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彝敏捷一閃,委屈地說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不是叫你小毅嗎?你自己聽成小乙關老子屁事,何況小乙這稱號的主人可是浪子燕青啊!豈是你所扮演的那個匪兵乙可比的?也太自作多情了點兒吧!」
「各位尊敬的師長、各位尊貴的來賓,同學們,由於賀衷寒學長前往莫斯科考察,無法參加今晚這個具有深遠意義的青年節,他感到無比的遺憾和傷感,臨行前揮毫潑墨一氣呵成賦詩一首,並寫下洋洋洒洒的問候語,委託本人宣讀朗誦,向所有師長、來賓和同學們致以節日的祝賀!」
「老大,那麼你呢?你不更搶手嗎,到底分去哪裡,提前告訴弟兄們行不行?」
尹繼南的詢問引來弟兄們齊聲附和,安毅只好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實不相瞞,政治部動員我去中央黨部,訓練部動員我留校,教授部讓我做好第二批派往莫斯科或者歐洲軍校進修的準備……還有,如今在各軍擔任中級主官的一群學長們說要是不去他們那裡,就跟我翻臉,以後兄弟都沒得做,弟兄們,你們說我該怎麼辦?這人啊,太出色不好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出頭的屋檐先爛,還有一句叫什麼來著……槍打出頭鳥啊!弟兄們,你們可要吸取俺身上的慘痛教訓啊!」
這一來更不得了啦,台下台上笑聲一片,經久不停,要不是鄧主任站起來揮手制止,還不知道笑到什麼時候。
領導講完話后表演開始,晚會在一百多名黃埔師生的大合唱「怒潮澎湃黨旗飛舞」中拉開序幕,擔任伴奏的安毅看到台下的嘉賓嚇了一跳: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竟然是本來百忙之中無法抽身的蔣校長,校長左右位置分別是兩位赫赫有名的黨國元老譚延闓和朱培德將軍,其他各軍將校如眾星捧月分佈周邊,就連龔副局長也m.hetubook.com.com坐在校長的後排,正與上司陳果夫低聲交談,臉上掛著安毅熟悉的矜持恬淡的笑容。
安毅站在麥克風前,無奈地搖了搖頭,台下又是一片笑聲,就連表情嚴肅的蔣校長也掏出手帕捂住了嘴,距離不遠的龔副局長更是笑得珠花亂顫,美不勝收。
安毅一如開始的嚴肅,像個陶醉在詩詞意境中的行吟詩人一樣,等笑聲稍停立刻拔高聲調:「啊……我的愛人……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在這個美麗的夜晚,在萬眾矚目之下……我要大聲告訴你:為了這個晚上,我已經修鍊了兩百年……你就從了我吧!哪怕,我用兩百年換一個晚上,也無怨無悔,海枯石爛!」
對待安毅就像對待自己大哥一樣的尹繼南是河北冀州人,比安毅小三個月,正是那個入學不久染上疥瘡讓安毅服侍了二十多天的小子,病好之後尹繼南從此埋頭苦學拚命訓練,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在安毅有意無意的觸動下慢慢走出自卑,人也逐漸變得開朗健談起來。
如今的安毅憑藉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風琴告別了「匪兵乙」的痛苦生涯,終於成為樂隊的主要伴奏手。
震天的笑聲中,一臉嚴肅的安毅匆匆退場,走出幾步似乎記起沒有謝幕,又轉了回去,向台下深深鞠了個躬這才大步退下,一本正經卻無比滑稽的動作,讓本就笑得快要抽筋的幾千人徹底崩潰。
