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在背後契丹人明顯不善的監視目光之下,晉軍的降卒們不敢再不儘力了。
安陽城雖然還算堅固,但守城的士卒素質堪憂,而晉軍的降卒原本多為石晉禁軍,戰鬥力還是可期,尤其在逼到那個份兒上的時候,爆發出來的攻擊力,還是城中義軍不能敵的。
一路來,已經有不少人,受不得這屈辱苦楚,自盡而亡。但更多的,還得沉默地忍耐著,除了惜命的緣故之外,有許多官員的妻兒也被一併北遷,在徙眾之中。背負著家人之重,再苦也得承受著。
拿著半塊餅,官員愣下,但很快悲從心來,一面將餅分給妻子,一面哭出了聲。哽咽的哭聲,似乎帶有傳染性,很快,原本死氣沉沉的營帳,充斥滿凄涼的哭泣。
思及親人,魏仁浦堅強的面相上終於有了些柔色,尤其想到家中老母,心頭卻是無限悵惘。
尤其是他們這些小官小吏,更是得通過勞動才能得到口食,搬運、趕車、喂馬、劈柴、挑水、紮營……基本是被當苦和-圖-書力使,契丹的下層官軍,對他們可不會客氣,時不時地便行打罵之事。
見到這種陣勢,梁暉十分果斷地認慫了,當即派人出城,向遼軍認罪投降,並坦誠心跡,並無阻遏大軍的意思……
魏仁浦沒有哭,默默地待著,他只是有些慶幸,在去歲契丹人南下之時,提前將妻子送回衛州老家去了,他的三子,去歲才在東京出生。
只有在運送過程中之時,兩眼才會下意識地四下觀察,將遼營各營的道路、守衛、柵砦等信息記錄在腦中。似乎在琢磨著脫逃的路線,雖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並不妨礙他有此想法。
比起其他人的哀嚎叫苦,抱怨發泄,魏仁浦則平靜的多,從來沒有什麼無謂的反抗表現。契丹人讓做什麼活,從不遲疑推卻,且本分賣力,在此營中,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鞭笞叱罵過的晉臣。
魏仁浦回過神,迅速地收斂起所有情緒,投入到工作之中。都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此時,https://m•hetubook.com•com只能自求多福了……
「動作快點!」只走了一會兒神,邊上的監管軍吏巡到此處,朝魏仁浦呵斥道。
直到,被巡察的契丹軍吏,粗暴地鎮壓,轉而暗暗垂淚。
其父早亡,家中貧苦,母親獨自將他拉扯大,供他讀書,完成學業。想當年,淚別老母,濟大河南向洛陽時,曾立誓,若不顯達,不復渡此。
耶律德光是何等人物,根本不會去顧忌那等小人物的心態,再加北歸路上積攢的怒火,與身體的不適,都讓他沒有多少耐心。直接降下嚴令,以契丹軍隊督監晉軍攻城。
這下,梁暉徹底識相了,命城上豎起白旗,毫無保留地表示願降,只求苟得一條性命。然而此次,耶律德光乾脆地表示:不予投降。同時,再下嚴令,繼續攻城,直接將安陽城中的義軍逼如絕境。
四座空間不算大的營帳,用來安置本營三百余名晉臣及其家屬,顯得格外擁擠。帳中的氣氛很壓抑,死寂一般,沉重得讓人無和*圖*書法呼吸。
挨著他,一名官員將口糧分給妻、子,本就不多,分在三個人身上,就更少了,根本不足飽腹。孩子不大,但看起來很懂事,兩隻眼睛很清澈,哪怕肚中飢餓,也不吵不鬧地,只是緊緊地縮在母親懷中。
耶律德光不允城降,又役使降卒沖城的做法,直讓魏仁浦心中發寒。耳聞西面傳來的衝殺聲,魏仁浦面上浮現出一絲悲戚色,他本是一個寬仁的人。心中憤然嘆息道:「好狠辣的遼主,這是欲以此城,害我漢兵的性命啊……」
這些人,都是原本的石晉各司署機構的官吏,遼軍北歸,被耶律德光一併打包帶回。那些官職大、名望高的石晉大臣,或許能夠得到契丹人的禮遇,但更多的官員,在這次遷徙中,受足了苦楚。
但等到耶律德光大部隊徙至城下后,梁暉驚呆了。哪怕龜縮在城中,不曾表現出一點攻擊慾望,契丹大軍也沒有如他所預想的那般,向北撤離,反而是將城池團團圍困起來。
契丹東大營,數里連營中的和圖書一寨,上百名晉國降臣在一隊契丹士卒的役使下,乾著粗活。稍有懈怠處,鞭子便豪不留情地揮下來。
辛苦忙碌了許久,方得片刻歇息,魏仁浦年紀本就不算小了,累得腰酸背痛,也才在契丹軍吏那裡換得少許口糧。
魏仁浦就是這是這些晉臣中的一員,他原本只是樞密院一區區小吏,人微言輕,卻也沒能躲得過此次兵災,耶律德光是幾乎將東京的石晉朝廷遷空了的。
安陽這邊的局勢,于留後梁暉而言,已是分外嚴峻。前些時日,面對高唐英軍的進攻,抵抗地很是輕鬆,遊刃有餘,大概給了他錯覺。
若不是彼時的預見,恐怕今日,必將連累家小。要知道,這一路來,已經有不少官員親屬,因為這遷徙路上的煎熬,或病死,或累死,或餓死……
見梁暉的識趣,耶律德光表示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帶人卸甲出城,親自至遼營請罪。
面對這個請求,梁暉猶豫了,他怕被誆入遼營,為人魚肉。且見契丹人有納降的意思,小心思一起,竟然與耶律hetubook.com.com德光講起了條件。
這名官員魏仁浦認識,原本是大理寺的一名主簿。見他這一家子的狀況,魏仁浦嘆了口氣,將手中剩下的半塊餅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並沒說話。
等魏仁浦被喚去整理草料時,安陽城又爆發起一陣喊殺聲。戰鼓擂鳴之聲,哪怕隔得甚遠,也聽得十分清晰。
然而,在石晉朝廷蹉跎了這麼多年,仍舊只是一刀筆吏,雖小有些名氣,卻無可自豪之處。到如今,為契丹所擄,竟至朝不保夕的境地,想來也是悲苦自知。
忙活間,魏仁浦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朝西望去。這幾日下來,已是第四次進攻。安陽此時的情形,經過傳播,魏仁浦心中也已有所了解。
魏仁浦與幾名文弱的晉臣,正將營中劈好的柴火,整理搬運上車,運往他營。一身衣衫已然破舊損壞,鬍鬚之上然滿了塵埃,他卻絲毫不在意,從容不迫。
時間悄然間已經進入四月,天氣的炎熱已不似春日那般和煦,靜靜地坐在一擁擠的帳中陰影下,魏仁浦慢慢地嚼著粗糲的粟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