能夠幫助那些企業減少研發投入呢。畢竟他們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前進，花的錢也就會越多啊。」

對於一個打工人來說，這已經是他能選擇的最優解了。

黃修慧毫不遲疑地說：「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真理永遠不會向謬誤退讓。如果你現在放棄了，那麼你將很可能會抱憾終身。」

剛剛回到TSM，他都來不及失望和嘆息，便姜尚易叫到了辦公室。

林本堅聽到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驚喜地說道：「姜總，難道公司同意我的方案了？」

「這……」

隨後的日子里，林本堅拿著這項「沉浸式光刻」方案，跑遍漂亮國、德意志和島國等國，遊說各家半導體巨頭。

眼見這位下屬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姜尚易不得不提醒他：「你的這套方法，只是理論上可行，想要具和_圖_書體落實下來，投入的資金絕非小數目。當然，最大的難題不是技術本身，而是外部。」

「去做吧，我相信你。」

姜尚易搖了搖頭，說：「你就不要想這個事情了，不可能的。我跟你說這個，是想告訴你，有人讓我給你捎句話，叫你不要攪局。」

林本堅微微一愣，但是隨後卻十分篤定地說道：「我堅信，沉浸式光刻技術，才是光刻機的未來。」

「好的。」

「根據我得到的資料，相比于林先生你在學業上的順風順水，工作上就有點不盡如人意了。根據資料顯示，你曾在漂亮國國際商用機器公司任研究員、研發經理、部經理、幕僚，之後更是自己創業，成為了領創公司任總經理。」

他這輩子都過得很穩，哪怕是當領創總經理的那八年裡，也是一步一個腳印，最後的失敗，更是非戰之罪，輸給了資本。

等林本堅坐下，姜尚易和顏悅色地說道：「小林啊，你最近工作累不累啊？」

林本堅的表情微微變化，看向李秋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他口中的蔣總，名字叫做姜尚易，是TSM公司的營運長。

林本堅忐忑地來到姜尚易的辦公室，敲了敲門。

「哦？沉浸式光刻方案？」

剛出門，林本堅別在腰間的手機響了。

現在倒好，公司還沒有決定採用，甚至林本堅只不過是出去兜售了一下這個方案，就引起了這些人的不滿。

林本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疑惑地問道：「什麼意思？」

因為該技術一旦廣泛應用，將會使得眾多在乾式157nm光刻機路線上投入的設備廠商或晶圓廠損失慘重。

林本堅似乎明白了什麼事情，但是他有些不服氣，說道：「他們的投入打水漂關我們什麼事呢？如果我們只做跟隨者，那我覺得研發部門都可以裁撤了，直接等別人研發好了之後我們拿過來用就是了。」

林本堅微微搖頭，說：「李先生，不好意思，我現在並沒有跳槽的打算。」

兩人在街口的咖啡廳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也愛你。」

饒是林本堅這樣心思堅定的人，也被李秋說的一陣心亂。

「我感興趣的？」

這一舉動，自然是遭到了某些設備大廠的抵制，其中既有康尼這位業界大佬，同時也有許多美資企業。

「李先生，既然你把我調查得這麼清楚，那你應該知道，我手裡面的方案是被其他的大廠排斥的，你的那個老闆能夠頂hetubook.com.com得住這些廠家的聯手施壓嗎？」

創業！

「啊，好。」

黃修慧每次都是這樣堅定地站在他的這邊，給了他無比的勇氣和智慧。

「姜總，這是我的沉浸式光刻方案，請過目。」

林本堅猛然抬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秋，心中的驚天駭浪更甚。

「姜總。」

李秋笑道：「這個我覺得你完全不需要擔心，我的老闆還沒有把那些廠商放在心上。只要你點頭，我的老闆就會投錢給你，並且可以給你充分的自由，讓你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做出你想象中的光刻機。」

被人這麼揭開傷疤，林本堅更不爽了，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和氣的人，面對李秋的步步緊逼，他也只是回了一句：「是又如何？」

