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輕輕點頭，似乎也贊同陳廷敬的建議，武昌、黃州、漢陽三個府靠兩三千人馬根本沒法守……但他依舊沒有鬆口。
索額圖接著又道：「至於長江下游兩江三省的主帥，奴才推薦康親王傑書。」
……
話說到這裏，康熙頓時就覺得眼前大大一亮啊！
「下江南？」李自成冷笑一聲，「額當然是想的，但有些人不會願意眼睜睜看著額得意……所以額想是一回事，真的得了江南，可又是一回事了！
更沒想到的是，他李自成居然還有翻盤再當闖王的一天！
「皇上，」熊賜履補充道，「還有黃州府、漢陽府、德安府、安陸府、荊門州、衡州府、郴州、桂陽州這些地盤……」
李自成本人，則坐在一條足足有兩千料的大舟船上，還是那一身標誌性的白帽青袍，還披著紅斗篷，身後站著個大漢，手裡擎著一面綉著個「闖」字的紅色旗幟。
如果必須要康熙選擇一處放棄，那他必然是放棄關中……
吳三桂已經對著地圖復過幾次盤了，這樣的奔襲，這樣乾淨利落的巷戰，能打出來的可不多。
好在奉天軍眼下形勢大好，眼看就能拿下武昌、漢陽二府，手裡還有個岳州府暫時也不必放棄，有的是土地可以分配。所以奉天軍上下也沒什麼人不願意……大家其實也不大在乎武昌、漢陽的地，大家真正想要的是北京城周圍的土地！
索額圖吐了口氣兒，這下他總算可以和施琅交代了……施琅到了北京后就投靠了裕王福全，又和楊起隆走得很近，從天津關的海貿上賺了不少，所以就孝敬了索額圖一大筆，想買個水師提督干一干！
這是大順永昌二十八年版的《迎闖王》，歌詞和永昌元年版的當然不一樣了。不納糧、不當差的內容沒有了，大家都不納糧、不當差，他的永昌政權怎麼維持？不就得拷餉了嗎？而取代「不納糧、不當差」的，則是「均田地、當府兵」——這其實是兩個配套的政策，想要比別人多均一點田，那就得當府兵！當了府兵后，立了功勞，就能均到更多的田……如果不當府兵，那就只能均到一點點口分田，想要溫飽都挺難，只能去租府兵的田。
傑書……又是個和康熙親近的少壯王爺！
李自成眯著眼睛，正盤算著接下去要怎麼經營自己的武昌根據地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歌聲。
第二封信是給王輔臣的，他也www.hetubook.com.com是闖營出身的好漢，額願意和他結盟，大家一起對付韃子，一起防著吳三桂那個奸詐小人！
「你的意思是……」康熙皺起眉頭，「朕要放棄武昌？」
而它的出現，也意味著李自成已經「一把上岸」了……就在昨日，走陸路進兵的李來順和劉一虎都派人來回報，江夏、漢陽兩城的清軍已經跑路，兩座大城還有臨近的漢陽鎮上的士紳百姓，現在都在學著唱《迎闖王》！
再給王輔臣、尚之信下旨，湖南的地盤，凡是他們可以收復和保衛的，就歸他們來管！
漢中，西王府。
這下吳應熊可是真正熊震中原了！
乘坐在這些帆船上的可不僅是李自成麾下的「五營兵」，他的「五營兵」才多少人？即便在鄂扎敗退後又擴了一波兵，但總兵力也不過兩萬三千出頭，壓根用不了那麼多的船。
大順永昌二十八年三月初十，長江武昌段江面，不計其數的「臨時戰船」組成的船隊，幾乎鋪滿了整個江面，全都張掛起了寫了「奉天」字樣的船帆，浩浩蕩蕩，藉著昨日剛刮起來的西南風，駛向充滿希望的武昌城！
如果在岳樂、勒爾錦、鄂扎這仨王爺壞事之前，康熙一定會毫不猶豫同意這個人選。但是現在……好像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皇上，」陳廷敬道，「奴才也不知道誰能有守御江東的能耐……不過臣卻知道朝廷不應該為了必然守不住，也沒有必要守的地盤再浪費兵力了！現在朝廷的兵力不足啊，不能再浪費了。」
