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靈淡淡道：「其實擁有『精神篡奪』這種技能的超凡者，佔據這具軀殼，都可以進行『發言』，因為他們不會受到神嬰身體內規則的限制。」

那麼佔據軀殼這個行為，也就失去了意義。

千萬句話，不如一顆子彈。

「你說得很對，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回去了。」

此刻的主艇，只剩一個人。

他在主艇之中翻箱倒櫃，想要找一瓶酒，但可惜顧家管制十分嚴格，艦隊航行期間嚴禁飲酒，所以他最終的尋找以失敗告終，不過並非一無所獲。

「從那之後，崔忠誠便是我，我便是崔忠誠。」

先前【深海】接管這具身軀，直介面吐人言。

圖靈平靜說道：「他那時候還只是一個無名之輩，在那種屠殺之中被淹沒，你記不得這個人，也是應該的。」

「崔忠誠早就死了。」

……

「好久不見。」

而那些死者……

圖靈道：「裁決所里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圖靈看出了顧慎想表達的意思，他繼續傳音，道：「你先從傘之防線外滾蛋，該準備的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的情況很複雜，等五洲這邊的麻煩結束，我再把事情說清楚。」

中央屏幕上瞬間出現了一道身影。

自始至終，牯堡要塞都沒有什麼變化，大雪翻飛，燈光通明，但在切換到【深海】鏈接之後，所有人都有一種錯覺。

每一枚陣列盒，都意味著一片絕對封閉絕對自主的精神海域。

圖靈緩緩抬起頭來，他笑著問道：「既然你記得這麼清楚，那麼也應該明白，崔忠誠進入花幟的年份吧？」

如果佔據神嬰軀殼，只能開口說說話……

顧慎揮舞著手臂。

深海緩緩道：「從那之後，崔忠誠就專心為花幟賣命，從檔案上來看，這是你介入的最好機會。」

……

「神嬰的軀殼……不是凡俗的軀殼。」

主系統與源代碼的戰爭剛剛結束，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讓人類活下去……他必須要這麼做。

深海看到空空蕩蕩的主艇內部，頓時明白在封閉狀態的這幾分鐘時間里發生了什麼，神嬰已經被送走了。

圖靈將目光挪向主艇之外，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諸位，外面的麻煩才剛和*圖*書剛開始。」

這句話的信息量其實很大。

在嬰兒的身軀中，迎來新生，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這一次，這句話就是赤|裸裸的鄙夷。

【深海】的一縷精神被顧慎擊碎。

圖靈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名叫陸承。

「是，但不是取代。」

做這種事情，神殿的高尛是好手，大都的趙西來也是……所以深海賦予了這一類人足夠的許可權，讓他們替自己清除後患，這才有了古文會的盡數覆滅，但這場剿殺對應的代價就是，他也不清楚到底「抹除」了多少罪人。

……

好像之前的要塞是黑暗的，此刻才真正變得明亮起來。

【「我想留在這裏。」】

「趙氏給了崔忠誠很大一筆錢，讓他母親治病，但最後他母親還是死了。」

他搖頭道：「如果你留在牯堡，接下來深海會對整座牯堡要塞發起衝擊……除此之外，他會調動全部可調動的精神，再次摧毀神嬰肉身，你有信心贏下這場戰鬥么？」

「几几年不重要，但重要的是，趙西來登位，花幟改姓。」

但它還有千萬縷精神，分流在世界各地。

而是因為他還有一枚火種沒有熔煉！

顧慎沉默了。

而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顧慎伸出手掌，觸碰著空氣。

崔忠誠死在了屠殺血夜之中，死的籍籍無名。

「崔忠誠的母親生了一場很重的病，他因為這個原因加入的趙氏集團，那個時候趙西來剛剛登上高位，急缺人才。」

褚靈深吸一口氣。

圖靈微笑著開口：「如果你查過這個傢伙的檔案，就會知道他是因為什麼原因加入花幟的。」

圖靈打開一罐酒精風味的氣泡飲料，打開拉環，小小抿了一口。

不屬於這具軀殼的篡奪者可以發言，但自己卻不可以！

「降生只是第一步。」

三分鐘，一百八十秒，不多也不少。

他不會受到一丁點傷害，也不會掉一根毛髮。

「所以？」

圖靈伸出一隻手，他撫摸著嬰兒的頭頂，平靜道：「先好好適應吧，等再過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拜你所賜。」

