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易陽說：「怎麼不行？」

有錢嘛，就會不那麼聽話……

「我去幫你好了。」

那時候他們家的條件比現在還要差很多，那時候甚至連一支像樣的鋼筆都沒有，長久以來，都是一根圓珠筆芯，插在一根竹節裏面，如此當做筆來用。

趙月娥連忙從河邊的台階一路小跑上去，拖把滴滴答答流下一條水徑。

因為父親出去打工的原因，前面一點時間剛剛裝上的自來水管又出了些問題，沒人修，反正白水河距家也就幾十米的樣子，乾脆在這裏淘洗拖把，還方便。

趙秀蘭不喜歡聽外人閑話，所以對易陽的印象大都來自姐姐的講述，從趙金花的口中，她也大概了解了易陽這一路的浪子回頭。

「比咱們學校門口的那個稍微大一點，但總得來說也就那樣吧。」

那一天她獨自蹲在河邊哭了好久，一直罵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然後就是想到爸爸掙錢那麼辛苦……

一直欠著易陽的錢，趙月娥的內心也是很難過的。

長得太快，去年的衣服就不能繼續穿了，對於趙月娥來說，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哎呀，這怎麼行！」

「我一個大男生，怎麼能用粉色的鋼筆呢，就送給你了。」

自然是認識易陽的。

第二個印象則是……家庭條件很好。

易陽上下打量了趙月娥一下，說：「你好像又長高了。」

「討厭，哪兒有你這樣的。」

「一個人很多的地方。」

兩人回到了家裡。趙秀蘭正在給豬煮食，廚房外面的三角架下面生了柴火，一個鐵桶裏面，專門用來餵豬的糙爛玉米面攪拌成的糊糊，混著一半豬草，如此熬煮出來。

因為欠著錢，好幾次在學校碰到易陽后，都不太好意思跟他打招呼了。

而是上次看到趙月娥的鋼筆上面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寫起來還老是斷水，所以在漢寧市瞎逛的時候特意給她買的，反正也不算貴，只是說是特意買的，小丫頭肯定會有心理負擔，才隨口扯了一個謊。

易陽搖了搖頭：「我今天過來不是要錢的。」

趙月ｍ•hｅtｕbooｋ•com•ｃｏｍ娥一聽易陽這麼浪費，才說：「別扔，別扔，如果你要扔的話……那我就收著吧……」

吃了一陣，一面聊著些亂七八糟的話題，趙秀蘭幾次欲言又止，猶豫了一番，起身從後面拿了一一個用手帕包好的東西過來，說：「易陽……謝謝你給我們家借的那5000塊錢，今天我們先還你2000，你看行嗎……」

趙月娥激動得一晚上都沒睡覺。

河流並不是一味的清澈，因為昨天下了雨，今天的河流看上去就比較混濁，但這種混濁又不會是一濁到底，中央的位置看起來是一種黃中透綠的顏色，到了河邊這種顏色就變得淺了起來，到岸邊時已經是透明的顏色。

趙金花作為易陽嬸子，如今自然是很喜歡他的。

但是在易陽沒有變好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對易陽的態度是，親情上必須得管著，但又害怕他帶壞自己的小川。

趙月娥一邊淘洗拖把，一邊輕輕唱著歌，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月娥！」

趙月娥沒有去過省城，甚至她的小學是在鄉上的小學讀的，所以上初中之前連縣城都去的比較少。

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只是每次來的時候還是會有些心酸的感覺。

好遠啊。

趙月娥猶豫了一下，說：「嗯，要不然你先坐坐吧。」

當然，對於她們這種沒什麼文化的人來說，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懂事啦……以前小嘛……」

將鋼筆收進兜里，趙月娥有些好奇地問：「省城裡的文具店是什麼樣子的啊？」

另一邊，易陽也跟著趙月娥來到了堂屋。

趙月娥此時就站在河邊淘洗拖把。

將拖把洗乾淨了，扯出來，趙月娥往後退了退。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哪怕，最開始跟易陽熟起來，可以坦然地跟著他蹭一點吃的東西，但當虧欠的金額達到一定程度以後，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那麼坦然下去。

