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前端,通信科長羅磊正在與三個通訊參謀一起侍候兩台無線電發報機,另一名上尉軍銜的譯電員背靠車皮,坐在車板上緊張譯電。
兩點二十分,煙塵由遠而近,滾滾蒸騰,龐大的車隊滿載身穿新式迷彩服的獨立師官兵一路顛簸開到鎮南,原本擠在一起或蹲或坐的三十三軍官兵頓時站起,惶惶不安地騷動起來,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是什麼。
英榮光是安毅的黃埔師兄,他擔任一軍二師特務連連長時,安毅剛剛畢業進入二師擔任工兵三連連長職務,兩人關係一向不錯,合作也很愉快,直到安毅擔任獨立團團長之後,兩人才逐漸分開。
全場三十三軍將士羞愧地低下腦袋,安毅望了一圈,接著大聲說道:「俗語云,知恥而後勇!你們要是還有一點血性、還有一點羞恥心、還認為自己是個男人的話,就抬起你們的頭顱,望著我!鼓起你們的勇氣跟隨我一起殺回去,把失去的尊嚴奪回來!我現在以第三軍團副司令的名義,代理三十三軍軍長!願意跟隨我安毅的,扛起你們的槍,站到北面來!不願意的絕不勉強,請放下你的槍,解下你的武裝帶、子彈袋和手榴彈,摘下你帽子上的軍徽,然後馬上離開,我安毅絕不會難為你們!現在開始……」
眾將校齊聲回答,精神面貌發生了可喜變化。
整齊站立在對面的眾將校一陣驚呼,全都望向朱紹良身邊的安毅。
朱紹良鄭重地回禮:「完成得很好,安將軍辛苦了!」
之前,為了保存實力徐奮弢遇到硬仗就跑,等打完仗再四處觀望,機會一到又再率兵出山,繼續舉起革命大旗招搖過市,如此三番兩次他都能陞官又能發財,自然而然地養成了目中無人的驕縱性格。今天初次見面,徐奮弢表面上像是很尊敬安毅和朱紹良,可心裏卻大不以為然。
「哥,你太小看我了,是弟兄們推舉、胡副師長任命的,小弟絕不是那種靠關係向上爬的人。」安晉撇撇嘴回答,讓一旁數十名將校看呆了。
所有將帥全都跳起來恭敬肅立,安毅滿意地點點頭:「我命令:暫時取消第七十師,七十師官兵均勻分入潘師長的七十二師和雷師長的七十一師,以加強兩個師的戰鬥力,由兩位師長全權負責接收和安排七十師將士,官兵軍銜與職務保持原狀;第二,由於武器有限,士卒身體素質參差不齊,請和_圖_書大家回去之後立刻將不合格的士卒挑選出來,交給我的工兵營弟兄負責安排,這部分弟兄將會獲得一個月的軍餉,隨後遣散,留下的武器迅速補充到你們的兩個師,這一工作必須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諸位有問題沒有?」
英榮光和憲兵隊長不可思議地望著臉上依然帶著笑容的安毅,忽然間發現安毅變得如此的陌生而又令人敬畏。
安毅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脫下白手套,拔出佩槍慢慢上膛,在一片驚愕目光的注視下上前一步,抬起槍頂在了大吃一驚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徐奮弢眉心上,全場頓時變得死一般寂靜,兩萬余官兵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安毅和朱紹良離開卡車五六米停下腳步,臉帶微笑四處觀察,隨後向英榮光回了個禮,上前親切握手。