可是如今顧慎降生，竟然真的如孩童一般，只能發出簡單的音節。

但深海不在乎。

圖靈笑了笑。

從離開大都的那一刻起，這世上ｈtｔｐs://ｍ•ｈeｔｕboｏk.cｏm•ｃom便不會再有「崔忠誠」這麼一個人。

崔忠誠便不會有好下場……

「圖靈。」

深海也笑了：「如果沒有你臨時起意的『點睛之筆』，我現在還只是一團虛無的意識。」

圖靈平靜道：「在神嬰成長起來之前，他還不能留在五洲……這就是讓你們準備三分鐘的原因，三分鐘時間，足夠把他送出傘之防線了。」

直接通緝，直接抹除，便足夠。

有許多人的檔案，根本就不在當時自己的許可權範圍內。

「？？？」

在他發動古文會剿滅機會之前，陸承是古文會大都區的負責人，同時也是花幟集團的掌控者。

他問道：「所以拜入趙氏集團，祈求救病資金……」

「留在這裏，繼續被深海當做靶子么？」

崔忠誠輕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這個詞我很不喜歡，我從來不做這種事情……就像是爭奪『神嬰』軀殼這件事，如果最後是你贏了，那麼你可以說是你取代了顧慎，但如果是顧慎贏了，抱歉，那是屬於顧慎自己的東西。」

「……」

「不愧是創造我的男人，被追殺逃離五洲之後，竟然還有膽量回來。不過……你這二十年來的蟄伏手段，的確令人稱讚。」

深海一陣恍然。

「等等，把這樣東西帶著。」

便意味著……他不會再用這個身份生活。

「所以你已經忘記了，在那個時代，你到底殺了多少人。」

這是一句誇讚。

這枚鐵盒，褚靈認得。

深海沉默了兩秒鐘。

圖靈輕嘆一聲，緩緩站起身子，直視著屏幕中的那團黑影，他的語氣無比諷刺：「你能準確地報出這世上每一個人的檔案，在哪一年做了哪些事情，可你卻報不出自己違背『三訓誡』殺死的那些無辜者，到底姓甚名誰。你好像記得很多事情，但你卻忘記了最重要的，我教給你的那一件。」

「當然是送出去，送到【舊世界】，送到深海無法觸及的地方。」

圖靈兩根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他淡然開口：「在那之前，花幟姓陸。」

深海回歸正題，他看著眼前的男人，困惑說道：「我查了很多次，崔忠誠的檔案沒有問題，這個人的一生軌跡，我都可以查得很清楚……在你逃離五洲之hetubook.com.com前，他就已經存在了，在大藤公學進修，拜入花幟集團為趙西來打下手，一步一步攀登，一步一步晉陞。究竟從哪一步開始，他變成了『假的』？」

她鄭重道：「明白。」

但深海並沒有過多在意，因為顧慎已經被送出【舊世界】。

「取代？」

這一次，深海沉默了很久。

褚靈將神嬰抱在懷中，她有些好奇地望著圖靈。

一個背負著古文會背景的年輕人，加入趙氏，無論做得多好，都會被懷疑。

……

「我不明白……你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這麼大的怨嗎？」

所謂的「封閉網路」，便是在牯堡要塞這片地界，信息可以自行串聯，換而言之……外界發生的事情，他們無從得知，這座城市裡的哨兵還可以使用內部通訊系統，但來自中央城和正北邊陲的消息卻一下子清零了。

他去往長野，去見白朮。

「哇！」

顧慎感受到了一雙溫暖的手掌，接過自己。

這句話，是對顧慎說的。

「冥火？」

絕大部分人類，在成年之後，往往會忘記自己三歲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但在神嬰這具軀殼之中「降世」就不會有類似的問題。

「深海可以說話，因為深海不是這具軀殼的主人。」

人世間的仇恨，其實都與他無關。

顧慎望向圖靈，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他不能醉，因為「崔忠誠」這個名字背負著比花幟管家要大得多的任務。

所以圖靈沒有替崔忠誠報仇，沒有殺死趙西來，他不去干預此間發生的因果，就這麼注視著「眾人」的命運糾纏，纏繞，分開，各自抵達終點。

圖靈望向林霖，說出了這麼一句讓人始料未及的話。

於是就有一個新的崔忠誠站了起來，身上不沾一滴鮮血，就這麼進入了趙氏集團。

在「古文會剿殺」任務之中，他以背叛人類罪，通緝了太多的罪人。

「留在五洲，白朮和女皇保不住你。」

圖靈悠然地坐在中控屏幕前，他看著屏幕中的那團黑影，微笑道：「比起當年，你現在……更有人樣了。」

林霖神情詫異。

圖靈面無表情道：「命途多舛之人，哪怕熬盡苦難，往往也不會轉運，老天只會不斷給予他更大的打擊。如果真正的崔忠誠還活著，ｗｗｗ.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他未必能夠挺到最後，因為趙氏對他也只是利用……」