趙月娥說：「暫時還沒有想好……嘻，本來我也跟媽說了，家裡其實沒什麼東西m.hetubook.com.com。」

對易陽態度的變化，自然也反應在了對外的言論上。

村裡條件比較好的同學說，鋼筆用完必須要洗的，不然墨水會堵著鋼筆。

易陽嘿嘿笑了笑，從她手裡拿過拖把，說：「別廢話了，帶我去。」

不過，心裏對易陽的印象就更好了。

趙秀蘭一面用圍裙擦著手，一面招呼易陽：「小陽啊……進去坐！」

易陽不由分說地塞還給她：「別客氣，你不要的話，我就只有扔了，反正我不會用粉色的鋼筆。」

「行啊。」

此時剛剛過了正午，易陽好奇地問：「你們家還沒有吃中午飯嗎？」

隨後，易陽起身將那個大口袋給拿了過來，一面說：「恰恰相反，我是有求于阿姨您的。」

「兩間空房間？」

的確是不錯。

這件事成了趙月娥心中的一個痛，一道每次路過這裏就會忍不住想起的傷痕。

他觀察了一下兩間屋子，問：「這兩間房你們打算用來幹什麼呢？」

住在縣城，有房子，有門面，一年什麼都不做，都有兩三萬的收入。

她其實是有些了解易陽脾氣的，一旦決定要做的事情，大概率是犟不過他的，便不再堅持，帶易陽去了那兩間屋子。

一回頭，果然是易陽，正站在河堤上面望著她。

說著便拿出了自己做的那個趴睡枕。

趙月娥在一邊吃吃的笑，說：「你要是實在閑不住，就幫我弄點柴吧……」

趙月娥的能幹程度還是讓易陽有些吃驚了。

生日那天，父親在山上撿到了不少野生柳木菌，去城裡賣了一點錢，高興之餘就給她買了一支三塊錢的鋼筆。

易陽連忙說不用了，站起來將趙月娥的腦袋按住，這才得以順利開飯。

她慌忙去捉，但幾乎就是在一瞬間，鋼筆就被河水吞噬了，無影無蹤。

那時候，家裡還沒有通自來水。

此時，趙月娥才注意到，易陽的手上提了一個大袋子。

一周時間，甚至捨不得用那支鋼筆寫字，每天都會精心地擦拭好多遍，平時還是用圓珠筆芯插著竹節寫字，只是哪天的考和-圖-書試，用了一次。

此時能給易陽先還上2000元，那種壓抑的感覺就要減輕一些。

趙月娥一手拿著拖把，一手疑惑地接過來，微微一怔：「這個……」

一面說著，打開手帕，是一疊紅色的鈔票。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那個詞語是怎麼說來著……執誇子弟？

懂事，是趙秀蘭對易陽的第一個印象。

很快，飯就做好了。

淚水瞬間就模糊了眼眶。

「你來啦！」

自然也明白，易陽大概不會因為這個而讓她難堪，甚至在借了錢以後的那麼長時間里，都沒有提過一嘴。

她真是太喜歡那支鋼筆了。

易陽微微一怔，不再說話了。

後來一點點看著易陽改變了，如今更是可以說是整個易家的驕傲。

易陽興緻勃勃地表示要來幫忙，並且大言不慚地說：「我可是大廚……」

那時候，她最盼望的就是能有一支屬於自己的鋼筆。

趙秀蘭覺得易陽是縣城來的條件好的少年，害怕他吃不太慣自己家的東西，又說：「月娥，再去村口小賣部買一罐魚肉罐頭吧……」

那天考試完回到家，她便將鋼筆拿到這條白水河邊，認真精心地清洗，但是一個沒拿穩，鋼筆滑落進了白水河。

易陽說：「前兩天我去了省城考試，沒帶筆，打算在學校旁邊的文具店買一支應個急，但是剛其他顏色的鋼筆都買完了，只剩下這種粉色的，但是迫於無奈，就只好買下來了。」

趙月娥愣了愣神，猶豫一番，搖搖頭：「這個……我不好意思。」

趙月娥說：「上午比較忙嘛……媽媽和我去山上弄了點豬草下來，然後回來以後又打掃了兩間空房出來……」

「不讓我去就是看不起我。」

側面是灶台，這樣的灶台二叔家也是有的，但是去年已經換成了沼氣灶，偶爾沼氣不夠的時候甚至用一用煤氣罐。

所以易陽後來的轉變就更顯彌足珍貴了。

切菜切肉，熱鍋燒油，下鍋，翻炒……一系列操作，易陽只在奶奶和二嬸這樣常年做飯的人那裡見到過。

一支精緻的粉色鋼筆。

面對這樣ｈttps://m•hetubｏｏk.ｃom•com的「有錢人」，以往他的頑劣也似乎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解釋。