彼此見禮握手完畢,七十二師師長潘善齋上前,一臉慚愧地對安毅說道:「安將軍,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見到你,實在無顏以對啊!去年柳泉一戰,屬下率領的教導師與將軍的獨立師並肩作戰,至今想起來依然歷歷在目,屬下的七十二師大多數官兵都銘記於心。」
安毅上前一步,示意自己特務營的弟兄放開徐奮弢衛隊的六十幾人,望著他們大聲說道:「聽好了,老子只說一遍,願意留下的立刻站到北面去,不願意留下的留在原地!」
「沒有!」
六十七名侍衛中大多數都不自覺地低下腦袋,不敢與安毅的目光對視,只有十三人咬牙切齒、憤怒地盯著安毅,其中一個少校上前一步,大聲吼道:「姓安的,有膽量你他娘的把我們全殺光!」
安毅臉帶親切的笑容,大聲介紹朱紹良的身份,朱紹良客氣地點點頭,接過副官遞上的文件夾,大聲宣布總部命令:「各位聽令:經北伐軍總司令部全體通過,並報請中央軍事委員會批准,茲任命安毅為國民革命軍第一集團軍第三軍團副司令,特此任命!蔣中正。」
安毅爽朗一笑:「潘大哥,你太客氣了,雖然在去年八月的徐州反擊戰中第十軍被打散了,但是各部弟兄仍分部在我革命軍中,並且第十軍歷經磨難,旗幟至今仍然屹立不倒,原十軍二十九師楊勝治大哥如今升任軍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潘大哥在原十軍各部中,兵力保存得算是最完整的!對了,還記得石珍、莫榮高兩位老哥嗎?後來竟然讓小弟在江西上高和圖書遇到他們了,不過,石大哥和莫大哥去年十月率領兩千余弟兄返回黔西,回去的時候親自到南昌向小弟辭行。聽說他們的隊伍如今已發展到八千餘人了,在黔西和黔西北開創了一片大好局面,日子過得還不錯。」
在萬余官兵驚恐的注視下,安毅暢聲大笑,上前一步:「有種!不過,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沒有任何資格代表任何人,就像你效忠的副軍長徐奮弢不能代表我英勇的革命軍將士一樣!作為一個軍人,面對敵人未經交戰就臨陣逃脫,將八萬余弟兄送到敵軍的包圍圈裡,自己卻沾沾自喜毫無羞愧之心,老子都替你們臉紅!全體聽好了……在這一刻,因為你們的貪生怕死而被敵人重重包圍的友軍將士們,正在與成倍的敵人苦苦作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因為你們可恥的逃跑而戰死,設身處地想一想,要是陷在包圍圈中的人是你們,你們會是怎麼一種感受?你們還是軍人嗎?告訴我,大聲回答,你們還是男人嗎?」
安毅轉過身走到滿臉感嘆的朱紹良面前敬禮:「報告將軍,安毅已完成總司令部和中央軍事委員會的命令,請將軍訓示!」
安毅滿意地點點頭:「好,這才是真正的革命軍人!徐奮弢貪墨的不義之財已被我的衛隊收繳,具體數額仍在清算之中,除了支付給遣散弟兄每人一個月的軍餉之外,剩餘款項將由你們兩個師平分,我這裏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分發之時要做到公平公正,諸位有沒有不同意見?」
數秒之內,有五十餘人乖乖地走到北面,剩下十一人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同時用桀驁不馴的目光向安毅挑釁。
安毅接過弟弟安晉遞上的信封,親熱地敲了敲他腦袋上覆蓋迷彩布的鋼盔,一面打開信箋,一面笑道:「鬍子給你升的分隊長吧?」
