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謝!不用謝!能為長官效勞,是屬下的榮幸。屬下……屬下去拿床棉被過來吧,這天怪冷的,要是知道是長官要的人,屬下早就特殊照顧了。」
安毅回頭一笑,招招手鑽進轎車,跟隨在憲兵隊的一輛運兵車後面開出大門,救護車和侍衛乘坐的兩輛大轎車魚貫跟隨,開出院門隨即緩緩加速,向北遠去。
「將軍離開了,問明你的傷情、安排妥善後就離開了……倩萍同志,咱們得快點兒走,免得夜長夢多,讓將軍為難了。估計這個時候,南京的國民黨中央黨部還不知道安將軍救你出來,留下時間太長,萬一那些特務再來找麻煩,對將軍、對我們都不好……我聽到車子開進來的聲音了,安將軍的侍衛會把我們送到碼頭,搭乘剛剛卸完貨開往上海的德國貨輪進入法租界,到了那裡就安全了,以後會有機會見到安將軍的。」
二毛敏捷地轉過身,奔向廚房。
上校聽到安毅記得自己,頓時綻開笑顏滿面春風地回答。他接過交接單,飛快地收進衣兜里,大步走向一旁的休息床,抱起棉被,來到沈鳳道身邊站住。
「好咧!」
「是!」
「明白……謝謝你,謝謝首長……」佟倩萍艱難地吸了吸鼻子。
已經是個茁壯少年的二毛端正地坐在媽媽身邊,已經能清晰表達意思的小毛拉著媽媽的衣角。
「這……屬下不敢!」監獄長連忙推辭。
佟倩萍似乎記起這個熟悉的聲音,獃滯片刻,努力撐起半個身體,抬起顫抖的滿是血污和傷口的手,腫大的嘴唇哆嗦幾下,激動地呼喚起來:「安……將軍……安將軍,是你嗎,將軍……我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在做夢吧?」
「住口!你給我聽著,這一卦我以為自己算得不準,特意上萬壽宮找我師兄核計,結果他得出的卦象和我的一模一樣,你可千萬別不當回事。上回之所以不準,是因為你小子的天星漂浮,無所尋覓,此後我找到了更穩妥的法子計算,越來越能把住你的命脈了。你可千萬不能胡來,聽到了沒有?你一個人不打緊,如今幾十萬人跟著你吃飯,幾百萬上千萬民眾對你寄予厚望,你難道還不明白其中的輕重嗎?」老道嚴厲地告誡。
盡職盡責的醫生叮囑一番,又把準備好的小藥箱交給王誠鈞,告訴他按照箱里的說明書按時服藥,按時換藥,注射特效盤尼西林時,最好找個合格的大夫幫忙。
監獄長木然收下沉重的錢袋,腦子裡暈乎乎的,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安毅是怎麼知道自己家裡住哪兒的,心中發寒,腦門上卻沁出大汗,直到安毅他們走出陰暗的長長過道,才醒悟過來,拔腿就追了出去,來到太陽高照的院子,看到安毅準備登車,激動之下大聲喊道:「長官,屬下謝謝了!」
「不用謝我,應該謝安將軍啊!早知道安將軍如此重情重義,如此寬宏大量,我就不會欺騙他了,其實哪怕不說你是我的未婚妻,安將軍也會救你的。昨晚在南京,他一見我就詢問你、納蘭和啟風這些朋友們的境況,可見他非常惦記你,惦記著咱們諸多朋友,咱們……不知道怎麼報答安將軍才是,他的確和周書記、陳賡同志說的一樣,同情咱們,不願與咱們為敵,是個胸襟開闊憂國憂
hetubook•com•com民,重情念舊有血有肉的優秀將領,咱們沒有看錯他。」王誠鈞深為感嘆。
安毅接完電話,回到勞守道身邊,抓起酒瓶給勞守道斟滿酒,懂事的二毛連忙站起,搶過安毅手裡的酒瓶,歡歡喜喜地給安毅和沈鳳道斟滿杯子。
安毅與沈鳳道輕碰一杯,一干而盡,放下酒杯繼續說道:「雖然咱們有很多方法去救人,但是只有我的方法又快又安全,也不會鬧出太大動靜。還有,佟小姐是被秘密抓捕接著悄悄轉移到南昌軍事監獄的,知道這事的人很少,中央也就四五個人知道,而且全在蔣校長身邊,都是校長的心腹,所以哪怕校長雷霆一怒,也不會傳出去,最多我接受些處分。可道叔你再回頭想想,我現在掛著幾個虛職,再怎麼處分也壞不到哪兒去,對吧?最多不讓我繼續干參謀次長了,那正好,我回來天天陪你喝酒,倒是落得輕鬆自在了!」
「你是倩萍吧?」安毅謹慎地詢問。
佟倩萍艱難地罵一句,由於腮巴淤青血腫,嘴唇無法合攏,罵聲含糊卻也讓安毅聽得出是什麼。
佟倩萍含淚點點頭:「我要見安將軍……要親自謝謝他……」
王誠鈞溫和地耐心開解。
醫生們進入狹窄的牢房忙碌起來,安毅向侍衛長小九微微點頭,小九走到門外,掏出一個沉重的小包,悄悄塞到了監獄長手裡:「辛苦了,老哥,收下喝杯酒吧。」
「長官真是好記性!那時候屬下真希望能進獨立師啊!哈哈……」監獄長感激地笑道,人也放鬆很多。
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安毅的侍衛長小九領著一幫弟兄含笑而至,在護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們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把佟倩萍搬上擔架。
「狗雜種……」
「送走了?」
安毅站起來,轉身大步離去,走出牢門右轉,來到燈光明亮的看守室,對侍衛小劉大聲下令:「去,把醫生和小玲護士長他們叫進來,讓兩個弟兄把車上的擔架也拿來。」