這一次一定要好好當了，不能再當砸了……不為自己，就為了來順、一虎、一槍他們這些闖營的遺孤，也得好好乾，不能讓他們沒下場啊！
「大王，」黃萬霖滿臉堆笑著問，「咱們不立即下江南嗎？江南才是真正的人間富庶地啊！」
想到「三國」，他就冷冷一笑道：「看來現在最怕李自成得江南的不是咱們，而是吳三桂！這麼說起來，吳三桂倒是真的會替咱們牽絆住李自成這個老牌反賊！」
第三封信……就荊州府城裡的韃子頭目，告訴他們，額和吳三桂不是一夥兒的，額也不會去打荊州，叫他也莫要來打漢陽、岳州！額可以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寫清楚了，這個他們，僅僅是指荊州的韃子，別處的不包括在內。」
而吳家一旦得了關中，那下一步就能學李自成進
和*圖*書軍中北京了……只要拿下北京，那老吳家就能當皇上，坐天下了！
「皇上，」陳敬廷小聲問，「是不是要放棄武昌和長沙了？」
康熙又問：「如果江西靠著石華善和張朝珍、盧震帶去的不足兩萬人，再加上當地的綠營兵能不能守得住？誰又可以統領東南全局？」
沒想到吳應熊、吳世璠也挺能打的。翻越大巴山突襲鄖陽、襄陽這兩仗打得漂亮啊！
另外，也給耿精忠和范承謨下道旨意，叫他們馬上調集和招募一萬福建兵，派到江西去聽傑書的指揮！」
讓他們別在廣東爭了，快來湖南幫朕打吳三桂啊！
「陳師傅，熊賜履，你們……還有什麼要問？」康熙看著兩個翰林就問了。
南書房裡面一片死寂，氣氛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翰林學士陳廷敬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臣知道一人，一定可以替我大清阻李自成得江南！」
而這次跟著李自成從澧州、常德、荊南遷出來的人口可多達七八萬呢！除了營兵，還有營兵的家眷——這些營兵和家眷都在澧州、常德、荊南分了田，才收了一次租子，就得轉封了。
二是讓底下的老夥計、小夥計們都能有一份富貴。他們都是兩代人追隨額打天下，辛辛苦苦那麼些年，死了那麼多人，總要有個好結果吧？
「這人是誰？」康熙趕緊看著自己的這個儒學老師。
「對，對……」康熙道，「朕還是得派出能戰敢戰之將去抵擋李自成的！陳師傅，這方面你有什麼建議？」
康熙點點頭：「好，就讓他們去輔佐傑書吧！」
黃萬霖帶著哭音的聲音，在李自成耳邊響了起來。
陳廷敬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昔日洪武皇帝就是先有江南，后得天下的！而如今的江南，如果以人口、賦稅、產出而論，比之元末，恐怕是更為緊要了。如果李自成可以順江而東，定鼎南都，全有兩江三省外加武昌、漢陽、黃州等府，地盤雖然沒到天下的三分之一，但是手裡面掌握的人口財貨，恐怕大大超過天下之半了吧？如果李闖可以擁天下之半的人口財貨，再吸取甲申年的教訓，苦心經營上幾年，未必不能一統天下。
好像……有點道理！
可是現在，這些能夠抵擋李自成的名王宿將，卻是死得死，叛得叛，反得反，偌大的大清朝盡無一人可以抵擋李自成了！
而且，吳hetubook.com.com國貴不拿下長沙，他也不可能北上岳州去拖李自成的後腿啊！如果咱們北面拿著荊州沒法撤，南邊又拿著長沙不捨得撤，不就等於用咱們的兵力掩護李自成去下江南了嗎？」
