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微斂,老皇帝的表情又沉凝了下來,雖然表面上都是以玩笑的態度看待李煜之死,但此事,還是帶給他一些觸動。
只不過,發生了闖駕之事,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顯然是有人不願意繼續裝傻了……
自信陽城至雞公山,還有大幾十里路,五月初五,鑾駕再度起行南下。不過,這一次隨駕之人,要少一大截了,大部分臣僚留在南灣湖,一部分禁軍分駐信陽城及周遭,從外圍保衛行宮,真正隨駕進駐泰康宮的人,不足一萬人。
清晨,天才初放亮,早起的蟲鳥已然嘰嘰喳喳的叫著,老皇帝倒不厭煩,深宮裡待久了,見識了太多死一般的寂靜,這種生態與活力,實在難得。
「哦——」老皇帝的反應比較遲鈍,消息在腦子過了一遍,方才反應過來:「嗯?」
掃了眼身邊這恭順得如同小貓的紅粉骷髏,老皇帝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拿起茶碗,觀察起來。此時的茶湯,正發生著一些奇妙的變化,經特殊手法打擊、攪拌后的湯麵紋脈,就有如幾片花朵,並且進行著綻放的變化……
「因其闖駕,已被衛士果斷斬殺!」胡德答道。
「呵呵!」老皇帝聞言即笑了,難得地誇獎了一句:「這話朕愛聽!」
鑾駕的一切情況都是引人注目的,發生的闖駕之事,自然也不瞞得住人,一時間眾說紛紜,人人側目。
同時暗罵不已,哪來的賤民,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方式,這和-圖-書不是掃官家的興嘛。命丟了不說,惹怒了官家,他們這些人,也得跟著吃掛落。
「喝死的?」老皇帝一臉的「奇異」,就像聽一件趣事一般,道:「這可真是奇事一樁!早就聽說,這李煜是個酒中才子,居家出訪,無酒不歡,這樣的死法,倒是對酒至誠啊!」
濃郁的茶香在空氣中氤氳,刺|激著人的味蕾,到了信陽,怎能不嘗嘗「毛尖」,給老皇帝享用的,自然是出自南灣湖產區頂級綠茶。
老皇帝那活兒雖然不行了,但並不妨礙他通過其他方式欣賞美麗,享用美色。
聞其聲,胡德立刻打了個激靈,還不待老皇帝「嗯」完,便忙不跌地說道:「稟官家,平安侯李煜昨夜于宿處離世。」
也正因看老皇帝心情不錯,胡德方猶豫了,是否要此時將那晦氣之事上稟,難得官家由此閑情雅緻,打擾了怎麼辦,還是換個時間吧。
及至轉道雞公山時,老皇帝那寬大而華麗的儀駕也不得不捨棄,改乘小車進山。才進山,還未仔細欣賞那山明水秀、蔚然深林,就再度迎來一個驚喜。
胡德瞄了眼老皇帝,面色顯得更加遲疑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公主如何了,可曾受驚?」
不過,老皇帝彷彿也眼明心亮起來,胡德那點小表情被他捕捉到了,悠然發問:「出了何事?不妨說來聽聽。」
「何時發生的事情!」老皇帝一下子來了精神:和*圖*書
「怎麼死的?」
老皇帝呢喃著,忽然道:「南巡途中,忽然醉死,說出去,恐怕都沒人相信,也不知外邊又會流傳怎樣的故事。」
闖駕,這是一件極其嚴肅的事情,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件嚴重的政治事件,表面上看是兩小民闖駕鳴冤,然而,若是人再多些,並且抱有其他目的呢?比如刺駕,那樣的後果,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天子安危無小事啊。
鑾駕內頓時陷入一陣沉默,胡德感覺氣壓都降低了,又說道:「官家,衛士還從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一張血狀!」
嗯,嚴格得來講,這不算是方物貢獻,乃是申州衙門特供,「日常」飲品,如此也就談不上違背老皇帝不獻方物的詔旨了……
悠揚的琴音依舊在環繞,美貌的宮娥仍舊在點茶,老皇帝則緩緩閉上了雙眼,在這愜意的氛圍中,一張老臉,卻是一片苦色,這也是他這張輕鬆的表面下,最真實的反應。
給了兩份恩典后,老皇帝又以一種玩笑的語氣對胡德道:「當代詞客,李煜也算一派大家,名氣斐然,走得這般突然,死得如此意外,思之也實令人唏噓。
顛簸的山道上,車駕本就走得艱難,輪軸的聲音吱呀作響,還突然停住了,待在車駕內,都能聽到外邊的動靜,甚至有一點小騷亂,這對紀律森嚴的禁從護衛來說,都算是一種過失了。
「嗯?」
盈盈下拜,跪在老皇帝身邊,精緻的臉蛋上掛著甜hetubook•com•com