安毅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搖了搖頭,慢慢轉過身去,營長齊修平營副郭四正端起機關槍一陣猛掃,「噠噠噠」一陣震人心魄的槍聲過後,面前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獨立師工兵營三連百余弟兄拔出鋼鏟就地揮舞起來,十分鐘不到,包括徐奮弢在內的十七具屍體被扔進一米五的深坑裡,滿頭大汗的三連長吆喝一聲,百余把鋼鏟再次揮舞起來,三十米長一米五深的長坑很快便被填平,熟練的工兵弟兄最後還用鏟子把地面拍平,晃眼望去,就像從和_圖_書未挖掘過一樣,看得遠處觀望的萬余官兵魂飛魄散,脊樑發寒,就連英榮光也對安毅的鐵血手段感到后怕。
安毅看完信點點頭:「明白了,一切按計劃進行,你把你們分隊的電台小組帶走吧,不用管我這邊了,等會兒炮團和教導團要開過來,我這通訊就沒問題了!」
中午一點,一列牽引十三節悶罐車皮的火車緩緩駛出徐州北站,沿著隴海鐵路開往西面的碭山方向。出站后,列車的速度緩緩加快,但也只是提到二十公里的時速就保持勻速前進,一如以往任何一列滿載貨物的列車一樣毫不起眼。
大槐樹下的憲兵團團副英榮光少將看到安毅下車,頓時長長地鬆了口氣,收攏這兩萬多殘兵敗將廢了他很大的心思,生害怕出什麼問題,現在有安毅這員虎將壓陣,終於可以放下心裏的大石頭了。當下,他整理了一下儀容,領著忐忑不安的三十三軍中將副軍長徐奮弢、師長潘善齋等十幾個將校大步迎上前去。
通知下達不到五分鐘,各師各團正副主官全都跑步前來報到,沒有一個人敢於和安毅對視。
「啪……」
安毅毫不猶豫扣響了扳機,子彈從徐奮弢眉心進入,從後腦穿出,帶出一片血霧和紅白之物,徐奮弢腦袋猛然後仰,徐徐倒下之時仍不可置信地望著安毅,根本不相信安毅真敢向他開槍。
安毅嘴角依舊掛著笑容,逐一掃視六十七名侍衛,用白手套擦去槍口的血跡,緩緩放入槍套:「你們之中誰不服的上前一步。」
安晉敬了個禮,轉身跑出兩步飛身上馬,兩匹駿馬就在萬余將士驚愕的注視下,一路絕塵北去。
朱紹良、英榮光、徐奮弢和周邊十余名將校都沒想到安毅與潘善齋竟然有如此淵源,看到兩人親熱的交談,也都附和地輕笑起來,氣氛隨之變得無比輕鬆。
被架空的張克瑤敢怒而不敢言,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能跟隨軍團司令賀耀祖在指揮部幹些參謀的活,三十三軍交給了副軍長徐奮弢率領,可是張克瑤和賀耀祖都沒想到,這個徐奮弢如此惡劣,居然在得到總部提前通知警醒的情況下繼續發揚他投機取巧、貪生怕死的作風,一觸即潰。
徐奮弢是出身於鄂皖邊境的綠林好漢,兩年前率領兩千打家劫舍的嘍啰加入革命隊伍,當時在豎起革命大旗的柏文蔚將軍麾下出任副師長。東征西討兩年,三十三軍不但鮮有戰功和-圖-書,還幾度被打殘,但每次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很快便重建起來。之所以會如此,很大程度上就是得益於這位綠林好漢出身的副軍長枉顧軍紀,到處拉夫充軍,雖然官兵素質極其低下,軍紀渙散,與其他地方軍閥部隊毫無二致,但手裡握有兵權的徐奮弢官卻越做越大,去年蔣總司令打到南京后曾親自接見嘉勉過他,蔣總司令下野之後李宗仁將軍上台,手一揮順道提升了他的官職,沒有一個老大因為他的屢次戰敗或者投機取巧而處罰他,因此膽氣越來越壯的徐奮弢根本就不賣同樣是投誠革命的新任軍長張克瑤的帳。
「是!屬下告辭了!」
