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書院桃花分外紅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太廟遺訓

換言之太廟乃是朝廷中最為神聖不可侵犯的一處所在,普通人根本就沒有可能進入,別說是普通人,朝中大臣們也絕大多數根本沒進去過,更別談知道什麼寢殿密室中立著一塊碑,碑上刻著祖訓了。
蘇錦高聲道:「此三條遺訓,太祖爺以立碑刻字之形立於京師太廟寢殿密室內,王爺身為皇族宗室成員,每年拜祭先祖之時怕是都要將此碑上的文字要讀一遍的吧,不知王爺可記起來了么?」
然而賭輸了,後果不堪設想,好在蘇錦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倒也不是很怕,人這一輩子誰能死兩次?死兩次也是一種驕傲的資本。
皇帝的話叫做一言九鼎,皇帝的誓言是什麼?一言萬鼎也難以形容,更何況這是一個毒誓,『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誰都不能給皇帝定罪,若是誓言中說什麼願遭世人唾罵之類的話,那便是矯情作假了,管得住皇帝的唯有老天而已,違背誓言遭天譴,這已經是最大程度的表明對此誓的鄭重態度了。
趙宗旦忽然撲地跪倒,朝天叩拜口中高呼:「不肖子孫告慰太祖英靈,此訓不敢或忘,即刻遵照太祖爺訓誡行事,祈請太祖爺原諒不肖子孫之過。」
唐介兩股戰戰,驚慌失措的看著同樣面色煞白的滕王,秦飛尚不知事情輕重,在一邊悄聲問道:「王爺,這是蘇錦編的吧,您看那第二條,擺明了是為王安石等人開脫的嘛,哪有這麼巧?」
趙宗旦的驚訝和百姓們不hetubook.com.com同,百姓們是為太祖爺寬廣的胸襟所嘆服,需知自古來成王敗寇弱肉強食乃是尋常之極的道理,太祖爺能夠不忘周朝遺族,不但不殺反而善待他們,這在古往今來的帝王中已經算是另類了,至於鐫刻碑文提醒自己和後世子孫永誌不忘,這更體現了一代雄主的氣魄,既不忌周朝遺族反叛作亂,又懷感恩之心回報當年恩遇之情,這樣的皇帝,怎麼能不讓人佩服。
趕緊的補救,先放人,再道歉,同時上摺子自請罪責,王爺的大腿還是要緊緊抱住,畢竟滕王爺從小跟著皇上在一起讀書,既有親緣關係又有總角之情,此事或許會換來災禍,但只要應對得當,或許僅僅是一頓斥責便可了結。
「太祖遺訓第三條: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但是一旦此碑的內容泄露,殺士人變成了天下百姓攻擊的借口,一刀揮下,原本是普通的一樁公案立刻會上升到不尊祖訓不尊誓言的高度,此舉將會大失民心。
而趙宗旦所訝異的是蘇錦如何能得知此碑刻內容,進入太廟絕無可能,然則有人透露給他內容了?這一點也飛快的被否決,蘇錦的背景他調查的清清楚楚,與之交往的人群中追溯到祖宗八代也沒一個跟皇族扯上關係,更不可能有人會知道碑文的內容;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此人是真的受太祖爺夢中之託,前來宣布祖訓了;這麼一想,趙宗旦頓時渾身大汗,兩條和*圖*書腿都開始發抖起來。
唐介和趙宗旦心中的驚恐無法形容,他們不是因為誓言中天譴之詞而恐懼,也不是因為太祖爺為此事託夢於人而恐懼,這些事都好解決,只需立刻改正,放了王安石等人便可了結;他們恐懼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這誓碑內容的公開。
本來蘇錦是要單獨跟趙宗旦宣布訓誡,但趙宗旦卻以為蘇錦想單獨和他說話是為了求他饒命,拒絕了這個他的請求,他完全沒想到蘇錦會真的知道誓碑的內容,這麼一來算是捅了大婁子了。
蘇錦的話語不啻驚天炸雷在眾人耳邊滾滾而過,這不是訓誡碑,這是誓碑啊,這是太祖爺立於太廟,代表子子孫孫的趙宋皇族所立下的誓碑。
想到這裏,唐介呆不住了,蘇錦還沒開口說話,唐介便搶先道:「蘇學子代傳太祖爺訓誡,本府甚為感謝,這便釋放王安石等人,並公告謝罪,今日若非蘇學子,本府便要鑄成大錯了。」
趙宗旦無法不恐懼,自己的一時大意,居然釀成了如此的後果,此刻在場數千張嘴巴,如何堵得住?
