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點了點頭,又道:「斬首……倒不至於,但必須得嚴懲,否則朕實難掩悠悠眾口,還望老將軍體諒朕的難處。」
半個時辰后,李治接到了來自百濟國的軍報,掃了一眼軍報后臉色立變。
話沒說完,武皇后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輕聲道:「陛下,李景初畢竟是英國公的孫兒,您看……」
李治頓時一滯,本來他是很生氣的,可李勣比他更生氣,語氣更激烈,大有把自己的親孫子除之而後快之勢。
李治越說越氣,大聲道:「無法無天!朕若不治治他,遲早恃寵而驕,非國朝之福!」
李勣長長嘆息,躬身道:「老臣聽憑陛下發落,絕無怨言。」
李治寵愛李欽載,但朝臣可不會寵愛他。
所以,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理解。
那麼問題來了,李欽載究竟該罰還是該賞?
李治一愣,咬了咬牙,道:「英國公之孫難道就……哼!來人,宣英國公入宮覲見。」
李勣說得大義凜然,站在他的立場和地位,此時此刻只能這麼說,而且必須這麼說。
幾乎不必採用任何戰略戰術,只要將高句麗周邊鄰國堅壁清野,扼死陸路和海路,高句麗必將自亂。
「過不掩功,但功也不可掩其過,李欽載擅自違令,此風不可長,否則軍中何以立威?死罪或可免,活罪難逃。流徙也好,羈押大理寺也好,總之必須嚴懲。」
嗯,什麼海上迷路,誤登倭島的鬼話當然不https://m.hetubook.com.com可信,違令確實是違令了,可人家既不是謀反也不是投敵,人家也是一腔報國忠勇之心,登陸倭國奮勇殺敵去了。
殿內李勣亦大吃一驚,臉色立變。
李勣努力平復了情緒,表情仍然沉靜,冷哼道:「違令在先,師出無名,無論這孽畜立了多大的功勞,老臣以為都必須嚴懲。」
然後李治臉上露出苦笑,無助地望向李勣:「老將軍,這……如何是好?朕是嚴懲,還是給他陞官呀?」
李欽載的抗命之舉,無意中卻調動了大唐整個東面戰線的唐軍力量,各路人馬急赴倭國,馳援李欽載所部。
見李治猶豫不決,李勣語氣堅定,武皇后眨了眨眼,笑道:「陛下,是懲是賞,為時過早,眼下重要的是維持戰局,既然倭國已陷其半,咱們必須增援李欽載,莫讓他真的成了一支孤軍。」
李治嘆氣,他對李欽載寵愛得很,對他的才華和為人亦深為喜愛,連自己的兩個親兒子都毫不猶豫送到他身邊求學,可見李治對他的才華多麼看重。
一騎快馬飛馳入京,直赴太極宮。
李勣搖頭道:「豎子不堪為用,老臣請陛下削其爵,罷其職,讓他終生白衣,做個庸碌田舍農夫便罷。」
正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宦官跪在殿門外,喘息著道:「稟陛下,倭國本島八百里急報!」
如今唐倭已是交戰國,和_圖_書李欽載違抗軍令,卻出其不意佔了倭國一半國土,這時再看大唐東面的地圖,整盤棋頓時全活了,主動權已完全落到大唐的手中。
見李治下了旨,殿內李勣捋須不語,臉上仍然怒容未消,然而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笑意,卻深深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嚴懲……實在狠不下心。
「水師海上迷路,誤登倭國本島?」武皇后吃驚地道。
六千多人登陸敵國,一不小心就佔了人家一半國土?這特么是要滅國的架勢呀。
李治和武皇后的目光都落在李勣身上,而李勣畢竟是三朝老狐狸,此時心念電轉,捋須沉聲道:「陛下,老臣還是覺得,必須嚴懲李欽載!」
李治猶豫再三,剛才在氣頭上時,他想削了李欽載的縣子之爵,可氣頭過了以後,仔細回想整件事。
「老將軍不必激動,哈哈,不是多大的事,不至於的,不至於的。」李治反倒安慰起李勣了。
李治急忙道:「老將軍越說越嚴重了,萬莫自責,景初還是很有分寸的,以前也立過不少功勞,過不掩功,除此一事,景初仍是我大唐社稷之大才國器,萬不可過於苛責。」
武皇后一語點破,李治和李勣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畢竟是三朝功勛之後,人家的祖父還是核彈級別的鎮國砥柱,懲罰太重的話,難免傷了忠臣之心。懲罰太輕的話,朝臣又不會放過他。
李治努力平復情緒,低聲道:「老將軍,朕素來敬和_圖_書
仰您,可令孫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軍報已至長安,消息瞞不住人,朕若不究,難以服眾,老將軍的一世英名亦有損害。」
李治小心地道:「那朕……就略作小懲了?」
李勣匆匆一瞥,頓時怒了:「豎子惹了好大的禍!簡直混賬!」
違令確實違令了,但……幹得漂亮!
