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濟時嘆息一聲:「只能請校長出面才能說得動安師弟了,他要是不同意國聯去也沒用,他那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諸位又不是不知道,別看他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吃了虧也樂呵呵的,可這要看對象,自己弟兄或者他尊敬的師長們可以,別人休想賺他半點兒便宜,橫起來天王老子都不給面子,要是敵人更糟,他能掄起刀子時眼都不眨一下。」
初春和暖的東風輕輕吹拂,千瘡百孔的江灣戰場斷柳依稀,野草輕搖,小河岸邊的焦土上,似乎一夜之間萌生點點新綠,破土的胚芽在濕潤的微風中瑟瑟而動,極力挺拔稚嫩的身軀要將滿目滄桑儘快掩蓋。
俞濟時安慰道:「老師,你不用太過自責,根據學生了解,炮擊前幾天安師弟就一直和蔡總指揮那幫人待在一起,不止一次對日僑區和公共租界各入口進行近距離實地勘測,這說明安師弟早就有了炮擊日租界的預謀,加上十九路軍那些粵軍將領大多是性子剛烈的人,打得辛辛苦苦的蔡總指揮也一肚子怨氣,安師弟幾句話挑逗就能逗出火來,估計安師弟不好意思提出建議而是讓十九路軍提,緊迫之下我們只能支持,同仇敵愾,於是他就如願以償了。」
二六四旅旅長楊步飛驚訝地問道:「不會吧?安師弟竟然敢算計老師?」
胡家林非常擔憂地說道:「我就擔心軍委再次下令讓咱們撤出崇明島。」
八十七師二六一旅旅長宋希濂突然叫到:「快看北面,安師弟的車隊,開到弄淺河西岸停下了……先下車的兩個像是胡副軍長和二十四軍的葉成將軍。」
眾人轉身北望,終於看到三百米外的安毅跳下敞篷車,和_圖_書
走到河邊蹲下,久久沒有動作,他身邊十幾個將校也都蹲成一排,望向東面彈坑相連、曾經流淌著成千上萬弟兄鮮血的土地一動不動,十數輛斑駁的戰車殘骸靜靜卧在焦土中,默默宣示曾經的戰場,孤獨地記錄那一場場慘烈的已經過去了的戰鬥。
眾弟兄連連稱是,鬍子嘿嘿一笑:「有你這話,我心裏舒服多了,狗日的何應欽,狗日的主和派,讓他們急去吧,哈哈……」
「唉……狗日的小日本,害得咱們今年春季的全軍特種兵選拔沒辦法進行,看來得往後推了。」三十九師副師長張浩耿耿於懷。
張治中摘下眼鏡,用手絹輕輕擦拭,幽幽嘆息后,舉起右手低聲制止要放聲叫喊安毅的麾下將帥:「別打擾他們,讓他們靜一靜吧,這次中央在歐美調停國和日本人的壓力下,不顧我前線各軍將士的強烈反對,主動後撤十公里,放棄閘北、江灣和吳淞陣地,安毅和他的將士們最想不開,軍委來人宣布命令的時候,我和他都在十九路軍司令部里,他當即發怒,打碎了十幾個茶杯,踢翻五六張桌子,要不是沈副官抱住他,前來宣布命令的林蔚將軍可能都下不來台。這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他發怒,像頭被刺傷的瘋狂獅子,當時把我們給嚇壞了,剛把他拖進裡屋,外面的十九路軍一群將領又鬧起來,最後在蔡總指揮的呵斥下,一個個流下屈辱的眼淚,唉……激戰數十日,安毅麾下雖然取得殲敵過萬、傷敵無數的顯赫戰績,但他們也付出了戰死過萬負傷過萬的慘重代價,這個時候命令撤退,怎麼能不讓他們傷心屈辱呢?十九路軍也如hetubook•com•com此,你們各師各旅還不都一樣嗎?這種痛苦不好受啊!」
眾人唏噓不已,孫元良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中央會如何處理日本戰俘、被俘軍艦、商船和僑民的事宜,安師弟在對日談判中明確表示,日軍不撤兵,絕不會釋放一個戰俘,絕不交換一艘艦船,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申請仲裁各國和國際紅十字會組織聯合視察組,要前往宜昌江南的屯墾新村和川南瀘州戰俘營探望僑民和俘虜,以便證實安師弟的麾下各部沒有虐待俘虜。」
兩日前安毅在中日停戰談判中再一次羞辱日本人之後,日本人拂袖而去,拒絕再次談判,以《民國日報》為代表的一批主和派報紙開始對安毅展開口誅筆伐,因安毅密令在南昌、九江、湖口、漢口、荊州、宜昌、湘西和川東等八十余縣展開反諜清查、大肆拘捕姦細和漢奸嫌疑人,並對所有經營日貨的商行商社展開偷稅漏稅調查,被得罪的商人和左派勢力也通過報紙雜誌,對安毅進行連續的詆毀,以《東方新聞報》、《申報》、《大公報》和《東方瞭望》、《軍事觀察》、《時代青年》為代表的報紙雜誌立刻仗義執言,進行強烈反擊,一時間整個中國上下各種聲音喧囂直上,一場規模盛大牽涉到意識形態的大論戰如火如荼。
長長的戰壕已經空空如也,八十七師官兵也和十九路軍各師、兄弟部隊八十八師的將士們一樣,背起鋼槍,扛上彈藥箱和一切裝備,排著三列間隔數百米的長長隊伍,向西撤退。