誰可以守江南，戰李闖？
「什麼？」康熙大驚，「陳師傅，你說什麼？」
皇上，您想想，如果李闖一統了天下，那吳三桂不是白忙活了嗎？吳三桂的一門，還能有生路嗎？」
「皇上，」大學士金巴泰道，「奴才推薦正黃旗滿洲副都統穆占、前任陝西巡撫阿席熙輔佐康親王。」
這面「闖」字大旗，已經消失了二十多年了，今天終於可以重見天日！
大員島上的鄭經當然消停了，通過陳永華和朱天貴這兩個代理人，他的業務可以從廣東一直做到朝鮮半島了，還不安穩幾年好多賺一點錢來回一回血？
三個府啊！
吳三桂看見自己那個凱旋而歸的孫子吳世璠時，嘴巴都快笑歪了。他原來以為自己的長子吳應熊和孫子吳世璠拿著的是李建成的劇本，而吳應麒和吳世琮則是一對李世民。
「皇上，臣是說，當今天下，只有吳三桂才能幫著我大清阻李自成下江南……」
「武昌府肯定要放棄！」陳廷敬說，「據剛剛回到武昌的湖北巡撫張朝珍上報，現在武昌城內只剩下他的標兵一千和湖北提督的督標一千五百，總共只有兩千五百人，而且人心惶惶，將無戰心，兵無鬥志，李自成大軍一到，只怕會立即崩潰。還不如讓張朝珍帶著這兩千五百人撤到九江府，把武昌、黃州、漢陽三府都讓給李自成……李自成得了這三個府，才會讓吳三桂感到危險嘛！」
「皇上，」陳廷敬道，「雖然吳三桂會替咱們絆住李自成，但是咱們也不能坐等吳三桂出手……畢竟吳三桂現在遠在漢中，萬一他出手不及，江南已經落入李自成之手，那麻煩就大了。」
「皇上，石額駙手頭的萬余綠營新軍擱在長沙，也只是被吳國貴圍而殲之罷了。不如讓他和巡撫盧震一起帶著綠營新軍和退到長沙的湖南綠營再退一步，撤到江西去。有了從湖南、湖北撤出的軍隊，江西才有守住的可能……只要能守住江西，江南、江北自然可以確保無虞了。
「說得沒錯，」康熙點點頭，「欲保江東，須賴水師，朕之前掉施琅到北京，就是想讓他帶長江水師的。只是這兩年大員島那邊很消停，就給忘記了。」hetubook.com.com
聽見這個問題，在場的幾個大學士、翰林學士和尚書就忍不住一聲嘆息。
康熙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老師，這個陳廷敬看上去挺正常的，應該，或許，多半沒有瘋吧？
因為大清朝曾經有太多的人可以守江南、戰李闖了！
「大王，您看……武昌城外的漢陽碼頭上都是迎接您的百姓啊！」
……
說放棄就放棄的嗎？
康熙道：「就把施琅招來行在……朕當面委任他當長江水師提督！」
「吃他娘，著他娘，吃著不夠有闖王。均田地，當府兵，大家一起逐韃虜……」
陳廷敬吸了口氣，然後說出一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名字：「吳三桂！」
至於拷餉……在澧州的時候，李自成還在小範圍內執行了一些沒收財產的政策，要不然湊不齊武裝一萬多軍隊的費用。不過現在他就要拿下漢陽鎮這樣的「天下四聚」之一的商業中心了，當然要改變政策。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忠於闖王的武昌城，李自成就無比感慨啊！
「肯定沒有！」康熙咬著牙道，「如果不是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開了山海關引多爾袞的大軍進去打了李自成一個措手不及，李自成說不定都已經坐了二十幾年皇帝了！這個仇，李自成怎麼可能不報？」
