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長晁國卿見機站起來,向尹繼南敬個禮,轉向眾人大聲宣布:「本日審判到此結束,明日下午三點繼續開庭!」
黃應武大步跑來。
「謝謝方大哥!謝謝各位!來,都坐下,喝杯茶再說……繼南,你照顧一下身邊的大姐,大姐能跟著方大哥一幫追到這兒,絕不是凡人,估計看到我們一桌大男人她不好意思開口罷了,你多對大姐說幾句好話,說不定大姐一高興,回去之後立馬幫你說上個漂亮媳婦兒。」
鬍子不願和地方上的人打交道,借口巡查各營軍務領著幾個副官警衛離開,顧老二說自己要到後面軍營去會會那幾十個俘虜的軍官,也率領麾下離開了。安毅笑著搖了搖頭,和尹繼南、黃應武一起走向後院,陪伴洗完澡梳理完畢換上新衣的十一名貴客齊聚一堂,共進晚餐。
安慰客人之後,安毅離開一會再次返回,拿來兩支繳獲的漢陽產駁殼槍、兩小包子彈和一百大洋遞給老方:「這兩支槍和一點路費方大哥收下吧,路上用得著。本想留大家休息幾天的,剛才聽你說要連夜離開,估計你們心裏也急,小弟就不留你們了。回到瀏陽要是見到古港鎮農會主席楊大叔,替我向他問個好,再把這支槍給他送上……放心吧,這是前天晚上小弟率部攻打蔣鎮臣部繳獲的,記得數月前離開長沙剛到古港鎮碼頭下船時,楊大叔老盯著我們身上的駁殼槍,當時小弟也窮不敢送,現在有點繳獲也寬裕些,要不是手下仍有四千多俘虜要改編成革命軍,還得向上級請求裝備補充,我和繼南定會給你們每位都送上一支槍。」
縣衙大門左側,一個排的三十余名工兵在一營教導員黃應武上尉的指揮下,成功將三根高達八米的筆直柏木旗杆整齊地豎立起來,用泥石填進基樁夯實之後,便將兩面寬大的軍旗和一面碩大的黨旗緊綁在旗杆上的麻繩上,在官兵們的肅穆敬禮中將三面旗幟徐徐升到旗杆頂端。
堂中三十餘人犯被尹繼南嚴令向傷者進行賠償,並告誡眾人五日內本部黨組將前去查驗,若不賠償將m.hetubook.com.com
嚴懲不貸,隨後當堂釋放這三十餘人,嚴明公正的判決贏來大堂內外旁聽的民眾陣陣歡呼和掌聲。
安毅暗暗吐出口粗氣,與尹繼南再次回到高台。
安毅大吃一驚,連忙走下高台,來到中年人的面前仔細打量,好一會兒才歉意地笑道:「對不起了,方大哥,入贛征戰經過瀏陽縣城碼頭那天,小弟因傷沒有下船,是營里的幾個連長下去向你們致謝的,所以我一時認不出來,請你見諒……繼南?」
居民們看到告示貼出,慢慢湧上前,小警察中的一個站在告示牆角的石墩上大聲朗讀告示的內容,「赦免所有政治犯、五年以下罪犯,從寬審判五年以上罪犯」的消息隨即長上翅膀,飛到老縣城的大街小巷,再傳向十里八鄉。
眾人哈哈一笑,尹繼南對著滿臉通紅、一臉英氣的大姐真誠一笑,與安毅一起熱情地招呼客人們都坐下聊聊,黃應武已經端起茶壺笑呵呵地給大家上茶。
「安營長!模範營的安營長……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瀏陽縣農會的老方啊!小尹,還認識我嗎?」中年人激動地高呼起來。
旗幟剛一升起,兩名小警察來到縣衙大門右側的告示欄前,熟練地貼上一張蓋有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補充團大印、簽署安毅大名的大幅告示,黃應武帶著副官走近一看,「赦免告示」上的內容讓他樂得嘿嘿直笑,嘀咕一句「老大真要升堂了!」就命令完工的手下弟兄們返回城西營地,自己帶著副官樂哈哈走進縣衙準備配合安毅審案。
「老天……這是什麼樣一個巨盜啊?」安毅大吃一驚。
從午飯後開始,老縣城兩橫兩縱的大街上到處是革命軍官兵的身影,這些嚴守軍紀、臉色和善的官兵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打掃街道,清障清淤,在一萬八千余民眾驚訝地注視中,開始了「模範營」一貫堅持的「每到一處愛護一方」的惠民活動。
