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其勸降,藍思綰露出一抹悵然的表情,說道:「當初,舊將、豪強舉亂,我本不欲從之,然為眾情所逼,刀兵相加,推戴為帥,以致失足,悔之不及。累月以來,禍連州縣,罪孽深重,朝廷豈能饒恕?」
「趙都帥的名聲,兄應當也有所耳聞,既允免一死,斷無食言的道理。」全師雄搖搖頭,建議道:「再者,兄若實在心中忐忑,或可另立功勞,以減少罪過,而求心安!」
「事不宜遲!」全師雄道。
此前,懷德軍都指揮使李彥的平亂策略,以穩守城池、確保交通為主,再對境內亂軍施以打擊。如此,倒也給了叛眾壯大的機會。不過效果是有的,至少沒有使其擴散出去,與其他叛軍匯合。
頓了下,中年人又補充了一句:「在下再提醒你一句,雨已罷,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藍思綰話里的意思,全師雄當然感受到了,不由一笑,說道:「兄台的顧慮,算不得大事。正因了解你的情況,趙都帥方才遣我而來,否則,若真不可挽,又何必多此一舉?」
「當真能饒過我?漢廷的制命,可寫得明白,我這個首惡,可當誅啊和*圖*書!」藍思綰疑慮頗重。
全師雄就屬於後者,依照他本來的心意,是不欲趟那渾水的,但劉光義找上門,也就容不得他拒絕了。走出為漢軍效力的第一步,接下來的路子就好走了,越走越寬,越走越穩,果州亂眾的平定,全師雄有大功,甚至因為有他的表率,還影響到了川東其他州縣舊吏的選擇。
「藍兄,考慮得如何了?以你們如今的境況,缺衣少食,士氣低落,能否擋住王師的進攻,藍兄心裏想來也清楚吧!」中年人以一種坦誠的語氣,說道:「在下奉命而來,也只是趙都帥心存仁心,不願再造殺戮,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追悔莫及!言盡於此,望善斟酌。」
聽其言,藍思綰眉頭頓時緊皺起來,若依其言,可就不只是投降的事了,那是要出賣「同志」,以其鮮血及頭顱,賺得己安。
梓州,鹽亭縣。
全師雄反問:「你能指揮的心腹之卒,有多少人?」
此人名叫藍思綰,原來是蜀之梓州刺史,蜀亂髮之時,被叛眾推出來帶頭,後來便成為了整個梓州叛軍的主帥。
漢軍營www•hetubook.com.com於四圍,有軍帳遮風,有木炭取暖,能喝熱湯,可添衣,自然可以忍受。嶺上的叛軍餘眾則沒有這種待遇了,敗軍之師,喪家之犬,既匱糧,也缺禦寒物資。
營寨很簡陋,簡陋地難以抵擋漢軍的一次衝鋒,只有幾排鹿砦,勉強能阻遏一二。營內,服色混亂的叛軍,各自集聚取暖,在冰天之中瑟瑟發抖,士氣已然低落到極點。
叛營中央,一道簡易搭設的篷寮,周圍用草木枝葉遮擋,以為軍帳。篷外衛兵看守嚴密異常嚴密,似乎在戒備著什麼,裡邊架著一座火堆,柴木燃燒,發出噼啪響,因不充分燃燒之故,冒著黑煙。一名身著軍甲的中年人,坐在火堆旁,坐姿有些狼狽。
經過兩場烈度不高的戰鬥,將之擊潰,追剿至鹽亭境內,圍困於縣西北的龍居嶺。鹽亭縣地貌以丘陵為主,但屬於交通咽喉,古時為巴、蜀之交界,自北向南當金牛、米倉道的補充,直通川西平原。
「全公請講!」藍思綰立刻提起了興趣,期待地問道。
事實上,到如今這個地步,很多人都已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麼,當初豪情聚義和圖書、為民請命、反抗北漢暴政的熱情,早在這兩個多月的時光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到12月20日,梓州叛軍已成為了蜀中最後一股大規模叛軍,隨著趙匡胤削平其他幾股大的叛軍,兵鋒終於轉向梓州,調集了足足20營的漢、蜀官軍,進行剿除。
