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吳三畏驚得差一點跌倒在地，幸虧羅潘早有準備，扶了他一把。
如果瑞安縣城裡面的清軍硬要死守，臼炮一轟，鐵人軍一衝，再有曾養性的騎兵把周遭一封鎖，那肯定是城破人亡！
「瑞安的參戎名叫吳三畏，是康熙三年甲辰科的武狀元。」
可吳三畏心裡頭還有那麼一丁點對大清的忠心！
「對，對……您二哥將來是要當皇上的，您可就是王爺了，我們就跟著您混了！」
這本書是浙江海寧的名士查伊璜帶到杭州來獻給范承謨的！據查伊璜說，這本書才是《天下為公論》和《天朝田畝制度》的原版……成書時間比《天下為公論》和《天朝田畝制度》要早得多。當然了，書裏面的造反精神也稍微小一點。也沒有祭出「均田制」的大招。
浙江，杭州。
「嗻！」
然後就是十幾個官兵一擁而上，架著吳三畏就往外走，而這個武狀元現在完全已經蒙了，連反抗都忘了，就這樣被人給拽了出去。
吳三畏跺了跺腳道：「謠言，謠言……完全是謠言！我怎麼可能是平西王的兄弟？」
「你看看這個……」羅潘把手裡的一個髒兮兮的包袱交給了吳三畏。
原本沒有沿海遷界的時候，他們還可以靠海吃海搞搞走私，可現在走私的業務也沒法幹了……這可是一大筆銀子啊！
不過這昨兒把他叫去溫州府城永嘉跟他打聽這事兒的祖弘勛他就不敢罵了……這個祖弘勛是他的上司，罵上司，還混不混了？
「和，和我有關？」吳三畏心裏面就是咯噔一下，「什麼事兒？」
所以吳三畏當下就黑著臉把那幾個人一頓臭罵！
這個謠言說他是平西王吳三桂失散多年的小弟弟！
當然了，就算他們不敢反清復明，現在也只能開城投降。
「我知道規矩！」羅潘一揮手，然後認真地看著吳三畏，「長善……這咨文裡頭說的事兒和你有關！你要聽嗎？」
很顯然，黃宗羲和他的學生們已經投賊附逆去了！
這個大清朝搞得大家那麼苦，大家當然不喜歡了。現在又有個現成的「吳三桂親弟弟」可以跟，這要成功了，將來就是吳家王爺的親兵……怎麼都是八旗大爺的前程吧？
祖家將那可是明朝遼東大將門，不僅有親的兄弟子侄，還有一群收養來的兄弟子侄，通過祖大壽的關係，吳三桂和這幫祖家人就都成親戚了。
「記得，吳三桂嘛！」和*圖*書耿精忠又一愣，「三桂，三畏……還真有點像是兄弟。」
現在本還沒撈回來，怎麼能不幹？他不幹了誰幫著還高利貸？所以他就沒搭理祖弘勛。
曾養性搖搖頭，「沒聽說啊！」
耿精忠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陳永永華了，明朝王府的咨議參軍兼大清綠營的候補游擊……這個「貳臣」那可真是當出花了！別人當貳臣還有個先後順序，先明后清，或先順后清什麼的，他倒好，是既明又清！
吳三桂現在就一個兄弟，將來怎麼都是一家T帽子王啊！跟著T帽子王當開國功臣，那簡直就是天下掉餡餅的好事兒！
「長善」是吳三畏的字型大小。
另外，查伊璜還告訴范承謨，那本《明夷待訪錄》的作者是明朝傳下的大儒黃宗羲！而這個黃宗羲和他的甬上證人書院的學生，在不久之前……就是「蘇州之亂」后沒多久，就沒了去向，全都人間蒸發了。
「咨文上頭說的事兒？你……看了？」吳三畏一怔，「這可是王府發給總督衙門的咨文啊！」
……
那個來給吳三畏報信的小兵聽羅潘這麼一說，馬上就來勁了，「協台，您真的是平西王的弟弟啊！這可太好了……平西王是要當皇上的，那您就是王爺了！」
耿精忠心說：這個粘桿處密查出來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粘桿處裏面也有延平王府和天地會的人？不行……一定得好好查一下耿王莊裏面的情況！