這一條一宣布,頓時全場大嘩,所謂柴氏,便是太祖爺建立大宋前所侍奉的大周皇族了,宋太祖陳橋稱帝之前便是大周宋州歸德軍節度使,太祖爺即位之後,這些柴氏的子孫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太祖爺並沒有因為害怕周朝復辟而將柴氏斬盡殺絕。
其次誓碑內容的公開帶來的一個惡劣後果便是,從此之後,天下士大夫和_圖_書讀書人會以此碑為參照,反正不用掉腦袋,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屁都敢放了;所有人都會拿著這塊碑文|做擋箭牌,到時候胡言亂語一通,冠之以上書言事這個堂皇的理由,又無法用極刑懲戒,朝廷威嚴將會大大受損。可以想見,將會有很多人鑽這個空子,撈取政治資本。
在場數千之眾,除了滕王趙宗旦之外,誰都沒有親眼見過那塊石碑,石碑立於太廟,太廟是什麼地方,那是供奉皇族先祖的地方,當然太廟中亦設偏殿,供奉有功于社稷江山的重臣,名之為『配享太廟』,但這些臣子無一例外都是立下奇功無數,死後也賜予郡王身份,得到皇帝的首肯方才能配享太廟。
滕王此刻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道:「本王自會承擔,何須你來多言。」
只是滕王從沒將這碑上的刻字當回事,先皇先祖留下祖訓數以百計,太廟內石碑刻訓也不下數十處,誰能個個記在心尖上;在趙宗旦看來,此碑也不過是和其他的訓誡碑一樣,是先祖們留下的眾多遺訓中一部分罷了。
百姓們誠然為蘇錦所說的這一條所驚訝,趙宗旦則更為驚訝,因為這句話已經勾起了他的記憶,畢竟每年都要祭拜此碑,上面的訓誡雖和其他祖訓攪到一起混淆不堪,但蘇錦這麼一宣布,趙宗旦便完全回憶起來了。
至於為什麼那塊碑和別的碑不同,單獨立於密室之中,趙宗旦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首先,太祖皇帝將誓碑立於太廟密室m.hetubook.com•com之中的用意便是讓皇族子孫世代永記此誓,相當於一個限制皇族行為的準則,但這種自己給自己設限制的準則絕對不能公開,這就好比某人立誓要睡了天下所有的美女,但這種誓言放在心裡即可,流傳出去便是暴露了自己的內心;身為至高無上的皇族,內部的約束是必須的,但要是公之於眾,等於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這大概就是太祖皇帝不將此碑堂而皇之的立於公眾場合的原因。
但史書所載又沒人親眼見到,是真是假也難以辨別,蘇錦賭上了一把,賭贏了不但可以救了王安石等人,自己也會從此上了一個新台階,不用一個月,全大宋都會知道他蘇錦。
唐介自然也明白問題的嚴重性,他後悔的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為什麼要跟這個蘇錦過不去,自己完全可以不理此事,王爺跟他有芥蒂,王爺自行解決便是,自己硬是要找把柄拿人,現在的局面當真不可收拾了。
滕王這一跪,便等於宣布了蘇錦所說的這三條訓誡的真實性,也等於宣布太祖爺確實託夢于蘇錦了,全場官吏百姓呼啦啦全部跪倒,高呼:「太祖皇帝萬歲,萬萬歲!」渾然不考慮太祖皇帝已經死了幾十年,何來萬歲之有。
趙宗旦從來都不屑這些,他認為這隻不過是種儀式罷了,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表示子孫對於先祖的尊敬之意,實際上是做給百姓臣子們看的;至於碑文上的訓誡,誰耐煩記得,讀過便罷,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唐介的和圖書腦海里迅速蹦出兩個字:補救。
蘇錦點頭,環視全場道:「太祖遺訓第一條: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內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皇族的把柄底線豈能為外人所知,太祖皇帝立此碑固然是誠心誠意,並非吸引天下人的眼球,若是后一種目的,他大可大肆宣揚此事,將碑立於公眾場合,接受世人的監督,博取百姓的好感;可既然是秘密立碑,不能不說裡邊有令人玩味之處;士大夫讀書人當真便殺不得么?關鍵的時候,關鍵的場合,為了自身的威嚴和統治地位,照殺不誤,所謂天譴之說跟祖宗基業想比,顯然是後者更重要。
蘇錦看了一眼滕王,看他的臉色似乎毫無頓悟之意,猜測這遺訓怕是滕王根本就是忘了,於是道:「今日滕王首肯,在下便將太祖爺告知的碑文訓誡公之於眾,若因此有其他後果糾纏,王爺須得一力承擔才是。」
「太祖遺訓第二條: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蘇錦高聲道。
滕王想起來了,太廟寢殿密室內確有一塊石碑,每年皇室內祭祀先祖之時,聖上都會將皇族男丁召集起來去碑前誦讀三遍碑文,並命眾人牢牢記住。
蘇錦長吁一口氣,全身濕漉漉涼颼颼的,不知是冷汗還是雨水,這一關終於過了;他完全不知道太廟中是否會有那麼一塊碑文,只是後世讀史曾經看過這一節,當時曾感嘆千年之前便有人立這樣一塊碑,確實有擔當有胸襟,所以便格外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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