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大金說的都是實話。」
安毅和鬍子無奈地笑了笑,命令弟兄下去把武器全都收繳,吩咐弟兄們抬上野豬,領這四十七個倒霉蛋回去充饑。
安毅一走,幾個鄉紳連忙湊在一起急急商議,他們送給安毅的三十二名年輕村壯,都是旁支人家自願從軍的貧窮子弟,雖然也讀過村中私塾,但都不是自己的親子侄,從小就不受自己這幾個人的待見,要是應了安毅剛才的話若干年後真出個將軍,指不定哪個衣錦還鄉大家這老臉就不好看了!何況這幫村中子弟如今跟隨的是安毅這人中龍鳳,這半天可不少聽到這個年輕將軍的傳奇故事,而且他還是擁兵十幾萬的蔣總司令的得意門生,剛才一席話可不是開玩笑!
小頭目說完,身邊的夥伴也連聲叫苦,幾個人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起來,顯然是又累又餓,實在支持不下去了。
雙港村中的大曬坪上炊煙裊裊,歡聲陣陣。
三十二名淳樸憨厚的子弟哭得一塌糊塗,喊這個叔叫那個爺千恩萬謝。
青溪的地主老曾和雙港的村老們心滿意足地齊聚一堂,與安毅談天說地,親如一家。
安毅驚訝地看著這群倒霉蛋:「投降了又跑出來?你們給老子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有一句謊言老子決不輕饒!」
「報告長官,我們是第七混成旅四團的,從通城一路逃到這兒……長官,我們不是有意攻擊你們的,我們根本就沒發現你們埋伏在這裏……我們弟兄是追這頭野豬過來的,不知道長官的大軍駐紮在這裏……」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向北走出七八里,弟兄們也唱累了,崎嶇的山道也不允許弟兄們分心,長龍般的隊伍行進速度逐漸慢下來。
黃應武跑出隊伍,登上路邊高坎:「弟兄們,會唱的全吼起來,不會唱的聽著,聽幾遍就會了,預備……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唱!」
周圍送別的五六百兩村鄉親感動得全都哭了,老曾和五六個鄉紳與安毅、鬍子說完話,老淚橫流地走向站成一排的三十二個村中子弟,一面抹眼淚一面諄諄叮囑,讓子侄們放心從軍建功立業,家裡人村裡一定時時照顧,衣https://www•hetubook.com.com食不愁。
由於前出偵查的弟兄們從村民口中了解到附近山上聽到槍聲的情況,安毅和鬍子不敢怠慢,將輜重連隊集中在村子中央,派出一連、二連的四個排弟兄潛伏在村子四周高地上,架起一挺挺輕重機槍嚴密戒備。
老曾聽說青溪的鄉親挑著臘肉臘魚等土特產將要進村,連忙吩咐身後的兩個女婿快去領進來交給革命軍的賬房先生冬伢子,等自己的親家族長和安毅說話一停下,不失時機地插|進一句:「賢侄啊,你的部下為何把俘虜兵重新分成一隊隊的?你那副官鬍子好像多次從俘虜兵中領人出去,非常放心地讓那些俘虜加入你們革命軍之中,這裏面有何講究沒有?」
安毅在鬍子的陪同下邁著軍人標準的步子走到隊伍正前方,滿意地掃視自己新老七百余名弟兄,一開口就出人意外:「清溪村、雙港村的三十二名弟兄出列……立正!向你們的親人、向關愛你們的父老鄉親敬禮……」
黃應武想了想弟兄們總共才會唱兩首歌,於是大聲請示:「副營長,唱咱們的連歌還是唱《小芳》?」
小頭目點點頭:「在,還有四挺手機關槍也弄回來了,只是都沒了子彈,原本想弄回北邊去的,最不濟也能在路上換點吃的,如今放在山那邊弟兄們都不願扛了,此刻恐怕兩百多弟兄還等著咱們這幾十個人把野豬弄回去呢,全都餓得走不動了!」
安毅嘆口氣解釋:「這是一段新編京劇,好像是一個叫刁德一的軍閥拉起部隊的故事,我歌詞沒記全只能哼曲子……以前在卡拉OK唱過,但現在就記得那麼一兩句了。」
傍晚,隊伍艱難地翻越十六公里羊腸小道,從只有幾十戶窮苦人家的坳背灣村中穿過,再走七公里盤山小道翻越筆架山,來到一個叫橫溪的小山村紮營。
安毅和鬍子大喜,立刻領著這群倒霉蛋回到村中優先吃飯,完了揪住小頭目和另一個體格較好的小兵帶路,鬍子領著二排三排的八十余名弟兄,帶上幾大包米飯和數十塊煮熟的鹹豬肉飛快出發。
大個子驚慌地指指東面的大山,又指指地上快和*圖*書
