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得看到這位一本正經的天下至尊,露出一個囧類的表情。
做一個合格的權臣,就是麻煩,連例行的覲見天子,都要準備籌劃再三,好在基本沒有用到的機會。
「難道不是么,就算沒有這些事端,我回來同樣也是個大難題吧……」
「所以?」
響鞭升朝之後,我再次看到了難掩一臉倦色的皇帝小白。在無數期待和揣測不安的心情和眼神中,我不負眾望的舉起勿板上前一步。
「我若是再在朝中長久待下去,這君臣和睦,相善始終的佳話,總是要被打破的……」
然後是
但無論是誰年紀都比我大出一截去,但是哪怕鬚髮都已經花白,臉上皺紋如溝壑,卻只能屈居在我的側後半步的距離上,等待我先發話后,才能開口。
「要是誰不想跟著您走,那就讓他們跟我走好了。」
「功高難賞,肆行跋扈,當是如何處置啊……」
當然對我來說其他都是虛的,最關鍵的是令食嶺西和令食南海這兩條,為了將詔書上原本嶺西和南海,後面多出來的幾個字,我沒少煞費苦心,因為這也可以說是子孫經營萬代的根本法統和大義。
「去拜碣上皇吧,南內恐然時日無幾……」
接著是河海兩漕,都水、鑄印、山陵等省台寺監所屬關要部門的主官,以及中樞直屬的官椎、市舶等諸路差遣官和回朝述明的巡察風紀官,包括河南府、東都留司在內的,在畿司署地方衙門,這幾大類。
小白有些黯淡的語調和表情,讓我感覺到,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以這種散漫不拘的形式,進行交流和回見了。
然後在有這些首府,摘要轉抄,製作成官私兩種體裁的政聞,發往州郡地方。
「擬晉西平郡王,增羽葆鼓吹班劍甲仗怎麼樣……」
我這些年陸續送回來大量的財富和珍寶,但是其中大部分都被通過內藏庫,轉撥到大盈庫去,作為推動直道、飛訊、通槽等項目的追加投入,或是在皇城外的皇家御覽館和海內寰宇博物大展上,作為展示文治武功的呈列品。
有內侍上足了發條之後,珠光寶氣璀璨的枝條上,用火鑽和金銀精工打造的機關小鳥,正站在各種硬玉、瑪瑙、青金、綠松、貓和*圖*書眼石、祖母綠、剛玉、橄欖石、石榴石和大個珍珠等,拋光雕琢的果實上發出充滿金屬質地的啾啾鳴叫聲。
皇帝小白,轉過身來淡聲道
自從朝廷財計充裕之後,地方上上報災荒的態度,也從原本報喜不報憂的極力掩瞞,變成了現在的事無巨細,窮盡名目的像朝廷要錢糧賑濟,仿若人人都變成了與國憂民的忠義之輩。
最外圍的就是各色殿院館閣名下,各種品級末微的朝禮官和侍御詞臣,他們負責引導儀仗站班,同時通唱內外,或是候草文書案牘記事諸事。
相比之下,是東南大旱?,赤地千里,
「能不能打個商量,折半什麼的……」
「明白了……」
而是與中書令和門下侍中,這兩省首長比肩的,理論上獨斷內外的頭班大相。
如今的都亟道,斗米只要十四錢,若是河南就近輸入的青齊谷(未脫殼),則只要九錢一斗,這個價格還算不錯了。
散進從二品鎮軍大將軍,嶺西大都護,增食邑四萬戶,實受一萬戶;增爵涼國公,令食嶺西;增光海郡公,令食南海諸邑。
「還是當初那句話。」
很多人對我強勢入主政事堂,抱有某種奇妙的情緒,需要看著我是如何給紛爭不斷的朝堂,帶來巨大的變數和衝擊,或則成為第一天履任,就被御史圍攻的宰相……
我介面道
沿著新修的四通八達的八條直道,京華社的物流和傳訊,可以抵達比鄰十三個道的首府,因此雖然最多還有三五天的延遲,但是對各地來說,也是效率難得的「新聞」了。
每月例行的朔望朝會,我已經穿上了代表二品正身,八旒七章的冕服,綴以金縷龜袋,金飾玉劍,水蒼佩,紫授玉帶等,在一眾防閣、清道、駕士、杖手的簇擁下,在蒙蒙發白的天光中,走進了洛陽大內的應天門。
沿著長安——華州——俿州——陝州的路線,進入都亟道河南府的地界,熟悉的山川橋津,再次看起來都額感覺,卻是不大一樣了,
各種基礎設施的興建鋪設,也大大加強了中央集權的威信和執行力,如果再加上早年定難海內和登基后對外開疆的功績,就算是史上開東漢先河的光武和_圖_書帝劉秀,也不會多讓的。
我看著內參上慫人聽聞的標題,不由撇了撇嘴,能夠等到這上面的,還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了。這些年,朝廷在使用文抄作為黨同伐異,或是宣揚主張,禍首嘩眾取寵新平台的摸索中,也多少學會一些,藉助文抄政聞,間接引導世間輿情,以達到某種施政目的初略手法,
