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榮升軍隊總醫院少將院長的李梅生暢聲大笑:「老丁,你這狗鼻子挺靈的嘛,哈哈!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此時的凌星非常後悔自己的輕率,後悔下午時分拿著那塊不知雕刻著什麼文字的古老銘牌,到城中最大的古玩店鑒定。這塊從銀行寄存保險庫里順手牽羊拿回來的鑲綠寶石象牙牌,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凌星打開第三個結實柜子的時候,一眼就被這塊半個巴掌大的銘牌所吸引,順手把它塞進兜里再裝上幾十根金條就輕鬆出來。
八千余警備官兵連同瀘州警察局兩百五十余弟兄火速出動,轉眼間便把整個瀘州城圍得水泄不通,所有的車站碼頭和進出路口,全都嚴密警戒,過往行人無一例外接受嚴格的檢查,十五歲到五十歲的男子必須經過兩個人以上的檢查詢問之後才能通行。
三樓西面三零一號房是一套寬闊豪華的套房,一個五官英俊臉部線條明快的精悍年輕人靜靜地坐在窗前的歐式皮質沙發上,明滅的煙頭不時將他那雙冷峻的眼睛照得閃閃發亮,敞開的潔白襯衣領口下,健美的胸大肌露出硬朗的線條,一雙似乎蘊含著無限力量的長腿在深藍色西褲下隨意地擱在了茶几上,此人正是連續做下三起大案的凌星。
「小弟快抓狂了,整個瀘州城翻了個遍,全城軍民一起行動,就是沒有目標人物半點兒影子,實在沒轍了,得到繼山提醒才想到你回來了,於是立馬向你求救。」丁志誠低聲哀求,態度不是一般的謙虛。
「廢話!我知道老沈在你那兒,快請他接電話,否則老子的臉沒地方擱了。」丁志誠痛苦地壓低聲音。
凌星終於知道報紙上說的不是吹牛而是真的,於是不費任何力氣從一位帥氣的年輕人身上弄到了一張蓋著鋼印、擁有多處難以仿造的防偽標識的身份證,而且還是南面敘永縣城一位商人的身份證。
和圖書可如今危機突然來臨,凌星莫名其妙地就被困在了賓館里……走上房間收拾東西準備離去的那一瞬間,凌星透過窗戶看到了大街上來回跑動的警察,以及身穿黑色軍裝全副武裝的警備部隊官兵,接著又看到了戴著紅袖章的保長、聯防隊長之類的人物,看到了一隊隊青壯也和軍隊及警察那樣,整齊地巡邏在視野中所有的街道上。
經多處打聽,好客的瀘州小飯館老闆給凌星介紹了本地最豪華、規模最大的賓館臨江樓,而且悄悄告訴凌星:臨江樓是縣政府民政局出錢修的,一樓是大廳及白俄開的西餐館,瀘州本地幾個大型工廠的很多洋人工程師都會到那兒用餐,二樓是花天酒地的俱樂部,那裡天天晚上有唱歌表演和舞會,還有來自全國及歐美各地的美麗姑娘侍候人。
一直到兩個小時前,心神不定的他打電話叫來一位妖艷的姑娘,翻雲覆雨折騰一番后,現在這個姑娘已經沉沉睡去,但透過窗帘看到下面大街上依然人影憧憧。無計可施之下,凌星明確地感覺到危機正一步步向他逼來……
沈鳳道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你能確認目標人物還在城裡嗎?」
可是明知如此,丁志誠也沒有辦法把這個理由說出來,要是這麼說很可能會被誤認為是尋找託詞,特別是面對從士官學校警備專業正規培養出來的眾多年輕警察,更不能說出這些帶著濃鬱江湖味道、也很難讓他們相信的推斷,因此丁志誠非常惱火,也很鬱悶。
丁志誠認為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惹惱了年輕氣盛的眾多江湖好漢,於是其中的佼佼者凌星率先前來發起挑戰。
沒想到剛走到賓館門口,心裏就撲撲直跳,這種少有的危機直覺,讓凌星頓時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打算上樓收拾行裝立刻趕赴重慶,離開這個與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截然不同的、對凌星這樣的人來hetubook.com.com說極不適應而且充滿危險的地方。