「陣列盒……」

鄒海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

「或許崔忠誠的一生，都是真實的。」

這就是「封閉網路」要承擔的代價。

她抱著顧慎，匆匆去往那艘小型源能艇，就要動身之際，圖靈的聲音再次叫住了她。

在他心中，最微弱最無力的武器，就是言語。

「新曆630年。」

能不能查看不重要。

深海盯著圖靈，道：「這一次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即便你逃到【舊世界】盡頭，我也不會放過你。」

「這枚陣列盒，和其他的不太一樣。」

到底又有多少罪人，是無辜的。

圖靈只是瞥了一眼。

……

「說起來，自出生開始，你甚至不願叫我一聲父親。」

深海的回復速度很快：「你是在那個時候將他取代的？」

他忽然有些明白，褚靈降世的感覺了。

「雖然他們可以『發言』，但因為不是主人，所以也無權享受神嬰帶來的權柄。」

牯堡要塞切斷了與【深海】網路的鏈接，進入封閉網路狀態。

褚靈的飛艇與顧家主艇脫離，飛快掠出牯堡要塞，當它離開傘之防線之時，一切都按照圖靈的計劃。

但實際上。

「的確有一個名叫『崔忠誠』的年輕人，年輕時候疾世憤俗，後來因為現實原因，不得不妥協，加入花幟，而後逐漸改變，逐漸變得沉穩，也逐漸變得成功。」

這種狀態，使得整座要塞與外界的信息嚴重滯后。

圖靈聲音柔和道：「這枚算是你的初生之盒……或者說，【深海】的初生之盒，你的意識就是從這枚陣列盒中孕育而出，帶著它離開五洲，我在其中留下了一扇暗門，只要別離開五洲太遠，你可以重新以【源代碼】的身份，進入深水區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圖靈笑了笑，他搖晃著手中的空瓶，問道：「或者說，你真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所以眼前他唯一關心的就是圖靈和崔忠誠的聯繫。

「他怎麼不說話？」

除非接管「他」命運的人，變成圖靈，一個真正站在世俗頂點，超脫命運的人。

圖靈搖了搖頭，他認真說道：「如果沒有那一筆，你連虛無的意識都不會有，你……什麼也不是。」

「恢復深海和-圖-書鏈接？」

「錯了。」

他的確記不起來了。

雖然剛剛「降生」只有幾分鐘，但這具身軀使用起來卻無比絲滑，與自己的契合度極高。

……

顧慎瞪大嬰兒雙眼，這是什麼道理？

「我只是一個旅者。」

最終都只是化為歷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被浪潮淹沒過去，就此無聲。

「從『封閉網路』中脫離，恢復到『鏈接』狀態。」

現在的他，對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

圖靈抬起頭來，望著那團如墨的黑影，重新喝了一大口氣泡水，笑道：「花幟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可惜以後再也回不去了。」

在抹殺古文會之後，他們得到了名，得到了利，得到了穩固的地位。

褚靈將他抱到一台封閉主機前，顧慎敲擊鍵盤，寫出自己的想法。

更是一句諷刺。

主艇的輝光重新亮起。

顧南風撐著木刀，緩緩站起身子，擔憂道：「圖靈先生……恢復鏈接，顧慎怎麼辦？」

褚靈立刻心領神會。

這些年，為花幟「服務」，他滴酒不沾，始終保持清醒，在外人眼中看來，這是盡職盡責的表現。

在得到了肯定的眼神答覆之後，他直接下達了命令。

他想留在五洲，不是魯莽，也不是意氣用事。

這是最後的「精神鏈接」。

他望向褚靈，道：「還剩兩分半。」

圖靈嘆了口氣，傳音道：「不然我早就把你丟陵園裡了，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作為古文會中的「073」，他很清楚自己這一生都在為何而戰鬥，【深海】主系統如今已經暴露了它的真實意圖，甚至已經鎖定了牯堡要塞，此刻恢復鏈接，無異於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部署，都暴露于深海面前。

圖靈伸出手掌，掌心是一枚小小的鐵盒。

林霖站在巨壁之上，他以精神傳訊詢問圖靈先生，是否真的要恢復鏈接。

圖靈掌控著花幟發生的一切，趙氏集團最終改姓為陸……看起來這一系列的動蕩波折都與他無關，但這恰是他最高明的一點，真正的掌控，不需要留下姓名，甚至連掌控的痕迹，都不需要留下，他無需成為歷史的受益人，只需要成為歷史的見證者。

「三分鐘后，準備讓牯堡恢復深海鏈接。」

當時那些被深海賦予抹殺罪人的許可權者，藉著這次通緝，開啟了一場盛大的狩獵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