趙月娥說：「你吃飯了沒？」

媽媽前一陣子在縣城裡找到一家飯店做洗碗工，幹了三個月，但是工資一直拖著沒有發，也是昨天才終於拿到了錢，三個月足足拿到了4600元，家裡緊張的經濟可以稍微緩解一點了。

其實，對這條白水河是有一些恐懼和憎惡的情緒的。

剛剛下過了雨的天氣，儘管出了太陽，卻不顯得特別曬人。

堂屋並不算大，中央是一個鐵爐子，因為是盛夏，並沒有生火，爐子兩旁放著兩張長凳，凳子上綁了一層海綿墊，坐起來會比硬凳子舒服一點。

「那個，這次只能先暫時還你2000哦……」趙月娥在電話里已經說過了，但是此時又忍不住再說了一遍，然後低下頭：「媽媽掙這個錢……很辛苦的。」

鄉村的房屋，屋子裡會有一種類似霉味，但又很好聞的味道，易陽不知道怎麼形容，趙月娥家裡也有。

「哦。」

「大學啊……」趙月娥眼裡有了憧憬，還有一些無奈。

易陽嘆了口氣，緩緩將錢推了過去，說：「阿姨，實不相瞞吧，今天我不是為了這個錢過來的。」

將兩間房打掃完畢，趙秀蘭也給豬喂好了食，見兩人不在堂屋，進來看了一眼，看到易陽在幫忙打掃衛生，埋怨了女兒一句：「怎麼讓人家易陽干這些活兒……」

如今，易陽更是成了家裡的債主，趙秀蘭面對這個不過十六歲多的少年，心態上就更加矮了一截，所以才會連忙放下手上的活過來。

拿到錢的第一時間，媽媽就讓趙月娥給易陽打電話，準備先把他的錢先還一部分。

等忙完了這些，趙月娥讓趙秀蘭休息，她來煮飯。

還能清晰地記得，大概是2年級的時候。

易陽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易陽轉過來，笑了笑：「你以後考上大學了，就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聽了易陽的話，趙月娥卻並不是那麼開心，她低頭看了一眼褲子……褲腳已經短了很多，活生生穿成了九分褲。

「以m.ｈeｔｕｂｏoｋ.com.cｏｍ前堆了一些雜物，把它們規整了一下。」

「討厭……你這不是等於沒說嗎？」

趙月娥愣了愣，哼了一聲：「你這人……」

易陽連忙說：「阿姨，您忙您的。」

鄉村的堂屋，其實是混雜著廚房、飯廳、客廳的一個地方。

但心情是非常感動和愧疚的，就像是胸口有一塊石頭始終堵在那裡，讓人相當不痛快。

聽了易陽的話，趙月娥忍不住問：「漢寧市是什麼樣兒的？」

灶台的旁邊則是一個碗櫃，木製的，看得出來已經用了很多年，但擦拭的相當乾淨。

趙月娥和她母親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一些灰塵雜物沒有掃乾淨，說起來也並不是很忙的。

一條名為白水河的長江支流從遙遠的地方奔流而來，在名為燕子鄉的村子邊上流過。

趙月娥十分高興，因為易陽說反正要丟，她手下這支鋼筆也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但還是很感謝他的。

這隻鋼筆自然不是易陽說的那樣買下來的。

趙秀蘭心想著這孩子真有禮貌，一面便讓趙月娥帶易陽進去。

說完這句話，易陽又從懷裡取了一個東西出來，交給趙月娥。

看到易陽和趙月娥回來了，趙秀蘭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迎了上來。

自然，易陽的家庭條件對姜黎黎，甚至縣城裡的駱落月、羅冰他們來說都不值一提，但是對於趙秀蘭這樣的家庭來說，那已經是富足無比了。

為了招待易陽，趙月娥還特意切了半截臘肉，炒了一個臘肉土豆片。

傍水而居，是多少年來人們傳統。

「兩間屋子，還有一點沒有打掃完的。」

所以關於易陽的一些事情，她大都是從姐姐趙金花那裡聽來的。

趙秀蘭是老實巴交的農婦，性格溫柔內斂，平日不會去嚼人的舌根，甚至村口的一些婆娘大聲談論一些閑話的時候，她都會有意識地躲開。

「你是客人啊……」

「哦，還沒呢。」

「那就去我們家吃吧。」

等兩個孩子走了易陽，趙秀蘭趕緊回到豬食邊上，繼續拿鏟子攪了攪，見差不多熟了，便拿著一張抹布墊手，將豬食提了下來，朝著豬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