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趕山時代
第九十九章 拘魂碼

這怎麼看,都有些心虛的感覺。
梁康波的木刻楞建造起來,已經搬新房子里去住了。剛才呂律經過梁康波老房子的時候看了一眼,發現那裡已經徹底變成了雞圈和豬圈。
呂律鄭重其事地接過:「這……就可以了?」
王德民指頭搭在呂律手腕上,摸了半天才慢慢抽了回去。
一遍唱完,陳秀玉愣愣地看著呂律,滿臉怪異。
陳秀玉腦袋直甩:「我咋覺得還有些好聽……律哥,要不再叫一次?」
而現在,呂律想到能幫助他的,似乎只有趙團青。
劉大山將東西遞過來的時候,順便交代道:「等晚上孩子睡熟后,在他頭頂,或者在房門口、灶炕門口化成灰,要將屋門開一條小縫隙,反覆叫孩子回家,明天就該好了!」
嗯?
呂律不由又想起了泡澡時的夢。
早些年被斗,弄殘疾的應該就是左手了。
陳秀玉則是在聽,很認真地聽。
家裡暫時沒啥事兒,讓陳秀玉領著孩子,呂律將那些魚在院子里分門別類地碼成魚垛子。至於那些肉留下來的肉,則是直接埋在雪裡。
花了二十多分鐘,呂律趕著爬犁到了洄龍屯,在院子外邊的時候,看到金家寶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拿一塊油布墊著,正在用侵刀打理一隻放在油布上的半大狍子。
王德民不也說了嗎,自己現在給人的感覺有些陰鬱,還有些凶!
呂律愣了一下,他當時自己直接用的名字,可沒啥乳名,要說有乳名,倒是陳秀玉經常叫孩子「陽陽」,於是,他將這名字告訴了劉大山。
呂律瞟了眼他屋裡的一切,掏出十塊錢放在桌上,沖他點頭,道了聲謝謝后,叫上陳秀玉,和圖書領著孩子離開劉大山家,然後趕著爬犁回草甸子。
乳名?
呂律深深吸了口氣,當即唱起了叫魂歌,只是把小二娃三字改成了自己孩子的名字:「小正陽……小正陽,三魂七魄回家來了哎,你要來,快快來,嫑在山前山後挨……」
他家裡還沒辦喬遷酒席,按照一路上回來的說法,會在年前,挑選個日子,辦個宴席。
那老婦人左右看了下,見周圍沒人,小跑著到院門口,壓低聲音說道:「跟我進屋!」
他順便將王德民家掛在窗子上的鏡子拿了下來,對著自己一通照,只覺得有些憔悴,並沒看出有啥不妥。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敕令符畫。
兩人就在路邊隨便找了個人,打聽了劉大山家的位置,趕著爬犁直接找了過去。
呂律愣了一下,心裏有些東西又被觸動了一下。
這下,呂律能確定了,問題不在孩子呂正陽身上,而是就在自己身上。
劉大山家所在的位置就在洄龍屯最靠後的地方,三小間泥板房——也是木刻楞的建造方法,不過,用料沒有多大講究,弄出框架后,用黃泥糊縫抹平而建成的房子,外加一個用柳條簡單編織的小院,別的也沒啥。
不過,這一次,他一直跟著呂律送到了大路上才折返回家,一邊走,一邊還微微笑著,像是碰到了啥喜事兒一樣。
「就去看看嘛,不管怎麼說,求個心安,萬一有用!」陳秀玉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呂律。
他長長舒了口氣,衝著王德民笑了笑:「可能是吧,這段時間在外邊打獵可能有些影響……行吧,大爺你忙,我還得去洄龍屯一趟,去給金家寶,金大爺https://m.hetubook•com•com也送點東西!」
「得空到家裡來坐!」金家寶也沒有刻意挽留。
呂律笑著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叫上陳秀玉,抱著孩子,出了王德民家,坐上爬犁,趕著前往洄龍屯。
呂律領著陳秀玉到了院子邊,衝著裏面喊了兩聲,一個老婦人開門出來:「你們是有啥事啊?」
「葯豆鬧的獵物,還是得小心啊,都不知道它究竟吃了多少,萬一吃得多了,毒性也大呀,吃的時候,還是得好好處理一下。」
金家寶點點頭,把呂律遞來的東西接了過來,打開來一看,滿臉欣喜:「真羡慕你們這些會打獵的,總能吃上好東西,不像我,弄個狍子都費勁,去了好幾個地方,撒了不少葯豆,才搞到這麼一個。」
連著又唱了兩遍節選后,事情總算是完成,兩口子關了門,回炕上休息。
他在唱,很認真地唱,心裏卻記起當時自己離開上海,在車站時的情景,那時候,他也唱了這首歌,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唱得滄桑。
呂律點點頭,知道他的顧忌。
劉大山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掃視著孩子和呂律,最後在呂律臉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別的也不會,就給你寫個拘魂咒吧。不過這事兒,可不敢往外亂說。」
拘魂碼,也叫拘魂咒。
「我們是來找劉大爺的,最近孩子有些不乖!」陳秀玉上前說明來意。
呂律接過來看了看,下炕穿鞋子往外邊走,然後到炕灶前,拿了火柴點燃,看著灰燼隨著寒風四散飄飛,直到完全化成灰燼,他這才回了屋子。
陳秀玉這次沒有猶豫,只是小心地點點頭:「昨和-圖-書晚你又做夢了,讓人有些害怕!」
大概是因為還小的緣故,對氣息和安全感有更直觀的感受,所以,變得很敏銳,本能地害怕、抵觸。
看來,得想辦法解決一下。