「咣當……」
「時間來不及了,只能如此,要是讓何應欽和楊永泰事先得知,只需加派一個排的警衛,嚴遵命令誓死拒絕我救人,那就更費周折了。」
二嬸和沈鳳道忍不住會心一笑,老道白了安毅一眼:「死豬不怕開水燙,是吧?破罐子破摔也要看什麼時辰,哼!我告訴你啊,最近你風頭太盛,剛剛走私闖關,又私放共黨要犯,哪一宗罪名都夠得上槍斃的,得注意小人背後煽風點火,落井下石。還有啊,這幾天老子心神不定,給你小子卜了一卦,你流年不利,煞星臨于官星之側,東南凶地切勿前往,從今天開始,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七日後隨你去哪兒都行。」
勞守道夾起顆花生放進嘴裏,輕輕嚼咬,眼睛半睜半閉,顯得頗為享受。
「誠鈞同志……」
老道放下筷子,獨飲一杯,咂咂嘴讚揚酒味,這才不緊不慢地轉向安毅:「你今天做這件事有點兒唐突,雖然在方式上讓南昌行營和軍事監獄的人無可挑剔,但是因此而造成的不良影響,你是否仔細想過?」
「倩萍同志,別激動!醫生檢查過了,沒什麼大礙,稍後將軍就會將咱們一起安全送走,在此之前,你需要以我未婚妻的名義與我相處,千萬不能露餡兒,因為我……因為要營救你,周書記在密電中指https://www•hetubook.com.com示我要把你說成是我的未婚妻,說是這樣安將軍會更重視,陳賡同志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只能欺騙安將軍了,請你見諒!」
王誠鈞誠懇地解釋。
粗大的牢門鋼栓發出沉重的撞擊聲,久久回蕩,鋪著稻草的單人特別牢房裡昏暗的電燈被拉亮,蜷縮在牆角的嬌小身影艱難地蠕動幾下,緩緩轉過被結痂長發遮掩的變形臉龐,努力睜開被打腫的雙眼,毫無情感地望著走進牢房的人。
安毅伸手溫和地撥開遮住她面頰的邋遢長發,端詳片刻,重重點了點頭:「倩萍,你現在別動,躺下吧,我馬上就來。」
小劉大聲回答快步離去。
兩小時后,處理完傷口、注射完畢的佟倩萍聽到聲聲呼喚,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王誠鈞,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王鈞誠低聲勸慰道:「倩萍同志,你受苦了!」
佟倩萍緩緩閉上眼,淚如泉湧,她多麼想再見到安毅一面,自從北平一別至今三年有餘,安毅的音容笑貌一直銘記心田,今日一見竟然是在獄中,而且自己神識不清迷迷糊糊,只覺得那個溫柔渾厚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打動心靈,當時她真盼望伏在安毅肩頭上大哭一場,可是她無力動彈,安毅又是那麼的理智,做事那麼快捷,以致此刻想再見到安毅一面也沒了機會。
不一會兒,江南醫院的兩名醫生和護士長吳小玲在數名侍衛的陪伴下快步走來,跟隨站起了的安毅一起,走進里側的牢房。
上校監獄長看看安毅,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已經得到鄧文儀的暗示,鄧文儀在通知安毅參謀次長巡視軍事監獄時就讓他彆強自逞能,所以他明白牢里的共產黨要犯很快就會被全https://m.hetubook.com.com
軍景仰的安毅將軍接走,所以他親自前來陪同安毅視察,而且把交接表格都帶在身上了,此時聽安毅給麾下侍衛下令,連忙上前,拿出表格掏出鋼筆,雙手遞給坐下的安毅:「長官,請在交接單上籤個字吧,否則屬下腦袋不保啊!」
安毅莞爾一笑:「好!我聽你的,這總該行了吧?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來,小子敬你一杯!」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夾雜著霉臭味迎面襲來,安毅端詳片刻,根本認不出衣衫襤褸渾身潮濕、臉龐和身形浮腫的佟倩萍,不由上前一步,緩緩蹲下,低聲問道:「還認得我嗎?」
「對,船已開了。」安毅轉向二毛:「去,給你九叔和小劉叔拿兩副碗筷酒杯,他們就快回來了。」
安毅微微一笑,接過表格,欣賞地打量監獄長:「老兄是總部下來的吧?似乎在鎮江辦理那個姓蔣的皖軍姦細時見過你一面。」
安毅搖頭一笑:「叔,你上次也差不多是這樣算的,可是等我從北平重傷而歸都還沒到你計算的日子,哈哈!別自己嚇咱們自己了。」
佟倩萍泣不成聲。
榮軍小區勞守道少將家裡,安靜而又溫馨,圓桌上的小火鍋里冒出香郁的氣息,桌面上擺放著生熟幾碟食物,還有一大盤萬壽山摘來的野山菌。
小九低聲笑道:「收下吧,這是司令的一點心意,知道老哥的老母親和老婆、孩子仍然住在下關的大雜院里,不容易。以後老哥回到南京,有空可以到厚載巷走走聊聊,兵站和辦事處的弟兄們都會歡迎你的,收下吧!不收下司令還以為你見外呢。」
安毅點點頭,飛快簽下自己名字:「進獨立師的話要是死不了,你現在該是少將了。給,謝謝你,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