同班的其他宰相,則按照司職的重要程度和位階,劉晏,第五琦、蕭華、賀蘭進明一字排開;在樞密院的序列里,則是從左到右的崔圓、僕固懷恩、馬凜和張巡四位副使;
「候命在大內陶光園的是左羽林軍,拱衛重光門外的是右神武軍……」
「東都行司的五府衛率健兒,正聚攏在闔閭門內的西隔城……」
「鄭、懷、汝、陝的守捉兵呢……」
他突然開口道。
「新調入城南西苑六廄,屬於新恢復起來的洛都曠騎,大抵有三營人馬……」
「這麼說萬一有事,就打算將洛水以南的城坊,都徹底放棄了么……」
「此外城南的右領軍衛、右驍衛、左武衛各營,已經保證他們在天明之前,不會有所動作……」
「……」
隨著鼓吹官和奏傳使的唱報聲,緩步升階而上,一大群朱紫青藍的服色,大氣不敢出的緊攝其後。
而當我在宴會中,悄然離場被引到了慶雲大殿不遠處的嘗露台。
然後是九寺五監的正卿、少卿,不過正卿大多缺位,以少卿主事,這個班序想要進入內朝,除非天子特別點名。
雖然相比天寶年間的豐產之世,斗米五錢,谷三錢的最低價,還有些距離,卻已經算得上是水旱豐調的大好年景了,畢竟當年還有錢荒造成的緊縮因素在內。
「可惜的是,不假天命啊……若曇花朝露爾」
李梘和崔渙,見了我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但是臉色有些微妙,因為據說我回來的事情,差點就把這兩位執領宰相給擠掉一個了。
北苑園林一所,龍首山別莊一處,渭南田莊二十傾。
而御史台所屬的殿院御史兩班,則在宰相班的側后獨成數列,只有御史大夫,可以單獨前出與宰相班同排。
我嘿然一聲笑了起來。
「為天下長久安定計,所以我就算回朝,和圖書也註定只能是短暫的過客……」
再加上身兼內樞密使,文武兩班大權一肩挑,人臣之極至,只有開國初極個別的勛臣之首,才出現過的榮勛。
從某種程度上說,作為一個一心勵精圖治的中興之主,皇帝小白算是已經做的相當不錯了,在他任內,廣開言路,所任多賢能,朝廷可以說是政通人和,財賦國力都在穩步增長,就算局部有大小災荒,也有足夠的儲集和行政效率來應對,
「曾幾何時,你也需要用這種廢話了搪塞我了么……」
「你一回來,就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啊……」
然後就像陰影一樣的消逝在廊柱的間隙中,放眼望去偌大的空間內,空蕩蕩的只餘下兩人而已。
再外面一圈,就是六部尚書及其左右侍郎的班序,按照周禮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的順序從左到右,以吏部天官最貴,工部冬官最末,這也是有資格參加內朝最低門檻;
「攻滅敵國的大功,非如此不足以酬啊……」
「另外傳令魯陽關和方城山,讓山(南)東(道)兵和荊南水師,就地解散各自返回駐地去……」
然後將最後一批大規模帶回國的旗鼓幡幟甲杖器用等異國戰利品,陳列在洛水左街盡頭的承福門廣場上,供萬民圍觀三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身後的政治遺產和繼承權將一分作三,既留在京師繼承贏國公和大多數職銜產業的本家,和分別經營南海、嶺西新拓之地的兩大支系。
當然對於我個人的私心,朝堂中其實並不缺少明白人,或者說他們不在乎也不願意去理會,其中所代表的含義和價值,只要能將我身後的影響力打發的遠遠,給他們讓出足夠的競爭空間。
「明白了,讓谷水和洛水上的車船,退到黃河幹道的柏崖倉去……」
在一眾維持朝儀綱常的執金吾和殿中御史的灼灼目光下,站到了龍蟠御階的右首之上。眾所矚目中,
「最高權位之側,豈容覬覦,這不是您,或者我的個人意志所自決得。」」
對,就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而不是通常的同中書門下三品,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大相。
那是何等宏偉和遼闊的疆土,這些土地上生活臣民百姓,種類和數量又是何其和圖書之多。
東南路臣民百姓,已經習慣從富庶多產的南海或是安南都護的交州等地,獲得糧食在內各種的輸入和補充了,對於朝廷來說,只是多費一些周折的轉運和調劑的功夫。