不一會兒,一位帶著黑邊近視眼鏡、長相和善斯文的軍官來到高台上,大聲宣布鄉老名流、民眾代表和有識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士可入內安坐旁聽。
「到!」
老方激動地站起來,不知如何感謝才是,其他人也紛紛站起齊聲致謝,同時也對安毅所部俘虜四千余敵人的戰績深感震驚。
鬍子連連點頭,眼睛卻注視著堂中兩個離開座位的老師,轉念一想就知道這兩人是專門為了老方這幫人來的。
早已來到安毅身邊的尹繼南熱情地與老方握手:「認識、當然認識!哎呀……方大哥這樣蓬頭黑臉的,我一時也沒注意,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面,太意外了!黃應武上尉……」
台下十一個人驚訝地相視片刻,站在後排中間的三十七八歲的中年人上前兩步,激動地詢問:「請問同志貴姓?所屬部隊是哪一支?」
台階下的民眾頓時驚訝議論,喧聲四起,膽子大的兩個小學教師和幾個年老者隨即拾級而上,向宣布消息的軍官禮貌致意,隨即被引入大堂。
宴席進行到最後,笑容滿面的安毅放下筷子,不解地問道:「方大哥,案件中的記錄是你們聚眾造反等等罪名,這都不算什麼,只是其中有一條模模糊糊但也非常要命的罪名讓我很不解,你們怎麼會持槍闖入鄧如琢部楊池生旅的軍事要地呢?」
「我叫安毅,國民革命軍……」
半小時不到,五十七個犯人感激流涕地作揖致禮,高呼「青天大老爺」而去,其中幾個還雙腿跪下,磕完頭才抹淚離開,一個個衣衫襤褸萎靡虛弱地跑出大門呼親喚友,摟著妻兒老小嚎啕大哭,令台上的安毅和鬍子唏噓不已。
老方難過地搖搖頭,放下筷子聲聲嘆息:「彼此都是革命隊伍,這事也不瞞你們,說來令人氣憤啊!二十五天之前,我們瀏陽南面的兩個縣十幾個鄉鎮鬧起了惡痢,身體虛弱的老少婦孺幾天內就死去三十幾個,就連親自率領長沙的醫療隊前去巡察救災的三個省委委員也先後染病倒下,廣東的同志們好不容易弄到兩箱奎寧,與支援我們湘東各縣的一批物資一起緊急運來,沿途在各省各縣同志們的嚴密保護下,這批物資從廣東至湖南的桂和圖書東走了八天都平安無事,誰知走到攸縣已進入我們自己的地盤卻出事了,被一個獨行大盜設下一系列圈套,在攸縣城北十余里的小石橋前後突然發難,放過了走在前面的三車洋布和其他物資,無聲無息打暈我們后隊的十三名護送隊員,劫走了廣東送來的巨額援助資金和一箱奎寧。等我們發現時,他已逃出半里路,正好我帶著一隊人馬從北面趕來接應,大驚之下立刻就向東追趕,誰知此人腿腳了得,扛著重達六十多斤的錢袋和一箱奎寧仍然健步如飛,我們之中也有幾個從小練武的高手,一直緊緊咬在此人身後連續追了三天,沿途各地的同志們得到上級的緊急通知也紛紛出來攔截,數千人幾次把他堵在山裡差點抓住他,卻還是讓這武功高強的狡猾畜生逃掉,反而在此人一手歹毒的暗器襲擊下連傷十幾個好手。」
旗幟的升起就意味著此地已是黨軍重地,自有一種不同於往日的莊重與威嚴。
下午三點,縣衙大堂內外站立著一隊隊荷槍實彈的革命軍官兵,數百好奇的民眾和牢中苦主的親朋好友。人們戰戰兢兢走進敞開的四扇衙門,在警戒官兵們警惕的注視下,緊張地走過寬大的院子,聚集在大堂前的台階下翹首眺望寬大肅殺的大堂,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老方將兩支槍和一百大洋遞給身邊的同伴,接過安毅委託送給老楊的駁殼槍插|進腰間,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安毅的手:「小安,如此深情厚誼我們記在心裏了!現在無論是革命軍還是地方革命隊伍,都知道你們戰功赫赫的模範營,都知道有個英勇善戰的安毅營長,真希望我們以後能並肩戰鬥,如果哪天你們經過瀏陽經過湘東各地,一定別忘了和我們通個信,要是部隊需要兵員儘管開口,我們湖南子弟沒有一個不願進你們模範營的。」