下午接到通知的丁志誠本來能夠趕得上司令安毅的接風酒宴,誰知道被追捕五天、接連犯下三個盜竊大案的匪徒再次現身瀘州,接到急報的丁志誠不得不惱火地趕赴瀘州,並在第一時間通知了駐紮瀘州的第四警備師師長王朝君。
出身綠林的丁志誠與他的麾下弟兄有著非常清醒的認識,不少人都曾聽到過經年來聲名鵲起的黑道後起之秀凌星的名字,也知道這個獨來獨往的年輕巨盜,此前還從未失手過,甚至有傳說此人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個年輕一輩的高手,會突然跑到遠隔千里的川南來作案,而且一動就讓丁志誠和他的警員們顏面掃地。
小郎中再次爽朗地笑了起來,說聲你稍等就叫了聲大哥電話,丁志誠大喜過望,知道李梅生嘴裏的大哥就是被他尊為師傅和兄長的沈鳳道,看來這回讓他給蒙對了……原來,沈鳳道一直不答應收李梅生做徒弟,李梅生不得已之下,稱沈鳳道為大哥,彼此相處久了,眼高於頂的沈鳳道也逐漸喜愛上了這個勤學聰穎、醫術越來越高超的小老弟,不管是在老南昌還是在敘府,幾乎每次有時間就到李梅生家裡喝上兩杯,一起探討些醫理和心得,也順便教給李梅生一些養生之道,兩人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深。
丁志誠的高徒、川南警署特警大隊大隊長陳繼山實在受不了屋子裡壓抑的氣氛,示意弟兄們都找地方坐下,輕輕走到丁志誠身邊,低聲說道:「師傅,要不……給沈師叔去個電話吧,師叔他肯定和司令一起回來了,這個時候不在西園他的小院里,肯定就在李師叔家裡喝酒。」
果然,沈鳳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老丁,還在瀘州啊?」
夜深人靜,安毅已經沉浸在愛人暖香中甜甜睡去的時候,瀘州城警察局會議室里仍然燈光和圖書通明,煙霧繚繞,從陸軍少將轉任川南警察署署長的丁志誠半躺在竹沙發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煙,根本不理會周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眾多下屬。
「肯定在,那傢伙被發現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小弟接到急報后,立即下令全城戒嚴,四師的朝君老弟不到十分鐘便封鎖了全城,蒼蠅都難飛出去。」丁志誠非常肯定地回答。
民眾中的傳言那就更熱鬧了,據說這個年紀輕輕的獨行大盜從小師從形意拳大師劉奇蘭的得意弟子門下,一身拳術爐火純青罕逢敵手,還會飛檐走壁摘花傷人,在江浙蘇皖魯五省黑道中的名聲,堪比燕子李三,每次作案完畢,均留下個醒目的銀色五星圖案,其他各種傳聞一時塵囂四起,弄得整個川南在數日內人心惶惶,特別是有錢的富豪們,更是提心弔膽,夜不成寐,生害怕這個衰神上門光顧鬧得損失慘重。
金條直接放到了敘府城南的寺廟後院某個隱秘地方,銘牌卻一直帶在身上,下午在這家豪華賓館里睡醒出去吃了點兒川南特色小吃之後,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那家古玩店,讓那個五十多歲的掌柜鑒別一下,誰知那個長得一副仙風道骨、猶如得道高人的老東西摸來摸去,竟然也不認識上面的字,隨口給出一個三百五十塊大洋的報價,一身西裝革履的凌星拿回銘牌扭頭就走。
司令部女接線員說了聲「稍等」,丁志誠等候片刻便聽到另一頭的聲音響起,立刻咧開大嘴笑著罵開了:「小郎中,你狗日的是不是在喝酒啊?」
在各級政府官員和眾多警察的通報下,兩年來生活水平成倍提高、對政府無比信任的民眾迅速行動起來,街道的保長們領著本街本巷青壯,扛出砍刀木棒,踴躍協助政府和警察,老太太和孩子們相互間四處打聽是否有陌生人出現,整個瀘州城全都動員起來,全民搜捕幾日來連續盜竊敘府國民工商銀行、敘府警https://www•hetubook.com.com察局武器庫、綏靖公署民政局局長辦公室的江洋大盜。