這個時候，「迎明王」的歌聲，已經在瑞安城內外響了起來。
陳永華道：「世子爺可以飛遞北京，舉報祖弘勛、吳三畏勾結吳三桂圖謀造反，並上報說在福寧和溫州邊界一帶發現鰲拜和天地會黨羽活動。同時再給浙江總督范承謨發去咨文，向其通報此事，而這個咨文不要送到杭州……」
瑞安這邊都恨清廷沿海遷界，想要反清復明的不在少數，過去只是怕八旗天兵所以才不敢妄動。現在吳三桂把鰲拜派來了，那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怎麼送？」
「他是的！」陳永華說，「世子爺還記得平西王的名諱嗎？」
「什麼大事兒？」吳三畏看愁眉苦臉快要哭出來的羅潘趕緊追問。
這架勢，根本就不是烏合之眾……甚至都不是大員島上的海賊！海賊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騎兵？
可問題是這種毫無根據（其實有點根據）偏偏還有人信，他手底下好幾個千總、和_圖_書把總都信了，幾天前還拐彎抹角打聽吳三桂是不是要打過來了……哪兒那麼容易？吳三桂在雲南，就算沒有真的中風，可以生龍活虎地造反，打過來也得有個過程不是？
這就要當王爺了，前途真不錯啊！
但是「原君」、「原臣」、「原法」那些東西，基本就是照抄了。
「啊，他啊？」耿精忠一愣，「這人我認識，長得跟個黑炭頭似的，人送綽號賽張飛……可我不記得他是平西王的親戚啊！」
不過這個羅潘混得再寒磣也是兩榜出身的文官，在大清官場的鄙視鏈中低於旗員，但卻高於非軍閥的漢人武官。吳三畏是武舉出身，可不敢不尊重一個在品級上小了一大截的七品文官（三畏是二品），所以趕緊從案幾後起身，一路小跑著出迎，將羅知縣迎進了大堂，嘴裏還嚷嚷著：「如安兄，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他的名字當中有個「三」，又姓吳，那就吳三桂的兄弟？那要姓黃，名字當中還有個「台」或是「吉」，那算誰的兄弟？
而那個瑞安知縣羅潘也跟著一路小跑在吳三畏身後，一邊跑還一邊喊：「不好了，吳協台反了，鰲拜來了……」
「沒錯的，」陳永華笑道，「平西王他爹吳襄一共生了四個兒子，吳三鳳、吳三桂、吳三輔，還有就是這個吳三畏了。當年李自成打進北京的時候，這個吳三畏還小，在北京城裡獃著，吳家滅門的時候，他被吳家的家丁救走，在直隸鄉下養大，後來還練了一身好本事，考了個武狀元……當上武狀元之後，遠在雲南的吳三桂看了邸報，才發現自己的小兄弟還活著。不過當時吳三桂已經被朝廷猜忌，處境不佳，所以才沒有公開認親。」
可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這個是真的嗎？」耿精忠一臉兒的難以置信。
「送到瑞安就行！」
被手底下一幫投機不怕簍子大的綠營兵一起架到瑞安縣城門外「迎鰲拜」的吳三畏，瞧見浩浩蕩蕩開過來的騎兵、鐵甲兵、火槍兵，驚得連魂都快沒了。
可問題是祖弘勛這個總兵的話他可以不聽，回頭謠言傳到了范承謨那裡，范大總督要他滾蛋，那他可怎麼辦？
……
范承謨正想著的時候，他的書房房門突然被人拍響了，然後就是個紹興口音的聲音：「制軍大人，不好了，鰲拜和吳三桂的弟弟一起在我們浙江造反了！」