尹繼南叮囑道:「這是瀏陽縣赤衛隊大隊長老方同志,數月前咱們經過瀏陽,你也和我一起上岸的,沒忘吧?咱們師的四團就有三百余名瀏陽縣的弟兄在當時入伍,幾次戰鬥都很勇敢,許多弟兄都犧牲了,咱們對www.hetubook.com.com不起鄉親們啊!快去,把老方和同志們帶到後院洗漱休息,讓炊事班立刻做一桌飯菜,再告訴老常讓他出去買一些服裝鞋帽回來給同志們換上……方大哥,諸位,先下去休息片刻,等我們把冤枉的人都放了再去陪各位好好聊聊。」
老方長嘆一聲:「以我練武二十三年的經驗看,此人絕對是個內家高手,否則不可能背負近百斤重的東西還這麼有勁,直到現在我仍然沒見過他的臉,只分析出此人是聞名大江南北的武當棄徒、連各大軍閥都想置之於死地的獨行大盜沈翔。可是,我們追擊途中經過駐守在永豐和樂安的革命軍第二軍防區時,無論怎麼哀求張輝瓚他就是不幫忙,眼睜睜看到巨盜從他的四師和六師結合部逃入敵人佔領的樟樹地區,他仍然百般借口,無動於衷。我們領的都是死命令,只能咬著牙追,哪知追到豐城南面的馬嶺廟時,突然遭遇到敵軍楊池生部的一個營,那個巨盜扔下所有東西竄上大樹,在密集的樹冠之間像鬼影似的飛快移動,但他作惡多端命中該絕,功夫再高也沒能逃過槍子兒,三挺輕機槍和數十支步槍追著他打,幾輪之後他就一頭栽下大樹,最後是死是活我們也不知道。我們人多逃不了,還犧牲了四個同志,這些剩下的全都關進豐城監獄,後來革命軍打豐城,我們又被轉移到老南昌,過了一次堂沒關幾天你們就到了。」
安毅站起來示意肅立在一旁的小警察將一個麻袋拿到十一人前面放下,轉向台下眾人,和氣地說道:「各位受苦了!從軍閥把持的縣政府中調出的卷宗顯示,各位都不是本縣人,幾乎都是贛西、湘東各縣的共產黨同志和農會的同志,被輾轉關押到這裏實屬偶然。回去吧,把這些記錄卷宗一起帶回去。麻袋裡有你們被搜走的物品,還有一些本部贈送的盤纏,不成敬意。」
這十一人與剛才那批截然不同,個個昂首挺胸,無所畏懼,默默走到大堂中央自覺排成兩排,抬起頭靜靜看著上方的安毅、尹繼南和鬍子。
數百民眾和十余鄉老及各界代表在安毅等人的禮送下https://m•hetubook.com•com滿意而歸,回到大院,安毅與晁國卿低聲商量幾句,晁國卿點點頭轉身離去。
高台的右下方,警察局長晁國卿正與顧老二坐在一張大桌后低聲閑聊,高台左下方的大桌後面是擔任記錄的軍需官史樂君和通信連長詹煥琪,兩人也在低聲交談。大堂中部的左後兩邊擺放著兩排椅子供鄉紳名流、民眾代表入座,兩排椅子背後整齊地站立著兩個班的警衛連弟兄,這些飽經戰火殺人不眨眼的弟兄們雖然表情輕鬆閉口不言,但身上隱隱透出的殺氣,使得整個高大寬闊的大堂充滿一片威嚴肅殺的韻味。
心事重重的安毅將下面三十個因爭奪山林地界打架鬥毆致人傷殘的案子交給尹繼南處理,沒心情理會堂中旁聽的代表和鄉老,轉向鬍子一陣低語。
安毅、尹繼南和黃應武面面相覷,覺得像聽故事似的,要不是看到滿桌客人全都放下筷子滿臉沮喪的樣子,安毅真不敢相信竟有這樣的高手存在。
隨著傳令官黃應武一聲高呼,大同內外頓時安靜下來,審判席上的尹繼南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就一連宣讀五十余個名字,早已準備好的警察和警衛連官兵兩人一組,從大堂左側的通道將人犯逐一帶上大堂,尹繼南問明台下人犯的姓名,再經晁國卿核實無誤,立刻宣布無罪釋放。
「謝謝小尹,謝謝了安營長!我代表湘東黨委、瀏陽黨支部和父老鄉親謝謝你們!」老方感激地致謝,領著自己的同志們跟隨黃應武走向後院。
五十七個冤枉的或者只犯點小錯就被盤剝陷害的人離去之後,棘手的案件落到安毅手裡,由於尹繼南一再說明為表慎重,必須由主官來宣布釋放,安毅不得不拿起名單大聲命令「帶上來」,十一個共產黨員和農會、婦女會的人被禮貌地引進大堂。
高台上,安毅隨手放下一份卷宗,心中叫苦不迭,雖然這上百個卷宗都是經過晁國卿精心挑選出來的簡單案子,安毅還是感到頭痛不已。他與坐在兩邊的尹繼南和鬍子不知說了句什麼,惹得兩人咧嘴大笑,尹繼南放下手裡的卷宗低聲說了幾句,安毅和鬍子頻頻點頭,似乎已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