「派人快馬急赴百濟國,召孫仁師水師所部緊急東進,登陸倭國長崎,陸路劉仁軌所部抽調一半精兵,亦隨孫仁師水師同艦而行,水陸兩部計一萬兵馬,帶足糧草軍械,馳援倭國李欽載所部。」
李治一驚,急忙道:「快呈來!」
武皇后搖頭,苦笑道:「百濟國至大唐登州,早已是多年固定的航線,就算大霧鎖海,水師也斷然不可能迷路的。」
宦官匆匆入殿,將軍報捧給李治。
李治面色鐵青,冷哼道:「李景初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軍令,朕和水師大總管孫仁師何時下過軍令讓他攻打倭島了?六千余將士跟著他一頭撞進倭島,前後無援,孤軍深入,他以為他是霍去病嗎?」
不僅李勣皺起了眉,武皇后都看不下去了,不著痕迹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李治聞言一振,急忙道:「沒錯,維持戰局最重要,其他的瑣事先擱置不議。」
殿內君臣三人面面相覷,一臉震驚。
「請陛下從重嚴懲!」
「來人,著削去李欽載縣子之爵,撤免……」
李欽載趁機登陸,可謂風捲殘雲摧枯拉朽和圖書,倭國境內幾無可戰之兵,此時佔領倭國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皆俱。
半個時辰后,李勣匆匆入宮。
「咳,罰,罰……一年俸祿?」李治遲疑地道。
拋開李欽載抗命違令的事實不談,六千余將士登陸倭國,對大唐確實利大於弊,更重要的是,李欽載的時機抓得又准又狠。
倭國若已被大唐掌握,高句麗陷入四面包圍,離滅亡還遠嗎?
但凡李勣稍微流露出為李欽載求情的言辭,迎接李家的必是一場狂風暴雨。
展開泛黃的軍報,李治匆匆一瞥,然後倒吸一口涼氣:「這……」
入殿後李勣發現武皇后沉默不語,李治面色鐵青,李勣心頭一沉,仍然平靜地行禮拜見。
李治怒道:「這是李欽載派人送來的軍報,皇后你相信水師迷路誤登倭島嗎?」
白江口一戰,倭國水師全軍覆沒,四萬余軍隊盡喪汪洋,國中正是空虛之時。
旁邊的武皇后很自然地拿起軍報看了看,然後也變了臉色。
這麼一對比,李治忽然覺得自己沒那麼生氣了。
李勣果斷地行禮:「老臣請陛下嚴懲此豎子,縱是斬首亦絕無怨恚。」
李治搖頭,緩緩道:「老將軍,這份軍報委實出乎朕的意料,沒想到景初竟能幹出如此大事,倭國若真被我大唐掌握,對我大唐國威,對百濟新羅兩國的震懾,對高句麗的牽制,都是有益無害的。」
頓了頓,李治又安慰道:「景初少年意氣,難免衝動,這次朕狠狠給他和_圖_書一個教訓,對他不是壞事,以景初之大才,來日為朕再立新功,朕還是會重新起用,委以重任的。」
武皇后從他手中接過軍報看了一眼,亦吃驚道:「李欽載程伯獻率六千水軍將士橫掃倭國,已佔國土其半,倭國國主遣使求和,被李欽載嚴拒,王師將士繼續向東推進,前鋒已至倭國京都飛鳥城外……」
大唐天子也不好當呀。
李勣沉聲道:「陛下不可兒戲,此子必須嚴懲,罰俸祿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何以儆效尤,何以掩悠悠眾口?」
從貞觀年開始,大唐兩代帝王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高句麗么?
李治帶著怒火,將軍報遞給李勣。
武皇后也是聰慧的女子,聞言兩眼一亮,道:「若我大唐掌握了倭國,那麼對高句麗便成東西夾擊之勢,還有大唐北部的遼城和南面的百濟和新羅國,高句麗便已陷入我大唐的四面包圍之中了!」
這個戰略意圖以前不是沒人想到,而是那時倭國與大唐是友好鄰邦,又自甘藩屬臣國,每年派大批遣唐使求學,卑微舔狗的姿態擺得太誠懇,大唐實在不好意思對它下手。
大唐長安城。
李勣沉穩地道:「老臣沒激動,但景初此子肆意妄為,違抗軍令,必須嚴懲。老臣家門不幸,出此誤國誤君之孽畜,老臣治家無方,難辭其咎,請陛下降罪。」
狠狠將軍報拍在桌案上,李治怒道:「胡鬧!」
李雲龍攻打平安格勒戰役的快樂,李欽載終於想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