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袍官員進了英國公府，李欽載很客氣地在府內偏廳接待了他。
……
宋森笑道：「關係有點遠，但李縣子若要如此認為，亦未嘗不可。」
傳說中的百騎司，神秘莫測，一令在手，百騎齊發，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等等印象，隨著宋森點頭哈腰的斟水，全幻滅了。
李素節低聲道：「柳元貞是少府主簿，官職不高，但他的岳父權勢卻不小……」
朱雀大街邊一家很平常的酒樓，三人坐定，簡單的酒菜上桌。
誰知宋森又笑了：「規矩是規矩，但李縣子的事不一樣……」
「馬衷是什麼來路？昨日金殿抗辯受了何人指使？」
宋森嘆氣：「李縣子莫嚇下官了，埋誰都不行，下官辦不到，百騎司也不敢辦。」
「也不行。」宋森的臉頰開始抽搐。
宋森笑道：「倒教李縣子說中了，下官出生時父母請了道士掐過生辰，確實五行缺木，於是取了個多木的名字。」
李欽載興奮的眼神有點黯淡：「你這話……好接地氣呀，難道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李欽載目光微微詫異，但也沒說什麼。
說好的冷酷無情呢？說好的一言不合上血滴子呢？
頓短兩句話，沒在官場上混過十年以上的老油子，到不了這般境界。
這貨簡直就是個官場老油子呀。
李欽載眼皮一跳。
和-圖-書
李素節笑了笑，道：「莫稱什麼郇王殿下，說來我是李先生的弟子，按規矩我得叫你們二位師叔，我本命李廉，二位還是稱我表字素節吧。」
李欽載終於正眼認真地看了看宋森。
「長安城的官員，百騎司大多有備案，從出身到吏評都有。」
「馬衷能埋嗎？」
李欽載失望地嘆了口氣，然後不死心地道：「把柳元貞埋了？」
「是不是特別的冷酷無情？像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一言不合就放血滴子？」
李欽載神情凝重道：「百騎司既然說要幫忙，你能幫忙找塊風水寶地，把李義府偷偷埋了嗎？」
活了兩輩子，李欽載對一些神秘的事物還是頗感興趣的。
官員大約三十來歲，容貌並不出眾，五官長得很隨機，不醜，也說不上英俊，扔到人堆里連個泡都冒不上，瞬間便泯于眾人。
薛訥和高歧皺眉點頭：「聽說了。」
馬車晃悠沒多久，快到宮門時，李素節卻忽然下令停下。
沒有李欽載在場，薛訥和高歧在李素節面前很規矩。
宋森僵硬地陪笑，對方是縣子，還是英國公的孫子，忍了。
李素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吞吞道：「長人樣兒。兩隻眼睛一張嘴。」
李義府，這位可是大人物，歷史上有名的奸臣，後人作《中國一百奸佞和_圖_書圖》，其中就有李義府。跟他齊名榮列榜單的還有李林甫，秦檜，魏忠賢……
皇子宴請，必須要去，薛訥和高歧平日再跋扈，也不敢打皇子的臉。
李欽載皺眉：「柳元貞又是誰？」
李欽載卻笑道：「別人有規矩，那就按規矩辦事，這件事百騎司不必插手。」
下午，李素節出了英國公府，坐在馬車上準備回宮。
「如何不一樣？」
薛訥和高歧來得很快。
從他的官袍服色上能看得出，這位官員的品級不高。
李素節嘆了口氣，道：「父皇昨日給李先生派了一樁差事，大抵跟封爵之事有關，不過這樁差事很不好辦，先生有些為難。」
「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廣平縣侯，李義府。」
李欽載笑了笑，伸手執起水壺剛準備給自己斟水，宋森卻急忙上前兩步，主動幫李欽載給水滿上。
「下官百騎司長安副掌事，宋森，拜見李縣子。」宋森笑呵呵地行禮。
「來人，馬車掉頭，找一酒樓，拿我的名帖宴請河東縣男之子薛訥，申國公之孫高歧。」李素節在馬車內冷冷吩咐道。