看著一張張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以及浮動在上面的敬畏和恭順,狂熱和仰慕,期望和憧憬,以及其中潛藏著的無數羡慕妒忌恨,空虛寂寞冷,或是喜大普奔之類的各種複雜情緒,
我最後如是說道
「東天津橋的積善坊,中天津橋地道德坊,以及斷潭附近的人馬,屬於汴宋軍和漕軍十營的序列……」
其他就一般了,分別追贈三代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從二品特進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嫡長子蔭銀青光祿大夫、雲麾將軍 ,餘子蔭太中大夫、中大夫、中散大夫、朝儀大夫各六人,游騎、游擊將軍各四人,左右夫人並諸幐妾各進一品,賜女官銜二十五。
「上皇嘗有言,容若可大用,除了大位,皆可酌恩給之啊」
如此,依次下來,
加賜宮帛一萬,絹絲十萬,大小綾羅二十五萬,金玉賞玩十車,珍珠十斛,御覽書寶二十冊,經史子集並大小藏六萬卷……其餘起居器具冠帶食用藥材等賜物數不勝數。
下一刻,恐怕就是冰冷而宏偉,人心叵測的朝堂之上,或是關山萬里,險阻重重的文書飛信之間。
但是我居然發現他的頭髮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灰白色,皇帝或者英主這個職業,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擔待起的。據說他嘗自言,資質尚不如開元天子,因此只能勤以補拙,殫精竭慮之下,精神和身體就消耗的厲害。
「不大好吧,好歹是哥舒老帥用過的……」
左右龍武統軍,從二品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麗正殿大學士,上柱國,太尉,大司空,兩太一老同身,算是開過以來,破天荒的先例了。
皇帝小白無奈的嘆了口氣。
在這一片叮噹的光彩躍動和鳴唱中,一個聲音突然道。
一身紫紗圓領便服的皇帝小白,正站在這座新起別宮的一顆巨大金銀長生樹前,這棵金銀樹就是來自巴格達哈里發宮廷的私藏諸寶之一,其原型就是波斯神話中的生命樹——古卡恩,代表著天神賦予治理地上人類的hetubook.com.com權威和象徵。
「走到這一步,是必然也是無可奈何的。」
而被刊發轉載最多的,無疑是關於民生輿情方面的內容了,根據文抄上刊載的各道最新物價,
「陛下不是想做中興有道的一代明主,統御萬邦億兆之民的經驗和智慧,這種東西怎麼又會難得倒您呢?」
會面結束走出來之後,高高宮牆的燈火陰影斑駁中,一名內侍打扮的人,混入我的身邊。
既不是節度使加檢校省台的使相,也不是諸僕射,左右丞的宰臣之屬,或是六部九寺本職,加參知政事的宰輔官;更非加同中書門下三品的諸班相公所比,或是比同相公,卻沒有實權形同退休榮養的三孤三少以及勛臣、散官的頭品次品。
能夠站在我身邊的宰相和樞密們,不過是左七右六,共計是十三個資序,除掉養病在家和在外暫時空缺,正常能到場的只有左六右四的十位,可以說個個資深老成之輩,
「左右監門衛都在左右掖門,聚集散班、勛、策、翎子弟。」
「尚未有聚集的跡象,倒是近畿的新安、壽安、河陽諸縣的團結兵,正在秋訓……」
我微微搖搖頭,又問道
不過好在直道和傳訊線路的拓展,朝廷在地方上獲得資訊的來源變得更多更廣,也不僅僅局限於那些地方官僚士紳手中,所謂大旱減產,也並不算什麼天大的事情,屬於朝廷有餘力處置的本分之內。
「巧奪天工啊……」
班師入洛,照例獻俘游城,大閱將士,犒賞諸軍,然後在皇城西側的上陽宮中大宴,自郎將以上有功軍將皆得列席,群體受賜酒,做得勝升慶舞,恭祝天子與大唐國運,威加海內寰宇千秋萬載,
「此外含嘉倉城和東夾城內,新調入大批的火器和大械……」
作為身兼樞密院、政事堂兩府的臣班之首,我上朝發起的第一件議題,就是——請長假。
作為徐徐東進的馬車上,我總算有空閑下來,看一看京畿以外逐步推廣發行起來的各地文抄。
這就是所謂構成一個龐大王朝統治秩序的禮法和體統。與我平身的不過是中書令李梘和侍中崔渙,這兩省首長,其他人都資格不夠。
「更多是背後所代表的人和事物所推動的身不由己的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