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后，張大牛終於開口了：「海市來的老闆想要人幫他種那個鬼見愁，簽合同的，長成之後六十二塊錢一斤收購。」
涮涮辣？海市來的餐飲老闆？六十二塊錢一斤的收購價格？
「涮涮辣？」被喚作『小宋』的年輕人茫然地扭過頭看向中年人：「沒聽說過啊？」
小宋放下手中的簽字筆，徑直走到中年人身旁，彎腰湊到電腦屏幕前，認真觀察著屏幕上的照片，臉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不過李四新也沒有時間去糾結這個問題，吃過飯後不到一小時，便陸陸續續有村民過來了。
「那個店鋪的招牌味道，什麼……什麼地獄口味的，配料用的是啥？」小宋繼續詢問道。
中年人用二指禪在瀏覽器中輸入了這關鍵詞，網頁跳轉，五花八門的報道眾多，最終他在度娘的文庫中找到了相關的信息。
窮則思變，沒有人想要窮一輩子。
時間到，報名截至，報名人數，四十九人，差一人滿員。
「同志們，你們繼續忙活，我就說幾句哈！」一名中年人將辦公室大門關上，腳步緩慢地在辦公桌之間行走著。
郵件的發送人是——河子堡李四新。
紅山市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
「不能夠吧！」小宋眼中滿是驚恐：「沒見人吃過這玩意，大夥上山看到不是避著走就是直接砸掉的……」
河子堡李書記發來的郵件？
「啊！」一個回憶片段出現在小宋的腦海中，他的語氣帶著和_圖_書一種發現新大陸的興奮，輕快地說道：「這個確實是咱紅山市這邊的植物，小時候進山偶爾能看到，咱這邊叫鬼見愁。」
放下水杯，中年人打開了電腦，開機的瞬間，各種軟體便自動登錄，『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響個不停。其中最為醒目的，是扣扣郵箱提醒的彈框，就那麼大剌剌地出現在屏幕的右下方。
張大牛、李木頭、李海……
辦公室眾人的視線落在了中年人的身上。
「你瞎想什麼呢，李書記說了，有一兩萬的大棚，但那種不抗雪，雪一下，大棚里的玩意全玩完了，咱這得用溫室大棚。」
國內辣椒辣椒排名前五名，第一名是——涮涮辣。
「這八百多個村莊，一個個都是硬骨頭，不能依靠慣性思維，通過修路搭橋等等方式解決問題，咱們得深入了解各村的情況，找到切實可行的方法，幫它們摘掉這頂名為【貧困】的帽子……」
花椒長了一茬又一茬、雞鴨鵝長了一歲又一歲、道路修了一條又一條、果樹也長出了累累的果實，不少村莊脫貧了，但依舊掙扎在貧困線上的村莊還有很多、很多……
「你過來一下。」中年人招手：「這河子堡的書記說這是這邊的一種特殊植物，還附上了照片，你瞅瞅照片認不認識。」
「兩萬三千二百四十六塊，不對，今早賣了些蔬菜，還了十五塊給張春家，現在還欠兩萬三千兩百三十一塊。」
…和-圖-書…
啊——
哎——
中年人說罷拿起自己桌面上的水杯，往裡面扔了幾顆枸杞，得到充分的水分滋潤后，枸杞那乾癟的身軀慢慢變得圓潤了起來，顏色也從暗紅變為艷紅，透明無色的溫水被染紅……
……
晚上八點鐘，李四新將一名七點五十分來到村支所，站在門外徘徊了整整八分鐘，最後兩分鐘才踏入房間報名的村民送出村支所外，黑漆漆的土路上只有這名村民離去的身影，不見來者。
中年人的語氣很平靜，態度也很溫和，但這番話落在眾人心上，卻有些沉甸甸的。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后，李四新轉身走入房中，打開那『吭哧』作響的老電腦，雙手落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到凌晨兩點鐘……
這些第一波前來報名的村民無一例外的都是困難戶中的困難戶，背著一身的債務，共十一人；
張大牛撿起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紅黑色的砂紙上摩擦了一下，火柴上燃起的火苗點亮了煙絲，嘴巴緊緊附在水煙筒的上方，腹部發力，緩慢而悠遠地一吸，水煙筒中傳來了『呼嚕嚕』的水聲，幾縷潔白的煙霧從張大牛的嘴角溢出。
「呀！這麼高的價格啊，這不挺好的嘛，你報名了不？」
「媳婦，咱們去找李書記報名吧！」張大牛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煙霧，毅然決然地說道：「咱們家，搭建大棚，給海市來的老闆種鬼見愁！」
又是一陣沉默。