美的笑容,聲音也格外動聽,催人精神:「恭請官家用茶……」
一人端坐琴桌,從容撫弦,悠揚起樂;一人優雅在座,神情認真,縴手靈巧,變幻動作,用心地侍弄著茶湯;一人手執團扇,以固定的頻率,輕輕地送著清晨涼爽的風,幫老皇帝解去仲夏的燥熱……
說著,胡德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古怪:「據報,昨夜下榻前,平安侯興之所來,于宅中涼亭暢飲,不時大笑,飲酒過度,以致猝死……」
過了許久,老皇帝幽冷的聲音傳出來了:「起駕!」
……
天下從不缺聰明人,對於此事,很多人縱然看不全,僅從那諸多細微的跡象,看出個五六分,至於剩下的,猜也能猜出個兩三分,只是大夥,陪著老皇帝一起裝傻罷了。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見老皇帝注意力迅速轉移,胡德是一點不敢怠慢,立刻應道。
即便沒有那般嚴重,就闖駕喊冤這件事本身來說,也足以讓人引發無限聯想。因何事,竟至冒死喊冤?那張血狀上寫的什麼?這申州究竟發生了什麼弊案?或者就是與泰康行宮的修建有關……
「有這回事!」老皇帝兩眼微眯:「人呢?」
看著這滿透著精巧的茶湯,老皇帝有如牛嚼牡丹一般,將之吹散,然後輕輕啜了口。咂咂嘴,道:「味道也沒什麼特殊的嘛!這壺茶,賞給你了!」
調侃兩句,老皇帝又不禁感慨道:「可惜了,李煜這一去,世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
要少多少美妙絕倫的詩詞啊!李煜的詞,朕雖然不大喜歡,但那些詞句,寫得確實優美動情,招那些多愁善感的男男女女喜歡。」
看得出來,自南巡以來,老皇帝的心情是越來越好,今日,竟然能從他臉上看到笑容,這實在有些難得。
「是!」
「謝官家!」宮娥聞,趕忙拜謝,一副榮幸之至的模樣。
沉吟少許,老皇帝感慨道:「李煜也走了啊,朕還真是隱隱有些不舍呢!像高保融、孟昶、李煜、錢弘俶、劉鋹這些人,都曾割據一方,稱王稱霸。
並不敢讓老皇帝等太久,很快胡德就回來了,語氣凝重地道:「稟官家,事情查清楚了,金城公主殿下車前,有二人繫繩緣山而下,攔駕喊冤……」
行在內,老皇帝不同尋常,一大早就起來了,不一般的是,還玩起了些風雅。四名宮娥,個個美貌,明眸皓齒,身段婀娜,都是花蕊一般的青蔥年紀,更兼具才藝,氣質上佳,都是內教坊司精心培養出來的成果。
琴音悠悠,熏煙裊裊,剩下一名最為靚麗的宮娥,邁著婀娜的步伐,扭著曼妙的身姿,手中端著木牌,朝老皇帝走來。
聽說,李煜除了寫詩作詞,還善工筆,他的作品,從今以後要價值大漲了。你若是有,就好生收藏著吧,過個幾十年,拿來傳家也不錯……」
老皇帝眉頭輕蹙,拿起小槌,敲了敲車門,語氣不善地問道:「何事?」
南下的官道,那是通往武昌的幹和-圖-書道,越往南,越靠近山區,道路也就越難行,就這還是當地官府花費大代價開拓過的。
雖然不配做朕的對手,但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也確實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切切實實是朝廷的阻礙,給朕造成了一定麻煩。
「讓他家人,給他收屍,送回鄉安葬吧!」想了想,老皇帝吩咐道:「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賜些保屍的冰袋、藥草!」
就沖這一點,是否該給他們幾分尊重……」
「回官家,公主殿下無恙!」
老皇帝明顯是隨口而言,胡德卻嚴肅起來,鄭重地應道:「小的是無根之人,也無後人,一心一意,都在宮內,何談傳家。平安侯的作品,縱然再受人珍視,于小的而言,也無多大價值,畢竟,不通其理,欣賞不來!」
沒有作聲,只見小窗打開,伸出一隻枯瘦的老手。胡德見狀,趕忙將那道血狀雙手奉上,上邊的內容,從衛士到他,都沒敢細看,但胡德心知,事情絕不會小。
扭頭看向胡德,老皇帝抬指吩咐道:「聽說信陽南灣湖的魚不錯,去備一席全魚宴,召見孟昶、劉鋹,朕親自招待他們,也算給他們壓壓驚吧!」
「小的立刻去查看!」胡德緊張的聲音傳來。
小心地觀察著老皇帝的神色變化,似乎並無不悅,胡德心下暗松,回答道:「約在昨夜丑時!」
行宮才剛啟用,人還沒踏足,就出了這樣的「意外」。就連老皇帝自己都沒想到,這才到信陽沒兩日,這「驚喜」就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