安毅冷靜地等待掌聲停下,在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從長袖裡拿出稿子,擺出個激|情即將迸發的姿勢開始大聲朗誦:「詩一首,《我的愛情宣言》。作者:賀衷寒,括弧:字君山(笑聲又起)……寫在新體詩前的祝賀語:值此月朗星稀陽光燦爛之佳期,(台下紛紛質疑用詞不對但安毅不為所動),衷寒大醉酩和*圖*書酊偶有所得,賦詩一首拋玉引磚,喜不自勝嗚呼哀哉……」
安毅獃獃地等候笑聲停下,無比痛苦地說出第一句話:「如果大家笑完了,我就開始了啊……詩朗……」
潘慧勤笑完,拉上安毅走向俱樂部,邊走邊向他解釋。安毅這才明白過來:在五一那天晚上的聯合會演中,英俊陽光的安毅用手風琴演奏的那首優美曲子讓師大的女生們著迷了,加上安毅親切隨和、斯斯文文的樣子深受喜愛,大家不願再稱他「匪兵乙」,叫「安毅」又顯得過於生份,叫「小毅」又顯得太過那個,有個才女靈機一動叫出了「安小毅」這個名字,於是很快就在整個女師大叫開了。
張天彝兩眼發光地看著安毅。
……
安毅可不管那麼多,他大手高舉,聲情並茂地「啊……」了一聲,隨即進入了詩歌的正文:「啊……我的愛人……如果你是天上自由飛翔的小鳥,我就是那支黝黑髮亮的獵槍;如果你是水中盡情暢遊的魚兒,我就是那把無比鋒利的魚叉……」
弟兄們哄堂大笑,隨後罵罵咧咧,都說安毅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安毅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整理服裝背上手風琴出門去了。
安毅走向綵排的軍人俱樂部,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安小毅」,立馬回頭,看到金慧淑領著二十幾個師大美女走過來,連忙樂呵呵地打招呼:「金小姐,荒淫荒淫啊!(潮州國語:歡迎歡迎)哈哈,怎麼又給小弟起了個名字,難道你就不擔心我老爸從墳墓里聽到,忍不住爬出來找你說理嗎?」
女生們聽到這話,笑得花枝招展,金慧淑哪裡聯想得到安毅的下作歡迎,聽他說得幽默有趣,也笑得直不起腰。
眾弟兄聽了哈哈大笑,看到安毅吃虧的次數有限,能多看一會是一回,否則過一陣子就得分入北伐各部隊,從此後和圖書各奔東西了,能不能再見面誰也說不準。
緊張的準備之後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八點,燈火明亮的大操場上早已聚集了三千余名黃埔師生和各高校的四百余名學子,規模空前,氣氛熱烈,好在早已從中央黨部調來了最新的音響和新式麥克風,否則坐在後面的黑壓壓一大片,能否聽見舞台上的說話聲音都成問題。
接下來的最後壓軸戲大合唱慘不忍睹,兩百名合唱隊員看到毫無笑容的安毅在一旁賣力伴奏,條件反射之下情不自禁咧開嘴邊唱邊笑,一首豪邁的曲子唱得像菜市場的吆喝,台下見此情景,再次笑倒一片,只有我們的安毅同志在歡樂得東歪西倒的樂隊中如鶴立雞群般投入,從頭到尾沒有拉錯一個音符……
「小乙,我聽說北伐軍事準備會議已經開過幾次了,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將軍也來到了廣州,力主儘快進行北伐,主張進入湖南,支援唐生智部打敗吳佩孚的部隊,聽說最近一次會議已經通過了。」
今天是五四青年節,分佈在各軍中服役的很多學長、長官,以及廣東大學和女師大等高校的代表都要齊聚黃埔歡慶節日,晚八點將在大操場舉行盛大的文藝演出,「中山艦事件」發生之後高調宣布退出國民黨的師兄蔣先雲也要出席。
掌聲雷動,歡聲一片,無數青年無比期待的才子賀衷寒的佳作可不是那麼容易聽到的,加上今天的喜慶節日以及賀衷寒寄予的一片深情厚誼,怎麼不讓人激動和歡呼?