「以我的經驗,只要此人還在城裡,只有兩個地方好藏身,一個是縣政府或者警察局,一個是本地最高檔的地方,比如首富家裡或者最高長官家裡,或者是最大最有保障的賓館之類的。如果抓不到的話就接著搜,要是全城老百姓都真心實意地幫著你,你還擔心些什麼?其實做賊的最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不出十二個小時,你應該就有收穫了。」沈鳳道說完放下電話。
於是凌星就成了本地最豪華最有安全保障的賓館的住客,而且一住就是七天,每一天他都早出晚歸,每一天往返敘府的線路都不同,水路陸路都走了個遍,遺憾的是鐵路剛剛築好路基,乘坐大班車前往敘府的沿途中,凌星看到很多洋人指揮的鋪軌工程已經到了兩座繁華城市的中間,聽說年底之前就會正式通車,不過凌星可沒時間等到那一天,這次到來全都是為了出口氣,為了再一次樹立自己在全國江湖同仁中的又一個聲望,其他事情倒不是凌星想要追求的。
這一迅速而嚴密的封鎖行動,在瀘州民國歷史上從未有過,要不是政府各級官員走街串巷宣布發現「江洋大盜」的消息,民眾懸著的心恐怕至今仍然無法放下。
之所以認為這個地方危險,是因為凌星從重慶坐船到達敘府的第一天,幾乎沒有任何辦法住進旅店、賓館或者客棧,這個富裕繁華的城市,到處是匆匆行走的人們,到處都能聽到別的地方少有的爽朗笑聲,都能看到一張張和氣的笑臉,包括兩兩一組身穿威武警服、腰掛新式手槍的警察也都一臉和氣,可一到住店就被彬彬有禮的服務員要求出示身份證,沒有身份證人家就和氣地告訴你從這兒往哪走到警察局,只要拿出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警察就會開具一張可以停留十天的證明,憑著這張證明,在川南任何一個地方都能暢和*圖*書通無阻。
丁志誠一時間信心大振,放下電話后立刻發出一系列命令,隨即抓起另一部電話搖通一個個老部下老同事,讓大家迅速行動起來,展開更大規模更為徹底的搜索。
凌晨三點,瀘州城最大最豪華的賓館臨江樓。
丁志誠眼前一亮,連忙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大步走到愁眉苦臉的瀘州警察局長曾昌健身邊,一把將這個老部下揪起來扔到一邊兒,抓起桌面的電話,要通了內線總機:「我是丁志誠,請立即給我接通總醫院李梅生院長家裡的電話。」
通過幾個案子的現場勘查和分析,丁志誠非常清楚:這個獨行大盜的目的並不是偷盜,裏面可能存在更大的鬥氣成分,一年來全國的報紙都對川南良好的社會風氣、安定的治安環境讚不絕口,特別是兩個月前,《東方新聞報》連續刊登了川南警署和下屬警局迅速破案保境安民的優秀事迹,其中對橫行川滇兩省三年之久的兩個盜竊團伙被川南警署一網打盡的經過大加渲染,丁志誠的光輝形象,一夜之間被全國民眾所熟悉。
可是一直忙活到深夜十二點,整個搜捕行動毫無進展,通緝令上那個年輕人長相倒也秀氣,警察總署發布的通緝令上介紹說這個江洋大盜名叫凌星,二十四歲,中等身材,除了會說一口流利的官話之外,還會說五種地道的方言,其中就包括四川話。八年來,此人在江浙等地犯下多個盜竊大案,非常善於喬裝打扮隱藏自己,至今已被六省通緝。
更為要命的是,偏偏這個時候司令安毅突然從華北前線回來,要是不能抓住這個連續盜竊三個政府要地的狗膽包天的獨行大盜,丁志誠和他的弟兄們多年來的威名和幾年來樹立的聲望大損不說,誰都沒有臉面站在安司令的面前。
生性謹慎的凌星沒有留在敘府,拿著身份證坐上直達瀘州城的舒適大班車,一路上走在平坦寬闊的水泥道路上,凌星還為川南的發達交通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