第二波來的是村中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困難戶，他們雖然沒有欠債，但也沒有絲毫的存款，共二十七人；
「名字不記得了，好像說是國內第一辣的辣椒。」
村支所中沒有攝像頭，大夥也不曾注意到有誰出入過村支所，這雞與魚是誰送來的這件事，便成了一樁懸案。
但變了又變，卻沒有看到希望的時候，大夥的心便會變涼，積極性會降低。
「媳婦，咱家現在還欠村裡人多少錢？」張大牛將那靠在牆上，因為頻繁使用而表面包漿的水煙筒拿到了身前。
第三波來的人就各式各樣，有算得上村裡最有錢的李延福，也有屬於村子里中等生活水平的村民，共八人；
「現在已經九月下旬了，距離十月份只有十來天，距離今年結束就剩兩個月多一些的時間，但咱們今年的扶貧任務遠遠沒有達到年初的預期，大夥得抓緊這最後兩個多月的時間，反思總結一下前大半年工作上是否有疏漏之處，及時查漏補缺……」
這怎麼看都感覺像是一個，騙局啊！
「徐氏滷味！」張哥頭也不抬地回道。
「當家的，今兒開會說了什麼？」
「這涮……鬼見愁沒毒，能吃，能入菜？」
扶貧小組成立的時候，大夥都是鬥志昂揚，紅山市大大小小的村莊也是積極配合。
「……可……可是，你從山上挖下來的十多株鬼見愁，就活了一株……要是……要是什麼了的話，那咱就得背上整整六萬多的債款啊！」張大牛媳m.hetubook.com.com婦情緒雖然有些激動，但依舊沒將『失敗』二字給說出來。
說話間，張大牛那骨節粗大的手指落在了一個乳白色的塑料袋上，從裏面捻起了一小撮金黃色的煙絲。
他們說種果樹，荒山便收拾得乾乾淨淨，栽種上了一棵棵果樹幼苗；他們說栽種花椒，地里田間便長出了無數的花椒樹；他們說餵養雞鴨鵝獲得短期回報，家家戶戶的院子里便多了幾個雞圈、鴨圈、鵝圈……
李四新看著那道打著手電筒的燈光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終完全消失在視野內，在天地歸於一片黑暗之前，幾隻小小的螢火蟲飛舞在田野上，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
翌日清晨。
「不能吃嘛？」中年人滑鼠輕點，一份文件出現在二人眼前：「可是這個海市來的餐飲老闆想要跟河子堡合作種植這個鬼見愁，主要用於烹飪滷味……」
「……」
「紅山市內一共有2234個村莊，在我們扶貧小組成立之前，貧困村的比例幾近一半；經過我們這些年的努力，已經有221個村莊脫離了貧困線，但，紅山市內依舊有862個村莊沒有摘掉【貧困村】的名頭。」
「張哥，你之前是不是在網上一個店鋪買了一些滷味。」小宋忽然直起了身體，大聲詢問道：「那個店鋪叫啥名字來著？」
徐氏滷味店，這個名字，感覺好熟悉！
「小宋，你是紅山市本地人，你知道涮涮辣是什麼嘛？」中年人抬頭朝著辦公室內一名年輕人httｐs://ｗww•ｈｅｔuｂｏok•cｏm•cｏm問道。
金黃色的顏色被塞入到水煙筒的煙嘴上。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接下來，大夥該幹嘛就幹嘛，時間緊任務重，大家抓緊時間啊！」
中年人毫不猶豫地點開了這個郵件，一個空白的網頁出現在電腦中央，一行行信息快速載入著，中年人一目十行地將郵件內的消息看了一遍，眉心微微皺起。
國內第一辣？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欠兩萬塊錢是欠，欠六萬塊也是欠，區別不大。」張大牛頓了一下，那略微有些渾濁的眼中冒出一絲狂熱：「可萬一，萬一要是種植成功了，哪怕成功率只有李書記口中的一半，那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咱就能將所有債務給償還個乾淨！」
……
「但是只要五十戶人家，而且要搭建溫室大棚，今年過年前產出第一批……」
果不其然，任務來了，看來下半年的主要任務便是走遍這八百多個村子，寫八百多份報告……
兩個半月不到的時間，八百多份報告，小組一共三十二人，平均每人負責二十六個村子，一星期至少走訪三個村子，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那，那你咋想的？」
小宋的視線沒有隨著中年人操作的滑鼠移動，而是徑直落在了文件的某一處上。
「咋子這麼多，我今兒趕集可是打聽了，一個大棚一兩萬，咋子就翻了一倍了？」張大牛媳婦的聲音中充滿了狐疑，眼神也露出了些許意味深長的神色：「難不成……」
「大棚，一畝地得要三四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