要斷氣的野豬,深恐安毅和鬍子不相信,連忙補充:「長官,屬下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問問弟兄們,咱們為了追這頭畜生已經在山裡跑了半天了,追到這裏才打到的,弟兄們幾天來全靠吃山上的野果子活下來,山那邊還有兩百多各部分的弟兄,所有人都快撐不住了啊……」
安毅一愣隨即胡說八道:「就是一幫人吃飽沒事幹,找個地方圍在一起瞎基巴亂吼……行了,冬伢子,你到前面找鬍子問問,看看前出偵查的弟兄們帶回什麼消息。」
三十二個身穿革命軍服裝背上長槍的新入伍弟兄整齊敬禮,看到自己的父母在村老的陪同下不停擦淚,一個個兄弟姐妹、鄉里鄉親臉上全都是不舍和期盼之色,三十二個弟兄頓時眼睛發熱,淚眼迷糊,幾個年紀小的忍不住哭出聲來。
「那些水機關槍還在不在?」安毅緊張地問道。
就在米飯做好豬肉煮熟的時候,村子東南兩公里左右傳來兩聲槍聲,安毅大聲命令幾個連副排長和俘虜兵骨幹擔負起村子的守衛任務,抓起步槍追上領兵馳援的鬍子,很快便趕到開槍地點,到那兒一看全都愣住了:五十余名衣衫襤褸骯髒不堪的流寇已經被蘇鐵名領著四十余名弟兄四面圍住,兩挺輕機槍就架設在兩邊山腰的玉米地上,全都放下武器的四十余名流寇驚恐地注視著四周的革命軍,流寇中間被打中數槍的野豬仍在不停掙扎。
「就唱《小芳》吧。」
「是!」
安毅走到石崗上,注視著下方凹地里的俘虜,指指中間頭目模樣的大個子問道:「你,告訴我你是哪個部分的?」
善良熱情的村民們架起一個個大鍋蒸飯煮肉,家家戶戶拿出桌子板凳在曬坪上擺下幾長遛數十桌,孩子們再也不怕身穿軍裝、身背武器的大兵們,圍著曬坪嘻嘻哈哈盡情地嬉鬧,如此場面勝過任何一個逢年過節的喜慶。
走在安毅身邊的冬伢子聽了幾遍好奇地問道:「哥,你這曲子怎麼除了一句歌詞,其他都哼哼過去啊?」
鬍子與安毅相互點頭向後揮揮手,二連的十個弟兄快步上前,將十支半新舊的「漢陽造」步槍和一箱子彈放到鄉紳們面前。
安毅的大嗓門和圖書再次響起:「全體都有!向村中賢達士紳、向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敬禮……」
安毅和鬍子對望一眼,轉向小頭目大聲問道:「那邊就是我們友軍第七軍的佔領區龍源、龍潭和石門一線,你們為什麼不向他們投降啊?那裡有的是飯吃,什麼東西值得你們逃進山裡不願出去?」
小頭目沒有回答,身後的一個老兵痞子就開口了:「長官,你不知道啊,咱們弟兄早就投降過了,可桂軍那裡實在待不下去,這才又逃了出來,結果現在惹惱他們了,只要見了咱們這些穿北軍衣服的人就開槍,你說咱們弟兄哪兒還敢去招惹那群打仗敢朝著機關槍衝鋒的南蠻子啊?」
冬伢子問:「哥,什麼叫卡拉OK啊?」
鄉紳們和圍在四周的鄉親們看到這意外的禮物,慢慢收起哭聲。安毅和鬍子卻在這時雙雙向鄉紳們和四周鄉親們莊重敬禮,轉過身領著隊伍依次出發,留下一群鄉紳和數百鄉親長吁短嘆中含淚揮手。
眾鄉紳大為感嘆,這個贊安毅海納百川有容人之量,那個誇安毅英明神武前程似錦,安毅心念一動,樂呵呵站起來親熱地說道:「各位老叔過獎了!小侄還得感激你們啊,各位老叔送到小侄隊伍里的三十二名弟兄,個個都是當兵的好苗子,其中竟有十二人學過四書五經能寫會算,小侄打算好好培養他們,等稍微安定下來,就送他們到我們蔣總司令當校長的黃埔軍校進修,出來就帶兵,哈哈!兩年前小侄也是個無家可歸的苦命人啊,正是念完黃埔軍校出來才當上今天這官的,手下已有近千弟兄兵強馬壯,哈哈!不瞞各位老叔,小侄的幾個師兄已經當上將軍了,所以小侄非常看好村中的這些子弟,如今恰逢亂世,軍人受重用,誰能保證這三十二個弟兄中不能出一兩個將軍?哈哈……各位老叔請安坐,小侄去那邊看看就來。」
走到一半安毅突然想起什麼,叫過站都快站不穩的小頭目:「你們沒跟老子說實話,按理說李宗仁將軍的桂軍沒這麼大的脾氣,老子還知道七軍弟兄手頭並不寬裕,根本就沒帶多少糧食,和你們這幫人說不通尿不到一壺,讓你們離開他們還高興呢,怎麼會追著和-圖-書你們屁股打?」
「鸚鵡,讓弟兄們唱起來!」