「血滴子是啥？」李素節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就是很普通的官員呀，給父皇辦差的，每月拿內帑俸祿養家糊口。」
半個時辰后，英國公府門外來了一位綠袍和*圖*書官員。
宋森猶豫了一下，道：「馬衷出身晉陽縣，貞觀十八年為官，當年投的是崔義玄門下的行卷……」
朱雀大街很長，但英國公府離太極宮卻很近。
李欽載不解地望向李素節：「崔義玄是誰？」
「他岳父是誰？」
李素節面色一沉。
馬車外的禁衛和宦官恭敬地站在車外等候命令。
李素節想了想，道：「弟子也不知他們究竟有啥特別，不如叫他過來拜訪您吧，昨日父皇應該吩咐先生辦什麼事，或許百騎司能派上用場。」
宋森笑臉僵住，接著勃然變色：「李縣子說笑了，這個……下官萬萬不敢，太無法無天了。」
李欽載也笑了：「名字好聽，看得出你五行缺木，所以你家長輩在你名字上種了一堆木，對吧？」
能在著名的特務機關當官，果然都不是簡單角色。
「我是先生的弟子，二位是先生的好友，今日先生有難，請二位盡朋友之義，幫幫先生。」
李素節獨坐車內，沉思良久。
大唐朝臣的官員分紫袍，緋袍，綠袍三類，其中紫袍屬於朝廷大員，通常是某部尚書侍郎之類，緋袍屬於中級官員，大多是地方官員或某部學士博士之類。
李素節不跟他們客氣，他知道兩位紈絝也萬萬不敢在皇子面前充當長輩。
綠袍則屬於基層官員，品和-圖-書級大多是六七品。
李素節說的話不管用，因為百騎司也害怕跟皇子扯上不清不白的關係，犯了天子的忌諱。
李欽載一滯，聽君一席話，如同一席話。
不論李欽載怎麼想，作為他的弟子，李素節已然認定了他與李欽載的關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宋森笑道：「郇王殿下記性不差，崔義玄去世后，馬衷改投到柳元貞門下，直到如今。」
李欽載失望地道：「你們百騎司……業務能力不行呀。」
二人連道不敢。
華夏數千年文明，居然能被列為奸佞百名之內，可見這貨確實不是好人。
話說得滴水不漏，規矩分寸拿捏得非常妙。
「馬衷的靠山是柳元貞，柳元貞的岳父是李義府，也就是說，馬衷真正的靠山是李義府？」李欽載皺眉問道。
李素節遲疑了一下，道：「貞觀年間，崔義玄曾是韓王府長史，父皇登基后，授御史大夫，蒲州刺史，約莫顯慶年間去世了。」
外星人啊，宇宙黑洞啊，神秘的特務組織什麼的，因為神秘而好奇，因為好奇而興奮。
宋森陪笑道：「郇王殿下，百騎司有百騎司的規矩，只受天子詔命，否則不敢亂查。」
酒過三巡，高歧朝李素節拱手：「不知郇王殿下今日宴請我等，是為了……」
原本見他點頭哈腰的樣子，李欽載不免心中有些和-圖-書輕視，然而兩句話出口，李欽載頓時覺得這人不簡單。
「陛下昨日對李縣子已有授命，既是天子有詔，百騎司在不壞規矩的前提下，也會適當給李縣子一點幫助的。」
於是直奔主題道：「昨日金殿上，有人對李先生封爵一事大加阻攔，金殿上君臣鬧得很不愉快，不知二位可有聽說？」
如今先生有麻煩，父皇似乎給了先生一樁不大容易辦好的差事，作為弟子，怎能不為先生分憂？
更顛覆李欽載想象的是，這位官員居然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完全沒有官員的做派，反倒像個和氣生財唾面自乾的生意人。
眼前這貨分明是個投機的商人，刨他祖墳都不帶生氣的那種。
李勣上朝時只須走幾步就到宮門了。
這個年代，師生關係是親如父子的。
李素節似乎與宋森比較熟，不客氣地道：「先生最近遇到點麻煩，昨日金殿上，監察御史馬衷帶頭，領十數言官參劾勸諫，這件事讓先生不大愉快，你們百騎司能查查么？」
於是李欽載也不客氣了：「監察御史馬衷，這個人你們百騎司熟嗎？」
「百騎司的官員長啥樣兒？」李欽載興奮地問道。
然而宋森話鋒一轉，卻在規矩的範圍內，給足了李欽載面子，說出的話好像既給天子辦了差事，又以私人的身份付出了人情，攀上了李欽載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