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沉默了一小會。

是的。

如果不是在小院子里，家主的及時出現，可能白袖會說出一些……讓自己後悔的話。

白小池點到為止，意味深長道：「但，我理解你，也支持你。」

而且幫了自己一個很重要的忙。

在凍原，白袖剛剛經歷了一場刺殺。

白袖注視著這一幕，神情有些震撼。

白袖神情複雜地打量了一下家主，總覺得白小池跟自己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接下來，去一趟凍原冰湖吧。」白小池平靜開口，「把于束的屍體帶回長野，另外……我還想看一看刺殺現場。」

白家賭輸了……血液里的【倒流】特質被極大程度的稀釋，而締造出的奇迹之人，卻選擇了自殺。

于束死了。

他眯起雙眼，伸出手掌。

那麼只能說明，布下棋局的那位，考慮地實在周到，這絕不是巧合……而是他早就為了這一切做好了應對措施。

自己總能做些什麼……

兩座世界，凡俗世界，以及超凡世界。

白家不能接受第二場，第三場……

「好了，說回正題，此行來到苔原，就是為了收集證據。」白小池看出了白袖的複雜心思，拍了拍後者肩膀，淡淡道：「現在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有了這份血跡，回去之後，或許就能從【深海】的資料庫中找到刺客的身份信息。」

白小池的掌心，凝聚了一縷搖曳的血液。

他從長野趕回淮蔭，本意是想看看，獻命者渠龍的親人，現在生活得怎麼樣……這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不值得驚動和麻煩其他人。

一天之內，能夠點破困局，直接揪出「謀划者」身份的，整個長野，也只有那位精通占卜術的大師才能做到。

「長野的新人戰……報名已經結束了。你不會是因為這次的刺殺……所以刻意避開的吧？」

「是操縱血液么……」

一縷雷力，順延冰層震蕩而出。

第三次？

白小池與他並肩而站，走在淮蔭小城的林蔭與陽光之中。

他去了一趟清冢。

但事實上……真正覺醒了「S級能力」的人，又怎麼會在意所謂的血統？

……

白小池沉默了很久。

白袖欲言又止，終歸沉默。

白袖聽到這句話，基本明白了家主的意思。

顧慎。

「真相是……這世上註定有離別，不僅僅是她們，還有你我。千萬人相聚，千萬人別離，千萬人生死相依，全天下人的故事走到最後，都是悲劇。」白小池平靜說道：「你說和圖書得對，于束的死訊早晚會傳到那座小院子里，可到那個時候，她們或許會找到下一個希望。從於束覺醒能力的那一刻起，命運就已經註定了，現在的結局，難道還不夠好么？」

長野的所有人都期盼著自己和顧慎打一架……最好就在新人戰上，想來家主也是其中之一。

「這件事情……以後你遲早會知道。」

自己說的謝謝，次數卻少到屈指可數。

某種意義上來說，白家，輸得更慘。

距離自己離開凍原冰湖，已經過去好幾日了，以苔原的惡劣氣候，別說是一滴血，就算是一具完整的屍體，在這裏被吹上一天，也要凍成冰渣，徹底破碎。

「在顧長志成為神座的年代，白氏曾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去培養『白朮』……但在最後『火種』的爭奪中，白朮失敗了。」

「別誤會，不僅僅是因為你。」白小池笑著說道：「我喜歡于束家的那個小姑娘，特地找人從南方摘來了那朵向日葵，這次來淮蔭，只是想見一見她。」

「那是……違背兩座世界共同規則的一種特質能力。」

這本是一件幸事。

白小池蹲下身子。

明年的麻煩。

白袖有些疑惑：「上一任家主故去，【倒流】的能力被稀釋？」

事實上……就是為了所謂的「家主」之名。

「然後我在宗堂會議中，揪出了白不爭。」

白袖頓住腳步。

他不再去談這個話題，而是繼續向著冰湖的遠方走去。

「我動身淮蔭，再來凍原，不是因為避戰……」白袖低眉緩緩說道：「只是單純覺得這件事情，比參加新人戰更重要。」

白小池笑了。

一縷漆黑的幽冥色彩，在他掌心凝聚……慘白的冰層之間，傳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聲音，一縷早就被消融稀釋的鮮血，竟然被無形的吸力吸了上來。

白小池看著遠方一望無垠的白色湖面，輕聲問道：「這裏就是刺殺現場？」

白小池看得很清楚……在血液特質稀釋之後，白氏急切地需要一位能力足夠強大的「救世主」，只可惜，那個救世主，不是他自己。

白袖皺起眉頭：「倒流？」

「不用了，沒必要勉強。」

所以……五大家的家主，不顯山不露水，他們的「強大」深入人心，但其擁有的能力，以及真實的實力，已經逐漸隱於幕後。

「白朮……」

「剛剛提取血液……就是用到了【倒流】，事實上提取那一縷血液，已經抵達了ｈeｔubｏｏｋ•ｃｏm•ｃoｍ【照冥】能力的極限，而且……還僅限於死物。」白小池聳了聳肩，淡然說道：「可能是因為我的血脈比較差勁的緣故，從上一任白氏家主故去之後，【倒流】的能力被極大稀釋了。能夠擁有這麼一縷，應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長老會對你的選擇有很大的意見，他們認為明年會生出許多麻煩……」