情急之下,老曾盯住親家老姚,要求老姚立刻宰掉後院的十頭大豬用鹽巴腌上,等中午吃完飯就送給村裡的三十二個子弟,能補救一點是一點。老姚心疼依依呀呀沒個准,老曾大怒之下承諾年底前送來五頭大豬,算是自己出一半,老姚這才咬著牙答應下來,一陣小跑趕回去叫人殺豬。其他幾個富裕的鄉紳也坐不住了,紛紛返回家裡讓下人趕快把伙房上弔著的一串串臘肉臘魚裝進籮筐,用大紅紙寫上名字給革命軍送去。
近千軍民吃完一餐聲勢浩大的午飯,鬍子擦擦嘴吹響集合哨,已經初步融洽的五百余名官兵迅速集合完畢,三十幾個沒炮的炮兵和十幾個機槍兵組成的「機炮分隊」四人一組,抬起十二挺沉重的馬克沁水冷重機槍,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隊伍正中間,一連其他三個排的機槍手也將三十四挺早上繳獲的輕機槍扛在肩上,昂首挺立威風凜凜,數百名脖子上綁著紅領巾的俘虜兄弟也一臉鄭重地混雜在整齊的各個隊伍中間,看著前方圍觀的數百鄉親姑娘媳婦無比驕傲,個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展示自己最英勇的一面。
老兵們全都開口唱起來,唱了一遍心中的愁緒全都沒了,越唱越有勁,越唱越自豪,新加入的弟兄們聽到如此順口、如此有趣的歌,非常驚訝,很快就在黃應武的不停鼓動中張開嘴跟著哼,哼上幾遍也都慢慢熟練,歌聲隨即變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整齊,豪氣詼諧的歌聲在群山中到處回蕩。
走出村口安毅看到整個隊伍氣氛壓抑,便向隊伍中部的教導員黃應武大聲下令。
百余名沒有武器負責背負物資的老兵自然而然地就擔負起炊事兵的任務,和村中幾十個面黃肌瘦的鄉親們一起架起大鍋開始做飯。
小頭目上前兩步,滿臉委屈地娓娓道來:「咱們直系各部五百多弟兄在通城就投降了桂軍,被他們一路裹脅衝到大崗鎮,稀里糊塗喝下碗稀粥坐在營里焦急地等候兩天,先是一群桂軍的校尉軍官過來問話,他們說什麼咱們一句聽不懂,咱們說什麼他們也聽不懂,咱們五百多弟兄只知道他們的旅長叫做鍾祖培,其他和_圖_書兩千多人一個都不知道,混在他們中間咱們就像到了外國似的,就連討點米煮飯這等小事都要比劃來比劃去才能辦成,苦啊!弟兄們實在過不下去,天天喝稀粥誰也受不了,咱們大多數都是中原人,吃慣麵食的啊……沒辦法只好商量完就偷偷逃出來,結果桂軍官兵生氣了,追著咱們弟兄屁股後面打了十幾里,差不多打死咱們一半弟兄看到追不上才轉回去。咱們剩下這近三百人就天天躲在山裡,不認識路又分不清方向,走了三天還在這大山裡轉悠,要是再這麼折騰幾天,恐怕沒幾個能活著出去了。」
安毅哈哈一笑:「曾叔,你真細心啊!這些俘虜兄弟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別看他們穿的都一樣,仔細分開就有不同的兵種,有專門打機槍的兵,也有專門操炮的兵,還有一些各有各的本事的兵,這些兵我們都要挑出來重新編整。比如剛才走過我們面前的那三十幾個老兵,這些老兵可不得了,他們原先不屬於陸榮高的七團,而是從直系各部隊里挑選出來,送到吳佩孚手下大將、湖北督軍陳嘉謨在武漢開辦的炮兵學堂專門培訓半年才成軍的。原先是一個百多人的炮連,與我們革命軍的戰事打響前被緊急補給陸榮高團,結果一碰面就被我們革命軍打得丟盔卸甲,扔下火炮沒命逃,幾仗下來死死傷傷逃來逃去,就剩下這三十幾個逃到小侄這兒了,哈哈!」
走在隊伍中間的安毅還是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嘴裏不停哼著類似京劇的曲子,除了「老子的隊伍要開張」這一句歌詞之外,其他的調子曲段全是一路「哼哼」過去。
小頭目嘆了口氣:「長官,你這人實在好說話我也不敢瞞你,咱們這個連隊是重機槍連,配備十七挺水機關槍和三十二挺手機關槍,手機關槍被桂軍搶走了,但水機關槍他們沒幾個人會使也沒了子彈,就讓咱們弟兄扛著跟他們走,咱們逃出來的時候把十七挺馬克沁水機關槍也帶出來了,還偷偷拿回六挺勃朗寧手機關槍,結果逃出不久就被他們追來了,好在我率領抬著十七挺水機關槍的弟兄們走在前面很快逃進山裡,其他部分斷後的弟兄就沒這麼幸運了,三百多人才逃回一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