李秋的話，就好像是惡魔的低語，一下子給了林本堅巨大的衝擊。

過了幾分鐘，林本堅便見到了李秋。

帶著沮喪的心情，林本堅離開了姜尚易的辦公室。

李秋來之前，自然是做過詳細調查的，因此胸有成竹地說道：「林先生出生在南越國，從小西貢長大。之後是在台省的新竹高級中學讀書，畢業后考入台省大學，拿到了電機工程學系學士。之後出國深造，在漂亮國俄亥俄州立大學電機工程學系博士。我說得沒錯吧？」

在2002年這個節點上，全世界的光刻機產業都陷入到了一個瓶頸階段，摩爾定律眼看著就要失效，新一代的光刻機技術路線卻遲遲未能確立。

姜尚易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你不用跟我說，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去幹了什麼，難道你還不清楚那些人的想法嗎？你現在是在砸他們的飯碗，打他們的臉。就算他們其中一家對你的方案心動，也必須要顧忌友商。畢竟當今社會，利益盤根錯節，大家都是一條供應鏈上的玩家，得罪了人容易被穿小鞋的。行了，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希望你能夠明白。去忙你的去吧。」

他原本還以為李秋是獵頭公司過來挖他的，所以他早就想好要怎麼拒絕了，畢竟姜尚易對他有恩，加上TSM前景不錯，背後有漂亮國當乾爹，靠山硬得一塌糊塗，未來可期。

「什麼意思？」

毫無疑問，林本堅是有才華的人，姜尚易也很欣賞林本堅，不然也不會在林本堅創業失敗之後來TSM求職的時候，給了他入職TSM的機會了。

「你好，林先生。」

面對林本堅的拒絕，李秋卻是笑了：「林先生，良禽擇木而棲，和圖書你大可不必拒絕得這麼乾脆，先聽聽我的條件如何？」

「外部？」

姜尚易的話，讓林本堅不由得一陣錯愕。

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彷彿有種魔力，讓林本堅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ASML就在這個關鍵的技術節點上卡了很久，被卡得欲|仙|欲|死，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取得突破。

「你好。」

他還以為，是姜尚易對他拿著方案到處推銷的行為感到不滿，心中甚至已經做好了被裁員的打算。

「但八年的打拚，最終卻因為競爭對手與大公司併購，而讓你的事業功虧一簣，這才不得不回到台省，加入TSM。」

李秋聽出了林本堅語氣之中的不滿，趕緊笑著澄清道：「林先生不要誤會，我對你並沒有惡意。」

李秋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本堅一眼，問道：林先生甘心嗎？

「你好，林先生，我叫李秋，現在有空出來喝杯咖啡嗎？我就在你公司樓下。我想跟你聊一點你感興趣的東西。」

他合上文件夾，看向林本堅，說道：「小林啊，關於這個方案，你是怎麼想的？」

雖然最近一段時間遭遇了一些挫折，受到了一些委屈，但是林本堅認為，姜尚易對他有知遇之恩，自己就這樣跳槽的話，有些對不住姜尚易。

「話雖然是這麼說。」

「邀請？」

只是曾經的他，明白了自己在資本面前的無力，所以才會選擇當一個打工人。

林本堅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給黃修慧聽。

林本堅也沒想太多，作為一個技術宅，他選擇了實話實說，給出的建議也很簡單：「我就是覺得極紫外線的思路是對的，而想要降低光的波長，光源出發才是根本方法。畢竟連高中學生都知道，水會影響光的折射率。」

聽著手機裏面傳來完全陌生的聲音，林本堅疑惑地說道：「是我，你是？」

但是，林本堅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各種經驗都很豐富。而姜尚易先是提醒他，這個方案會被同行施壓，後來甚至直接傳話有人不讓他繼續搞。現在突然冒出來個神秘的老闆，說要支持他創業，他甚至都在想這是不是釣魚。

尤其是漂亮國打算在極紫外光路線上下注，好一腳踢開礙眼的康尼，徹底將島國半導體產業按死。

李秋微微聳肩，說：「我不知道。」

溫和的外表之下，林本堅也有著自己的野心和抱負。

這一天，林本堅拿著自己寫的方案，找到了他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