這次的刺殺，卷宗上記錄的原因是，白不爭不滿白袖，心生嫉妒。

「其實這些都不是我做到的……有人幫了我，他還幫我在清冢挑選了一個很好的位置。」

印象中……白袖很少看到家主如此模樣。

「血液驗證……未必會有結果。」

「由生入死，人人都如蜉蝣。」白小池說道：「希望就是蜉蝣活下去的動力……」

沒有什麼曲折，更沒有什麼翻轉。

他沒說什麼，只是坐在那塊大石上，安靜等待著冰繭的化凍。

白小池微微一怔……在淮蔭一次，在凍原一次，這兩次，都是對自己說的。

白小池將試管收入內襟，沒有隱瞞，沉聲道：「五大家都是新曆之前，就搬來長野的古老世家……老一輩人曾對我說，五大家的身體里都流淌著奇奇怪怪的血液，其他家的我不清楚。但在白氏，只要是血統純正的嫡系族人，極大概率能夠覺醒自己的超凡能力。」

而那位大師，剛剛收下了一位弟子。

但……家主還是趕來了。

白袖神情沒什麼變化。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被白氏宗堂徹底的封鎖……上一任長老會，做出奉獻血液這個決策的掌權者，因為愧疚而引退，這般豪賭，其實與顧家修築【清冢】的殊死一搏，頗有些相似。

「您這次來淮蔭……」

「那個人，就是顧慎。」

于束的一家人都生活得很好。

「這就是白家沉寂了二十年的原因，我這位家主……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白小池輕聲笑道：「在白家迎來興盛之前，穩住局面，我不是絕世的天才，也沒有逆天的能力。我只需要穩住這個家族，等到你們成長起來……就足夠了。」

「……！」

他從懷中取出了試管，將這縷冰凍了許久的血液收集起來，輕聲開口：「不必震驚，【照冥】不算什麼逆天的能力……比起你的雷界行者，它的力量還是太柔弱了些。」

可在大家族中，站隊押寶，反而成了一股暗流……白袖展現的天賦有多妖孽，就有多少人擔憂，未https://m.hetubook.com.com來這位江北支脈的年輕人會奪去嫡勢大權。

白袖緩緩向前走去。

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而反過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這隻是猜測而已，沒有證據的猜測。」白小池輕嘆一聲，道：「你要知道，長老會裡有很多人，在這個關頭……如果抓錯了一個，事情就會變得很糟糕。」

這座冰湖很大。

白袖無言以對。

倒還真的是這樣……

……

「如果說，這場刺殺是一盤棋。那麼坐在棋盤對面的那位，不是等閑之輩。」白小池輕聲說道，「如果他不犯錯，那麼我們也只能繼續等。」

「白朮……沒有選擇背負起振興家族的重擔，而是選擇了結自己的生命。」

一直以來，白氏的族人不敢在他面前提到「血統」二字。

但這些都不重要……以【雷界行者】的感知敏銳程度，即便風雪再大一倍，也不會影響到白袖的感應。

白袖默默低頭，他看著冰湖被震碎一道豁口，無聲的暗流頓時洶湧起來，那枚冰繭一點一點上浮，蜷縮著的渠龍，就被凍結在冰繭之中。

「你猜對了一半，算是【特質系】的小分支。」

「嗯……」

「當然……我剛剛說的，不僅僅是因為你。」白小池先抑后揚：「之所以來到淮蔭，還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的。」

白袖輕聲說道：「我要把他埋進清冢……那裡有一個好位置，總有一天，他的超凡源質會抵達長野，得到真正的安寧。」

白袖蹲了下來，他撫摸著厚厚的冰層，實在無法理解，這縷血液是怎麼被提取出來的。

白袖認真說道：「我和顧慎，一見如故。凍原刺殺的追查很順利……我非常感謝他。」

「我……」白袖欲言又止，輕嘆一聲：「平時很冷漠嗎？」

覆滿了雪。

「再然後……我查到了渠龍的姓名，身世，來歷。」

白袖知道家主大人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能見度極低。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或許，他不僅僅了解白袖的行跡，也了解白小池的能力。

「我視白沉為兄長，更無心爭奪權位。踏入長野以來，我所行之事，每一件都問心無愧，何須向他們解釋？」白袖望向家主，平靜說道：「至於新人戰，火種之夢……若我想要，手到擒來。這一切，我何必去躲，何必去避？」