見呂律趕著爬犁要回草甸子,陳秀玉卻沒有立刻上爬犁,而是看著呂律:「律哥,咱們都到洄龍屯了,要不,順便去找一下劉大山?」
五點左右的時候,天就徹底黑了下來,陳秀玉也將那張寫了拘魂碼的黃裱紙拿了出來,遞給呂律。
呂律搖搖頭:「改天吧,這剛從山裡回來,整個人累得慌,就想回家裡炕上躺著,我就過來看看你,然後打算回去睡覺,你也有事情在忙……走了。」
大門留了一條縫……
兩人都覺得挺彆扭。
心意盡到,呂律也確實沒啥想說的,不打算在這裏逗留。
「王大爺不都說了嗎?孩子沒問題,很有可能是被我嚇到了!」呂律伸手揉了揉陳秀玉的頭髮:「可能問題出在我身上,過上幾天就好了。」
屋裡陳設很少,而且大多老舊,也沒其他人,就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瘦削的老人斜躺在炕上,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呂律看到他左邊胳膊軟塌塌的垂放在炕上,像是一段乾枯的柴火。
出乎呂律意料的是,除了些赦令之類的符畫,內容呂律倒是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劉大山的毛筆字,居然寫得相當漂亮。
「這個我有經驗,不是一次兩次了……」金家寶笑了起來,露出一嘴的黑牙:「走啊,到屋裡去喝水!」
「多少錢?」呂律接著問道。
呂律看著那隻口吐白沫,發紫的舌頭歪掛在嘴丫子的狍子,提點了一句。
見到呂律和陳秀玉進來m•hetubook.com.com,劉大山用右手撐著,坐直了身體:「你們是……」
「唉……還是我來吧!」
金家寶難得地衝著呂律笑了笑:「可都是些好東西……昨天梁炮也給我送了些過來。」
「不打東西就不能來看看你啊!」呂律笑道:「我這不是剛從山裡回來,帶了些飛龍、馬鹿肉、熊腿肉和在江里打的魚來送給你!」
呂律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看來,問題還是出現在我身上!」
這感覺,就像是專門的儈子手或是屠夫,總是很容易地讓人本能地懼怕一樣,哪怕不知道他所乾的行當也是如此,總有種凶神惡煞的感覺。
劉大山點了點頭。
只是,第二天呂律醒來,立刻想著去抱一下孩子,卻發現孩子仍然一碰就哭。
但想來想去,聯繫到那個夢后,呂律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殺念太重了的原因。
「怎麼說呢,你這趟回來,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覺得有些異樣,有一種陰鬱的感覺,還有些凶,對,就是凶!就是突然看到,會覺得怕不是來打人的吧?」
「是這樣的,最近幾天,我到山裡邊去了一趟,回來以後,家裡的孩子就不讓近身了,有的時候,看到我都會突然哭起來,更是不讓我碰,抱也不行,像是很害怕我的樣子。帶去看了醫生,也說沒啥問題,很健康……所以,我想請你看看,是不是得叫魂,還是說,是我的問題?」
「他送的是他的情分,我送的是我的!」
不過,他多少還是有些失望,本以為劉大山會有什麼說道,結果,啥神神叨叨的一句話沒說,只是直接就說寫拘魂碼。
金家寶抬頭看了看呂律,走過來打開院門:「這次又想打點什麼?和-圖-書
一天的時間悄然而過,兩口子吃完飯後,靜靜地等著天黑。
呂律微微一笑:「一起叫吧!」
求個心安?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荒郊野地,廟宇山林。山神五道,河陸神仙。當庄土地,送於家門。家宅灶君,送于本身。」
就見他轉身從老舊的炕琴里翻找出一張十六開的黃裱紙(燒紙用的那種),然後取了毛筆和硃砂墨,在炕桌上鋪好黃表紙,做好準備后,開口問道:「孩子叫啥乳名?」
呂律看向陳秀玉,卻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他上輩子就沒幹過這事兒。
來都來了,順便去問問,說不定他們這些人常年搞這些事情,又能有什麼說道,去聽聽也好。
「嘶……這也沒問題啊?」他也犯難了。
他轉頭看著陳秀玉:「媳婦兒,你看著我的時候,是不是有這種感覺?」
呂律收回手,將袖子放下:「那你說我這氣色……」
「大爺……」呂律笑著打了聲招呼。
「不是說今天就能好的嗎?」
「你隨緣給吧!」劉大山淡聲說了一句。
不過,他很快發現,陳秀玉也是憋紅了臉,說不出來。
隨即,劉大山提筆蘸墨,從右到左,從上到下,在黃裱紙先寫了孩子乳名,名字比其它的字大一些,很醒目。
呂律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
而且,老是做夢這事兒,有些不同尋常。
但既然來了,呂律也不再多想,跟著老婦進了屋子。
「咋了?」呂律回頭看著在一旁看上去傻愣著的陳秀玉:「我叫得不好?」
呂律簡單說明來意。
呂律說著下炕穿鞋子:「多少錢?」
王德民白了呂律一眼:「你小子,多大點事兒,還跟我提錢!」
然後就開始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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