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如今就是個猜測與徵兆！」劉承祐面上一狠，抬手用力一拂袖，霸氣地說道：「就是契丹當真大舉南侵了，朕苦心孤詣，朝廷戮力同心，軍民縮衣節食，大漢積三載之功，爆發出的能量，難道還不能抗契丹而取淮南嗎！」

魏仁浦表情嚴肅，認真思量幾許，慎重地道：「陛下的猜測，再聯想契丹國內這幾年的情況，很有可能！」

迎著劉承祐認真的目光，魏仁浦也冷靜地思量許久，然後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恕臣直言，不行！兵者國之大事，容不得輕忽冒險！」

連王朴這個為了「淮南戰略」嘔心瀝血的人，都這般說了，劉承祐有些發熱的頭腦強行冷靜了下來，想了想，意外地朝王朴一禮：「得良臣如此，是朕之幸，是大漢之幸！」

「並且此番胡騎，少者百騎，多者不過千騎，專事殺掠黎民，亂我生產，官軍出擊，利則戰，不利則退，甚至放棄繳獲財貨，從不糾纏，作戰十分靈活。燕王趙匡贊，河北都部署何福進，皆派軍出擊，但斬獲甚少。」

「陛下！」此言落，王朴站了出來，此時的一臉苦相，鄭重地向劉承祐道：「只怕，我朝不能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契丹擾邊和*圖*書如此之急，戰法如此狡詐，似乎有些不尋常啊！」老丈人高行周則擰著老眉，捋須說道。

乾祐四年三月中旬，漢帝劉承祐率兩司禁軍精銳並一部奉宸軍士，行獵于頓丘，后、妃隨行。奉宸營兩個指揮使，去的是王彥升，兩人比劍，史彥超乃馬上猛士，與有「王劍兒」之稱王彥升比試，自然毫無意外地落於下風。

「陛下，臣受不起啊！」王朴意外之餘，趕緊回禮，腰彎得更低。

當然，最讓劉承祐開心的，在隨後諸軍對戰演練中，湧現出了好幾名表現出色青年軍官，雖是營、隊一級的低級軍官，但明顯，除了早入天子之眼的潘美、馬仁瑀之外，另有石守信、韓重贇、韓令坤、党進等人。

「前兩年，礙於元氣大傷，又在幽州城下受了幾次挫，便再未大舉入寇。但自去歲秋至今春，契丹騎兵南下，侵我漢境，大小已有七十余次，僅今春，便有三十余次，北邊諸塞，可謂處處烽煙。」

慕容延釗在河北鎮守過兩年的，此時聞訊，不由氣憤：「胡寇如此猖獗，恨不能效衛霍，北驅草原！」

魏仁浦言罷，在場所有人神情都凝重了。劉承祐起身，駐足於殿側所懸輿圖，每ｗwｗ.heｔｕboｏk•cｏｍ•com每看著缺一塊少一片的大漢疆域，就十分不順眼。

不待劉承祐發問，魏仁浦解釋道：「契丹乃我朝大患，近年來雖未有大的交戰，但始終不敢大意，樞密院下軍情司也投入了不小力量，探查其國內情況。」

「契丹如有南侵之意，則必非良機，否則，北寇南襲，而南方戰事不順，淮南不能驟下，大漢絕無兩面作戰的實力！」

經過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樞密院與兵部，已然析分結束，職權明晰，全國軍政之令，重新進入正軌。當然，還保留了少許界限模糊的地方，比如兵籍、遷補，不是不察，只是為了相互制約，相互監督。

「你們說，這是不是契丹大舉南侵的徵兆！」突然，劉承祐回頭問。

聽劉承祐一眼，高行周、慕容延釗這樣的武人，皆有所感染，情緒上來了。王朴也有所恍惚，但很快調整過來，拱手向劉承祐：「陛下，臣當年提出『先南后北』戰略，便有言，需待良機，除南方局變，我朝攻伐準備完成之外，北方契丹的威脅，也不得不顧。甚至於，北方的威脅，首在其沖！」