安毅收起信封,轉向數十將校:「各位,從現在開始,我和你們一起行軍作戰,你們的職務保持不變,麾下隊伍保持不變,只要你們服從命令,奮勇作戰,此戰過後我將以軍團副司令的名義,呈報總司令部為你們請功,並以前敵總指揮部參謀長的權利,優先給你們補充兵員,重建一個煥然一新的三十三軍!我的炮團、教導團、特務連、警衛連和後勤科兩個小時內就會到達這兒,暫時加入三十三軍的戰鬥行列,與諸位和全軍將士們並肩戰鬥。下面我命令……」
得益於獨立師特種大隊弟兄們的努力,被敵人擊潰的三十三軍二萬一千余名官兵,已經逐漸集結到徐州西北方向二十四公里的土樓鎮一帶,總部憲兵團二大隊的兩百四十余名官兵已提前到達,在鎮子南面一馬平川的空地上集合各部官兵,清點殘餘人數,兩萬余逃兵以團為單位集合,忐忑不安地等候總部處理意見,粗粗望去,幾乎三分之一的官兵已經失去了武器,其狼狽可見一斑。
眾將校的聲音更為洪亮,一個個精神煥發,對安毅敬畏不已。
「人生無常,你可是他們倆的救命恩人啊!」潘善齋感慨萬分。
朱紹良上前輕輕給了安毅一拳,叫上英榮光率領憲兵隊乘車返回復命。
突然,幾聲清脆的槍響再次引發現場一片驚呼,距離徐奮弢倒下的中心位置後方二十余米的徐奮弢衛隊行列中,正副衛隊長和徐奮弢的三個心腹剛想掏槍,就被不知從哪兒飛來的子彈準確擊斃,十余名把手放到槍套上的侍衛嚇得再也不敢動彈,安毅身後的特務營營長齊修平率領五百名如狼似虎的弟兄快速圍上去全部予以繳械,剩餘的六十七名侍衛沒有一人敢於反抗,轉眼間被和_圖_書押解到安毅面前。
安毅嚴肅地吩咐大家席地而坐,剛要講話,兩匹駿馬飛馳而來,兩名裝備精良全身套在迷彩服中臉上塗滿油彩的特種兵策馬來到安毅面前,飛身下馬:「一分隊隊長安晉前來報告!」
寬闊場地上頓時人群涌動,塵土飛揚,潘善齋率先大吼一聲,帶領自己七十二師七千官兵堅定地走向北面,接著是張克瑤的副手七十一師副師長雷應鵬高喊口令,率領六千余名弟兄快步走到北面集合,只有徐奮弢兼任師長的七十師在原地亂鬨哄地轉圈,最後有三千餘人放下槍解下皮帶脫下帽子,在獨立師工兵營弟兄的引導下黯然離開,剩下的五千餘人逐漸走向北面,在憲兵大隊的監督下重新列隊。
「沒有!」
安毅領著潘善齋、雷應鵬兩位師長送走車隊,向齊修平和工兵營長黃漢乾低語了幾句,返回大樹底下召開各師團長以上會議。
英榮光跟隨劉峙一路北伐打到上海晉陞上校科長,蔣總司令復職后重建憲兵司令部,英榮光隨即調任憲兵團出任少將團副,這次他奉命率領憲兵二大隊提前到來整頓逃兵,根本就不知道前來接收的總部官員是自己的師弟安毅,更不知道蔣總司令已經動了殺機。
徐奮弢並不認識安毅,看到高挑英俊的年輕安毅臉帶笑容,和藹可親,原本緊繃的心弦大為放鬆,雖然他知道名震天下的安毅治軍嚴厲,戰功赫赫,但是他根本不擔心安毅會拿他怎麼樣。
列車中部的木皮車廂悄悄打開左右四扇窄小的方形窗子,光線立即將車廂內照亮,獨立師代理師長胡家林指著整齊碼放的彈藥箱上的地圖,開始向各團團長進行任務講解,三個主力團的團長、團副圍在胡家林四周,不時就自己所部的任務低聲討論。
「謝謝長官!」安毅咧嘴一笑。
朱紹良接著大聲宣布:「經總司令部一致決定,根據我革命軍連坐法,判處臨陣逃脫之三十三軍副軍長徐奮弢死刑,就地槍決,以儆效尤,只懲首惡從者不計。望全軍將士吸取教訓,恪盡職守戮力殺敵以報效黨國。此致!蔣中正。」
與此同時,由二十五輛軍卡組成的隊伍行進在徐州西北方向的公路上,看似走得慢慢悠悠的車隊,裝載著安毅的特務營和工兵營一千二百余名將士,換上一身黃綠色將官服的安毅和軍委辦公廳主任朱紹良將軍坐在第三輛軍卡的駕駛室內,此行是專門為收攏三十三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