這人原來是瑞安縣的和_圖_書知縣，名叫羅潘，字如安，康熙三年的三甲文進士，高中后一直在北京等著銓選，但是因為家裡頭不太富裕，湊不夠疏通的銀子，直到今年年初才候著一個浙江瑞安的缺……據說還是向瑞信堂借了一大筆高利貸才上任的，身邊還帶著瑞信堂給配置的師爺、班頭和「家人」。
吳三畏的參戎衙門裡面這事兒還有不少等著開飯的千總、把總和兵丁，剛才羅潘咋呼跑進來的時候，他們就出來看熱鬧了，現在聽說吳三畏真是吳三桂的兄弟，全都高興壞了！
這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吳三畏是武狀元，高中后很快就放了南贛鎮下面一個城守營的參戎，但他上次俸滿后就沒有這個「狀元大禮包」了，所以他現在的瑞安營參將是花了銀子的，而且他還額外花錢買了個副將的加官。
「什麼？平西王的親戚？」耿精忠才來福建，和周圍的大清官兒們還不大熟，一時間也沒想起來隔壁溫州的總鎮和瑞安的參將是誰？
陳永華笑道：「我和曾副都統自會安排妥當……保管天衣無縫！」
羅潘看著吳三畏問：「長善……你真是平西王的兄弟？」
「不送杭州？送哪裡？」
「協台老爺有令，開城門，迎鰲拜！」
「我當是什麼事兒，」吳三畏吐了口氣，「如安，咱們瑞安這裏臨著大海，距離大員島又近，時常有海寇上岸劫掠，殺個把人不是什麼大事兒，您別急。」
他這兒正為自己辯解呢，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拉長的「報……」
拿定了主意，耿精忠又問：「陳參軍，那我們要怎麼配合你們？」
難不成……吳三桂的大兵真的到了浙江？
「那陳……參軍游擊，你們打算在浙江什麼地方起兵？」
什麼？吳三桂的弟弟？范承謨一愣，吳三輔嗎？他不是早就死了嗎？死了還要反？
羅潘唉了一聲：「殺個把人我才不急呢！我是為咨文裏面說的事急啊！」
因為溫州守城營的戰備差到了極點，理論上五六百的員額，實數只三四百，而且一小半還不在軍營里，而是掛了個名然後出營去做小買賣了。現在倉促之間，都不知道能不能湊出二百人？突然有上千的紅巾軍打過來，他們怎麼守得住瑞安城？
吳三畏抬頭一看，就看見一個穿著官服，戴著素金頂官帽的七品文官拎著官袍，手裡拿著個包袱，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溫州！」陳永華早就挑好地ｍ.ｈetｕｂoｏｋ.ｃoｍ.cｏm兒了，「溫州既臨大海，又靠近福建，其地又深受沿海遷界之害，而且溫州鎮的總兵和瑞安守城營的參將好像同平西王還有點親戚關係！」
其中包括五百「鐵人軍」，二百「鐵騎兵」——這些騎兵都是曾養性替靖南王府訓練的死兵！剩下的三百人才是天地會的兄弟，由何天然和王忠義領著……這些人中的骨幹都參加過「平江暴動」，其餘也是在暴動后招募的。在撤出蘇州府後，他們就在陳永華的安排下躲到了浙江沿海，靠近溫州的一座島嶼上，繼續由何天然、王忠義訓練他們。陳永華還搞來了二百支廣東佛山私造的鳥槍，又從大員島弄來了幾門臼炮，把他們裝備成了「火器營」。
「這個是什麼？」
羅潘先伸出手，扶著長得跟鐵塔似的吳三畏，然後才開口說：「長善，站穩了……靖南王府在福建截獲了一個消息，說是你哥，你二哥平西王派鰲拜率領平西王府的死士和天地會的反賊來了咱們瑞安，要幫著你一塊兒造反！」
「世子爺，」曾養性人頭精熟，周圍一圈都有交情，馬上就提醒道，「溫州的總鎮名叫祖弘勛，是祖大壽的一個養侄子，的確是平西王的親戚。」
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他現在的爹不是他親爹，而是他親爹吳襄的家丁，當年吳襄被李自成逮去的時候，他的「現爹」抱著他逃出了平西伯府，逃到了直隸鄉下躲了起來，然後把他拉扯長大，又傳了他一身武藝……