現在吳應熊據襄陽，李自成那個禍害據武昌，康熙皇帝面臨著失江南、失中原、失關中三大危機……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過來吧？
不過額也不會叫他得意的！當不當皇爺，額是無所謂的，額已經當過了，就那個樣子了，也沒多高興。額現在所求的，就是兩個事，一是掀翻了韃子的天下，韃子得這個天下，雖然是吳三桂引狼入室，但額的確沒有打好，這個錯，額能改就改一下了。
李自成睜開眼睛，扭頭望著不遠處高大的城垣和站滿了百姓的漢陽碼頭，大笑了幾聲，回頭對他的三大護衛還有剛剛封了湖北布政使的黃萬霖道：「二十多年了……額終於回來了！回來了，就不能再走了……老黃，這次你可得多用點心思，得好好治理武昌、漢陽、黃州的地盤。這是咱們的家！」
老黃，你給額寫三封信，一封送去襄陽給吳應熊，告訴他，額有漢口、漢陽、黃州、岳州四府就心滿意足了，叫他莫來打額，額也不和他打！至於澧州、常德、荊南，都交給他了。再和他說，額現在身體不好，年紀又老了，能有個養老的地盤就心滿hｔｔｐs://wwｗ•hetｕbooｋ.cｏm.ｃｏｍ意足了，不會下江南，更不會去北京，就在漢口、漢陽、黃州、岳州四府養老了！
所以在他進入武昌之前，就派出黃植生、陸一甲和那個被黃植生勸降常德知府薛定國一塊兒去武昌、漢陽、漢口宣布闖王新政了。
形勢真是一片大好！
就應該讓吳三桂和李自成之間也好好打一打，三國大戰打起來才有意思嘛！
康熙帝話說完了，自然就該擬旨了，但是兩個翰林學士卻都不動彈，還那兒趴著呢。
而湖南的地盤……湖南省的那些衙門先前往郴州！
康熙又細細琢磨了一下，但還是捨不得。
而他李自成當時也對前途完全絕望了，連繼續打著闖王旗號鬥爭下去的信心都沒有了，整天想著的就是找個地方躲一躲先……沒想到這一躲，就是二十幾年啊！
想到這裏，康熙嘆了口氣：「那就多調幾個久經戰陣的宿將去輔佐傑書吧……哪怕是鰲拜一黨也沒有關係，反正掌兵權的是傑書嘛！」
多鐸、豪格、阿濟格、鰲拜、譚泰、何洛會、穆里瑪……哦，還有吳三桂！
康熙嘆了口氣：「漢陽縣和江夏縣可以先放棄，湖北的巡撫衙門、提督衙門、布政使司衙門、按察使司衙門、學道衙門等等，先撤到黃州，再視情況定奪。至於漢陽府除漢陽縣之外的地盤，安陸府、荊門州是不是要放棄，都由荊州大營定奪。
到時候，吳應熊就是太子，吳世璠就是太孫！
不過田還是必須要均的，不均田就沒府兵，沒府兵就沒法保持現在的大好形勢了！
陳廷敬接著又道：「另外，臣覺得長沙也沒有必要再守了……」
「長沙也不守嗎？」康熙眉頭一皺，「長沙還有石華善的萬余新軍，還有好幾千湖南綠營兵，怎麼就要放棄了？」
好多地盤要放棄啊！
闖王現在進步了，不搶錢，改收稅了！
「皇上，」大學士索額圖接過問題道，「奴才覺得靠石額駙、張朝珍、盧震的那點人馬，是很難保住江西不丟掉的。畢竟江西的得失不在城池，而在長江。而臨江須水戰，水戰靠水師……那小兩萬人大多是陸師。所以奴才建議抽調兩江三省的水師精銳組建長江水師，並由原福建水師提督施琅出任長江水師提督。」
二十多年前，他從武昌城跑路的時候，那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凄慘就有多凄慘。當時大順軍上下真是人人都悲觀絕望，誰都不能接受大順朝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就從雲端跌落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