這個故事很短。

「他不會再回來了。」白袖說道：「那個院子，那對母女，遲早會知道真相…hetubook.com.com…」

「白不爭死了，就結束了嗎？」白袖忽然開口。

白袖垂下眼帘。

從淮蔭到凍原，只用了一天。

坐在冰湖大石上的白袖，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回到長野后，我消失了一天。」

連旁觀者的白小池也不得不感慨命運之奇妙。

說到這裏……白小池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

白家家主微微抬頭，感受著林葉間隙落下的幽光，輕聲說道：「在命運面前，人類總是渺小的……有些事情無法改變，擁有再強大的超凡力量，也沒有用。」

而來到這座小院子。

這些年來，對他表示感謝的人有很多。

白小池平靜說道：「上一任家主名為白朮……說家主，其實也不準確，他的名字不在宗堂祭祀牌匾之上，也不在族譜之中，他雖是白家欽定的『家主』，但卻未真正坐上那個位子。」

白袖抬起頭。

白小池柔聲道：「關於白氏宗堂的事情……我可以去和長老會交涉……或許能夠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先有白沉，後有白袖。

從小院子里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那位趴在院門後面的小姑娘，白袖的心情有些複雜。

白小池繼續說道：「白氏嫡系族人的能力里……會附著上一種奇怪的特質，那就是【倒流】。」

長野五大家的鼎立之勢早已奠定，這麼多年來雪禁城維持著極大的和平，諸大家主以禮相待，哪怕地底產生了一些矛盾，衝突，那也是任由自己麾下各憑本事解決。

如果血跡驗證都沒有結果……

「我把于束埋在了這裏。」

他看著這個固執的少年，再度嘆了口氣。

「從你口中聽到這個詞，倒是很難得。」

而清冢內……有一個被長野許多人都盯著的人物。

白袖看著冰繭里的蒼白面孔，搖了搖頭，「而且……他應該也不會喜歡宗堂那種地方。還是埋在清冢比較好。」

他本以為自己回到淮蔭，是一件好事。

白袖沒有聽到過，一部分原因是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另外一部分原因……是白家真的從來沒有對後人提到過，上一任的白氏家主。

長野里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事情，現在看來，都是情理之中。

或者說……來到淮蔭以後，白小池摘下了那張嚴肅面具。

清冢相見，太平無事。

白袖自嘲地笑了笑，他坦白道：「這應該是我從苔原回來，第三次說謝謝。」

裁決所，監獄所，指揮所，五大家……無論他去到哪裡，做什麼事情，似乎都能幫一些人，解決他ｈｔｔps://wwｗ.ｈｅｔｕｂｏok.ｃom.coｍ們感到頭疼的麻煩。

白家家主靜靜看著少年。

白小池垂眸，道：「沒有得到火種，家族付出的一切，就等於全部打了水漂，族人的鮮血，以及【倒流】的特質，全都匯聚到了他一人的身上，雖然沒有成為神座，但他成為了除顧長志以外的長野第二人。」

「我……」

他走到了一片巨石之下，這根巨石貫穿了冰湖的冰層，以及冰層下的水面，在巨石一旁凝結了一塊雪白的冰繭，大繭里蜷縮著一具蒼白的屍體。

白小池望向白袖，他知道白袖是江北支脈的外氏子弟。

「不……不是冷漠。」

「如果你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向白家抗議。其實沒有必要。」白小池認真說道：「如果你拿下新人戰的魁首，參悟火種之夢……長老會的偏見會小很多。」

顧家賭輸了，顧長志沒有蘇醒，但終究也算是建出了一座奇迹之地。

冷風凜冽中，兩道身影站在冰湖之上。

醞釀了很久，白袖聲音很輕地開口說道：「……謝謝。」

平日里在長野的時候，自己大多時候獨居修行，冷清肅穆，只有在處理大事之時才會見到家主。

你們，指的是白袖，以及白沉。

白袖微微一愣。

他的方向感極好，在漫天風雪之中依舊能夠找到記憶中的刺殺地點，最終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結出厚厚冰渣的湖面，「就是這裏。」

白袖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所以他拒絕了家主先前同行的好意。

白袖搖了搖頭：「這場刺殺……經過了很周密的謀划。刺客早就藏在了冰湖下，他既然做好了刺殺我的準備，那麼一定也有刺殺失敗后的應對。」

「你可以理解成……【時間倒流】。」白小池平靜道：「但沒有字面意思上的那麼逆天，【時間倒流】無法影響物質界既定的結論，也無法與更強大的規則產生衝突。比如死而復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一個人真的死了，那麼倒流也不可能將其救回。而且，倒流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或許長老會裡還有其他人。」白袖緩緩說道：「不止是一個……白不爭。」

好吧……聽上去似乎很合理。

或者說……沒有辦法更好了。

白小池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有人幫到你，你一定會說謝謝……可是你太強大，什麼事情都能一個人搞定，很少有人有機會讓你說一聲謝謝。」

可真正看到那座生機勃勃的小院子，他才知道，他其實沒有什麼可做的。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