踟躇的顏色並沒有持續多久,藍思綰悍然起身,朝外吩咐道:「來人,傳我命令……」
乾祐10年冬,12月24日夜,梓州叛軍主帥藍思綰,誘殺部下將校賊首46人,盡取其首級。是夜,龍居嶺上,先亂后寧,翌日晨,藍思綰引眾,棄兵卸甲,下嶺投降,自縛于漢營請罪,漢軍主帥趙匡胤親釋之。
深吸了一口氣,藍思綰拱手道:「煩勞全公,回去告訴趙都帥,在下願意懸崖勒馬,舉眾投降,聽候處置。」
果然,道明身份,全師雄即被藍思綰熱情地邀請入營,親自接見敘話。
沉思幾許,藍思綰忽然露出苦笑,抬眼看著全師雄:「我還有選擇嗎?」
全師雄悠悠一嘆,說道:「梓州及附近的叛首,多集於此,乃朝廷必究之人,兄若能取彼等首級,再舉眾而降,足證其心!」
一場冬雨,和*圖*書阻止了官軍攻山的腳步,冰雨淋淋,北風呼嘯,讓北人為主的漢軍再度感受了一番寒冷,雖稱不上刺骨,但依舊難熬。
蜀亂遂平。
若不是還有一些上了漢軍必死名單的賊首,仍在蠱惑頑抗,拿漢軍的屠殺來宣揚,早就分崩離析了。即便如此,距離崩潰也不遠了,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還是能活命,即便是當奴隸,被遷出鄉里……
「全公何意?」藍思綰問。
蜀中叛亂大爆發之時,各地州官職吏,有趁機舉事襄助的,中保持中立的,也有積極主動,配合漢軍的。
說完,便淡定地看著藍思綰,等著他做決定。這名漢軍的使者,名叫全師雄,原為蜀果州刺史。為官有政績,威信足,聲名顯著,最重要的,見識遠。
「那也足夠了!」全師雄點頭,很果斷地道:「我的意思,兄可以『漢使勸降,討論其事』的名義將賊首都召來,而後盡誅之!」
聞言,全師雄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來此的消息,只怕已經傳開了,營中的賊首們,恐怕也盯著你這裏。」
及至如今,趙匡胤平梓州,聞其聲名,特地將他召至軍前,秘遣其入營聯絡勸降。對於全師雄而https://m.hetubook.com.com言,有一定的風險,但可控,因為與藍思綰有一段交情。
山嶺蜿蜒,宛若龍盤,鄉人謂之龍居嶺。不過,趙匡胤見了,有些不滿意,覺得此名不好,只因為,一干叛軍佔據山頭,戰事結束后,應該會改個名。
經過漢軍的強力打擊,逐步削除,成都附近州縣的亂情被徹底控制住。梓州境內的叛軍,算是比較頑強的,因為有一部分蜀國降卒的參与,有一定的戰鬥力,被向訓與趙匡胤選為最後的作戰目標。
梓州境內的叛眾,勢盛之時,有15000餘人,僅剩的殘兵,也只有五千餘眾,都是死硬份子,以裹亂的蜀卒及境內豪強以及閬、果地區兵敗相投的賊軍為主,可謂集叛軍的精華,「不臣」的屬性很高。
似是問全師雄,也像自問,但全師雄只作默然。
藍思綰不假思索答道:「別的不敢保證,周圍的三百卒,可保忠心!」
有一說一,這些亂軍的戰鬥能力與意志,似乎比此前的蜀軍還要強上一分。
在藍思綰對面,是一名頗具風度的中年人,身上裹著令人羡慕的裘衣,嘴邊帶著的淺笑,與此間沉凝壓抑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要如此之急?」藍思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