「協台，反了吧！」
「這裏頭是靖南王府發往浙江總督衙門的咨文！」羅潘道，「送信的塘馬在咱瑞安縣境內遇上了劫道的，給一刀殺了，盤纏和馬匹都搶走了，只有這包袱和裡頭的咨文沒搶走。今兒早上被巡查的土兵發現，送到我這裏的。」
「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羅潘羅大知縣跑得太急，這會兒坐下說話時還有點喘呢！
而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被陳永華用重金給收買了的瑞安知縣羅潘，這個時候卻已經失去了蹤影……
「那瑞安的參戎是誰？」
這下可不得了，瑞安城中早就在傳吳三桂要派鰲拜來幫吳三畏造反了！
可是賊和逆在哪裡呢？
溫州鎮下轄的瑞安營參將加副將銜的吳三畏這些日子有些心煩意亂，因為最近溫州地面上出現一個和他有關的謠言！
羅潘一臉詫異地看著吳三畏，「來了……長善，你真是平西王的兄弟啊，失敬ｗｗｗ•ｈｅtuboｏk.cｏｍ.ｃｏm，失敬！」
他們這些底層的綠營兵，有不少還是明軍的底子，大清朝根本不拿他們當狗……當狗還得給幾塊骨頭呢！可他們有什麼？那麼一點點軍餉還得七扣八扣的，而且這些年大清朝還在溫州這邊搞沿海遷界，搞得許多溫州兵連家都沒了——他們大多是明朝衛所的底子，而明朝擺在溫州的衛所都在海邊，沿海遷界就是坑他們的。
一個瑞安守城營的兵卒飛也似的奔了進來，到了大堂裏面，然後行了個打千禮，大聲向有點氣急敗壞地吳三畏報告道：「稟協台大老爺，城南十里出現一隊紅頭兵，人數約有一千，還打著『大明鰲拜』的旗號……」
這種機會，對於溫州鄉下苦哈哈的綠營兵來說，絕對是千載難逢，於是這幫綠營兵全都咋呼起來了。
這事兒完全是子虛烏有！
陳永華笑道：「這是粘桿處派在江南的衙門密查出來的，錯不了的……而且這個吳三畏很快就要在鰲拜的幫助下，在溫州起兵造反了！」
正為難的時候，他所在的參戎衙門的大堂外就是一陣喧囂，然後就聽見一個陝西口音在嚷嚷：「長善，長善……不好了！」
「開城門，迎鰲拜了……」
只見這吳三畏跺了跺腳，大吼道：「擂鼓，聚兵，關城門！」
另外，現在跟著陳永華、劉國軒、何天然開來的這一千紅巾軍可不全是天地會的人，他們的主力是大員島上延平王府的精銳和靖南王府的死士！
可是他手下的人卻不這麼想。
他這正發愣呢，那個紹興師爺又嚷嚷起來了：「制軍大人，瑞安營的參將吳三畏原來就是吳三桂的四弟……瑞安已經被反賊佔據了！」
吳三桂字長伯，吳三畏字長善……但他們真不是兄弟啊！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漢兒難存活。早早開門拜明王，明王來了分田地……」
「協台，咱們趕緊把鰲太師請進來吧！」
他要真是吳三桂的弟弟，至於現在還是個手底下只有幾百號乞丐綠營兵的瑞安營參戎嗎？怎麼都該有個總兵吧？
當溫州鎮的急報被塘馬快速送到杭州的浙江總督衙門時，範文程的好兒子，浙江總督範文謨正端坐在自己衙門的書房裡，捧著一本《明夷待訪錄》在翻來覆去地看！
可這個祖弘勛也太不是東西，他自己就是吳三桂的親戚，還不知道吳三桂有幾個兄弟嗎？居然要他先辭了瑞安守城營的參將，然後回京去把這事兒說清楚。
這不瞎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