從龔茜那兒回來的安毅放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感覺到自己踏實了,燦爛的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臉上。連日來他以無比輕鬆的心態順利通過一科科考試,弟兄們在埋頭苦讀的時候,他卻悠閑地四處串門,和四、五期大批學友溝通感情,到哪裡都廣受歡迎,笑聲朗朗。
沒想到笑聲再
和*圖*書次響起,此起彼伏,台上的安毅頗為無奈地哀求道:「同學們,讓我把詩朗誦的『誦』字念完,大家再笑好嗎?」
主持人報幕完畢,身穿銀灰色文人長衫,戴著一副知識分子眼鏡的安毅從容登台,剛向台下深深鞠躬,不知誰在黑壓壓的觀眾中搗亂大喊了一聲「匪兵乙」,立刻引來全場的哄然大笑。
笑聲再次轟然響起,聲震雲霄,無數兄弟手捧肚子笑得東歪西倒,嘉賓席的顯貴們也不記得用手帕捂嘴了,笑得一顆顆大牙原形畢露,蔣校長一邊笑一邊猛罵「娘希匹」,龔副局長身邊的陳果夫笑到差點兒坐在地上……
只不過由於賀衷寒的廣為宣傳,全校師生都知道安毅這個「匪兵乙」的趣事,好在安毅為人誠懇沒有架子,與任何一個學科的學友們都和睦相處,開朗隨和,大家見面時給他面子叫「小毅……小乙」,安毅討饒過幾次沒有任何效果也就順其自然了,還不時拿喜劇演員周星星在《大話西遊》中的那句經典台詞自我安慰……給我點時間,吐吐就習慣了。意思是你們這幫孫子儘管叫吧,叫叫我也就習慣了。可話雖如此,安毅對賀衷寒的大喇叭嘴一直耿耿於懷,總想找個機會報復他一下,無奈老賀已修鍊成精,即將跨入妖魔行列,安毅百般無奈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如今賀衷寒已經與軍隊代表團前往莫斯科考察,安毅就悄悄做準備藉機報復,反正賀衷寒人不在死無對證,由於北伐在即戰事緊急,各軍都急需基層軍事幹部,自己還剩下十天八天就到第一軍報到,誰也拿自己沒辦法。
台下驚愕過後,笑成一片,不少人紛紛議論老賀不該是這麼臭的水平,立馬有人大聲批駁說沒聽到「大醉酩酊」嗎,老賀可能喝多了;台下的蔣校長等師長則非常驚訝,心想這個賀衷寒到底怎麼了;幕後的和_圖_書蔣先雲本來心情不太好,聽了安毅的朗讀再拉開條縫看看安毅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狗日的賀衷寒,這兩年來你事事與老子作對是嗎?你這孫子也有今天……
安毅猶豫了,思想鬥爭空前激烈:是繼續按照原計劃報復老賀呢,還是放棄這個機會另尋良機?他就這麼苦苦權衡分析利弊,大半的節目演出完畢就快到安毅表演的詩朗誦,接著就是最後一個節目大合唱《北伐之歌》。
躺在床上看書的安毅翻身給了他一腳:「奶奶的張天彝,你皮癢了是不是?以為含含糊糊變個聲調,老子就不知道你損老子是不是?」
安毅這次還是秉承自己的好脾氣,知道弟兄們都想著即將到來的北伐之事,坐起來示意張天彝坐在自己身邊,摟住他的肩膀大聲說道:「老張,這幾天校本部擠滿了各軍的長官和黨代表,我聽留在校本部的前兩期師兄們說,你張天彝的名字如今成了香餑餑,至少有四個軍的七個師級主官點了你的名,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其他各位兄弟都沒必要擔心,本期咱們工兵大隊項項第一、名聲在外,校本部的評價是一專多能,早就被各部隊盯死了,就等著最後的方案下來他們立即把人領走。各位,還是趁現在這個難得的機會多交流交流感情吧,否則過幾天分往各部隊報到之後,想要見面就難了。」
眼看時間將至,安毅深感機會難得,最後一刻終於下定決心,心想畢業之後再想尋找這樣近乎萬眾矚目的報復機會就難了,只要自己不太過分,大家笑完就算完了,想必不會追究什麼責任,老子給你帶來快樂你還揪老子小辮不成?特別是通達的蔣校長,就算他無比器重的蔣先雲公開宣布退出國民黨,校長也沒有因此做出什麼懲罰,照樣一如既往地重用,這就給安毅打了一針亢奮的強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