眾人輕聲笑起來,張治中頗為擔憂地說道:「這傢伙愛憎太過分明,租界的和-圖-書各國報紙上說屯墾區的那些事是真的,兩千余名日僑被他關押在宜昌兵站後面的新建屯墾村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幹活就得餓肚子,原本不可一世的日僑被他的兵站守備團擺布得服服帖帖的,沒一個敢反抗。戰俘營沒有任何外人能進去,就連瀘州本地官員都不能入內或者遠觀,從屯墾區的情況推測戰俘營,日本人不急得上蹦下跳才怪。中央政府幾次想派人前去川南檢查戰俘營,都被他一口拒絕了,軍委諸公大多是和他交情頗深的前輩,敬之將軍幾次想問,又開不了這個口,深恐安毅一句不好聽的話頂過來,弄得灰頭土臉裡外不是人。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得罪了不少人,上次回南京他又主動把炮擊日僑區的責任攬到身上,唉!我都覺得虧欠他的,三次致電軍委說是我下的命令,可軍委諸公根本不相信我會下這樣的命令,說我袒護自己的學生,校長還告誡我說不要為安毅開脫,弄得我有口難辯,哭笑不得。」
葉成算計了很久終於發表意見:「我的預計是八到十小時,而且還必須是夜戰才行,要是白天日軍飛機傾巢出動,那可就難了,好在這段陣地正好在艦炮射程之外,各部都能依靠火力上的優勢和對夜戰的熟悉賺點兒便宜,至於單兵的戰鬥力嘛,估計日軍也不弱,各有千秋吧。」
眾弟兄哈哈一笑,安毅卻認真地糾正:「要說單兵戰鬥力,咱們不佔什麼上風,特別是近身肉搏時日軍官兵往往站位很好,數人一組相互配合,訓練有素,這點上咱們不如他們,得虛心承認。如果不是在裝備火力上強於對手,我甚至想過給每一個將士配發一把和圖書大刀,中原大戰期間,西北軍的大刀隊讓我中央軍各師談虎色變,這裏面確實有他的過人之處。往後,各師除擒拿格鬥之外,要多練習刺殺,南昌士官學校已經組織江西精武會和咱們滄州武館的老前輩幫忙了,很快就會拿出一套簡單實用的刺殺訓練方法,到時編成冊印刷好分發到各師每一個官兵手裡,每周至少練習三次以上,和擒拿格鬥一樣定期舉行各級觀摩比賽,只要堅持下去就會有用的。」
「你們看,安師弟看到我們了,他正在向我們招手呢。」王敬久向遠處的安毅揮了揮手,一群黃埔同袍也相繼舉起手,向安毅致意。
陣地北面寸草不生的土崗上,第五軍軍長張治中、新晉八十七師師長王敬久、八十八師師長俞濟時、副師長孫元良等十余名將校滿懷憂憤地站在風中,遙望後撤的隊伍,默默無語。
張治中寬容地擺了擺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是打擊日寇,得到的結果又那麼好,雖然被某些人詬病,但是誰都不能否定正是因為這一番炮擊,才打開了一個主動的局面,同時也把日寇百無顧忌的囂張氣焰給打沒了,好事情啊!」
宋希濂嘿嘿一笑:「這傢伙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步飛兄是讓他那貌似耿直豁達的笑容蒙蔽了,仔細想想北伐以來他打的那些仗,就知道他有多奸詐了,哈哈!」
「你肯定輸,我現在還盼著日本人快點兒來呢。」張存壯信心百倍地說道。
安毅惱火地叫起來:「不可能!誰下命令也沒用,崇明島上的四千多將士就是不撤!要是撤出來大戰再起怎麼辦?還要讓咱們冒多大的危險無謂地犧牲多少弟兄,才重新登上極具m.hetubook.com.com戰略意義的崇明島?日寇撤軍之前,誰也休想讓我接受撤退的命令,咱們的隊伍在自己的國土上,不能總是那麼窩囊吧?天王老子也休想!」
「我說老葉,別長敵人威風滅自己士氣好不好?小日本我又不是沒打過,那天在瀏河口我上去看了一下,就憑小日本普遍的小矮個,我三十九師弟兄一隻手就能將他掄起來,哪有之前傳言的那麼可怕?不照樣被咱們打得潰不成軍嗎?呵呵!」夏儉牛逼哄哄地說道。
安毅笑道:「說到特種大隊,這回獨立師特種大隊可出名了,不過外界只知道是特務團,其他的估計他們都不清楚。行真這次率領五百將士在崇明島上堅持了近四十天,大大小小打了上百場仗,把日寇打得聞風喪膽,傷亡慘重,估計日軍已經開始對此展開研究。我回到南京短短几小時,德國總顧問魏采兒先生就找到我,讓我一定要介紹他到獨立師觀摩座談,參觀獨立師特務團的訓練並要求獲得訓練大綱,我答應打完仗陪他去一趟,但是咱們決不能毫無保留地展示出來,回頭我讓作戰處和情報處一起弄一份訓練大剛出來交給他,不用急。目前的關鍵是,儘快將一批彈藥送到島上,雖然日軍盡數撤到島東南江口一線,但是難保戰火不再燃起,新一旅和特種大隊都在島上,幾千人的吃喝拉撒可以在島上民眾的支持下解決,彈藥和急救藥品島上卻弄不到。」
安毅放下手,轉向黃應武:「鸚鵡、還有劉卿,你們兩個做裁判,要是日寇在咱們的隊伍離開后搶佔陣地,就讓夏儉和張大哥各自率領一個師各打一線,超過十小時才拿下或者拿不下都算我贏,十小時之內拿下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