看了老帥一眼，魏仁浦道：「臨清王所言甚是，契丹騎兵最南者，竟深和*圖*書入到河間，雖為何都帥調兵捕殺，但猶見其張狂！恐怕契丹人，另有所謀。」

看著幾名重臣，命人茶湯伺候的同時，劉承祐環視一圈，直接道：「幽燕、定州、滄州、瀛洲、代州等州，陸續上報，契丹入寇，犯我邊境，掠我士民，北面諸州，不勝其擾，朕深患之！」

當然，這話也就只能說說了，燕山、長城之險，都還在敵方手中，騎兵也不足，根本無所出。縱然勉強出擊，背後無所倚憑，也只是送死。說得難聽點，實力有所恢復的契丹人，就是可以在大漢頭上拉屎撒尿，而無所顧忌。

注目輿圖良久，劉承祐不禁一嘆：「魏卿所言，雖屬揣測，然析有條理，綜合其形勢，朕不敢不慎重。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啊。諸位，倘若契丹當真大舉南下，如何應對？」

劉承祐也下場，縱馬馳奔，獵狗走逐於前，騎士圍堵于側，天子彎弓而射，一發即射殺一鹿，眾軍觀之，山呼萬歲。

崇政殿內，魏仁浦、王朴、高行周、慕容延釗幾名文武重臣受命齊聚，觀其配置，便能知曉，皇帝是在議軍。

尤其是石守信，多讓劉承祐看了好幾眼，沒辦法，此人的「名氣大」，不下於潘美。一時間，劉承祐有天下和_圖_書英雄，已盡入吾彀中的暢快|感，還京之後，劉承祐便著令樞密院，對這些人進行賞拔，兵部錄籍。

「而那契丹主耶律阮，雖有仁厚之名，然野心盈胸，時懷南侵之意。當初失了幽州，稍作整頓便遣耶律安摶率大軍南下，為燕王趙延壽率軍民拚死以抗方休。」

「契丹先主亡于陛下之手，那契丹主耶律阮四年前率師北上，爭奪帝位，幽述律后與叔李胡于祖州，本就得罪了一大批契丹貴族。繼位之後，威加諸部，削其部民，以強本部。大賞親信之臣，任用北亡漢臣，而輕視契丹貴族。種種舉措，都使契丹主大失宗室、貴族之心。乾祐元年至乾祐二年，耶律天德、蕭翰等宗室，先後謀叛政變，就是明證，契丹內部，並不安穩。」

其他人也跟著走上前來，此番契丹擾邊，動兵規模看起來不大，但波及範圍很廣，自東向西，綿延千里。

聽完魏仁浦的解釋，殿中靜極了，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起身，劉承祐看向魏仁浦，鄭重地問道：「如契丹南侵，我軍于河北採取守勢，全力南擊江北，速戰速決，可行否！」

魏仁浦在旁，補充介紹道：「距離欒城之戰，已三年有餘，根據細作探報及諸邊州縣及商賈往來所察，綜和_圖_書合各方消息可知，契丹在這段時間以來，實力已然恢復不少。」

劉承祐都詫異地看了看他，當即搖頭：「不！南征戰略，已然籌備那這般之久，朝廷投入巨大，豈能輕易改弦更張！」

此問一出，王朴臉色變了又變，一咬牙道：「陛下，如契丹當真大舉南侵，那我朝攻伐淮南戰略，就必須要做出調整，乃至延後！」

心裏清楚這等現實情況，但慕容延釗的志氣，還是值得鼓勵表揚的：「慕容將軍，其志可嘉，其氣可揚！」

看得出來，王朴進此言，是下了很艱難的決心，要說臣子中，最在意南征的人，非王朴莫屬了。這畢竟是他，一出山就提的「平邊策」，並且一路跟著準備、調整、優化，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念及契丹國內局勢，臣大胆猜想，契丹主舉兵南下，一可起以鄰為壑之效，壓制國內不滿之貴族、部族；二可藉機掌控諸軍；三則報當年大敗之仇；四則復奪幽燕、乃至河北之地，至不濟，可奪財貨子民，再不濟也要壞我河北諸州生產。」

「你怎麼看？」劉承祐抽了口氣，看向他的首席謀主魏仁浦。

春獵三日，滿載而歸，貴妃高氏與賢妃折氏，亦策馬執弓以射獵，折氏勝之，得野雞五隻、野兔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