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升在長安為官,自是聽說過李欽載以前許多不堪的惡劣事迹,而李欽載,也討厭崔升裝酷扮冷的矯情樣子。
崔升沉吟片刻,緩緩道:「前日我收到青州的書信,就在李欽載被刺殺的半月前,家裡有陪嫁過來的王氏奴僕奉主母之命秘密出門辦差。」
崔升想了想,認真地道:「是的,看不起你。」
李欽載:「……」
崔婕吃了一驚:「這跟李欽載被刺有關係嗎?」
崔升幾乎是下意識地露出嫌惡之色,脫口而出:「呸!」
崔婕臉色稍霽,點頭道:「我會將此事告訴他的,查清楚了再說。」
良久,崔婕抑住怒火,輕聲道:「兄長可知,這次刺客差點成功了,那必殺的一記殺招幸好被一名侍女發現,險而又險地救了他一命。」
崔升哼了一聲,道:「我是來探望舍妹的。」
平胸而論,兩人之間其實並無恩怨,頂多只是互相看不順眼。
在大唐男女成親有很多風俗禮儀,正常的六禮之外,還有一些不成文的規矩。
李欽載和崔升目前就是這個狀態。
「無事獻殷勤……嗯,不對,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幹啥?」李欽載懶洋洋地道。
「有客自長安來,雖遠必……嗯,不亦樂乎。更何況是我未來的大舅哥,自然要以禮相待,酒肉管m•hetubook.com.com飽。」李欽載真誠地道。
「王氏奴僕出門時很神秘,不知辦的什麼事,咱家的管家試探問過,他們卻不說,這就很不尋常。」
崔婕見兩人表情不自然,狐疑地道:「你們……沒吵起來吧?」
作為有官職有文化有教養的世家子弟,崔升決定不跟這個未來妹夫一般見識。
崔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聽話地上前。
話不投機半句多,大舅哥與妹夫互懟之後,兩人都沒有聊天的興緻,氣氛一時陷入僵冷。
崔升冷冷道:「不一定有關係,或許是巧合,或許也是一條線索。據說百騎司至今仍未找到另一夥刺客的來路……」
這特么的,我這暴脾氣!
於是李欽載開始反省,至少成親儀式之前,對大舅哥還是要友善一點。
「兄長請說。」
兄妹倆走出別院大門外,崔升尋了個四下無人的偏僻角落,環視一周后,緩緩道:「數日前,李欽載被刺殺,可有傷到你?」
崔升冷冷道:「奉陛下旨意,著令金吾衛禁軍百人仍舊駐守甘井庄保護你,直到百騎司拿獲幕後之人為止。」
「君臣奏對時,舍人敢寫臣子的壞話,也拉出去殺頭。」
崔升斷然拒絕:「不必了,我這就告辭。」
崔升頓覺失態,尷和*圖*書尬地撫了撫嘴唇,道:「嘴裏進沙子了……」
而李欽載與崔婕的婚期越來越近,若是對這位大舅哥太不友善的話,他與崔婕成親的當日很難說會發生什麼。
「你是來傳旨的?」
崔升沉默片刻,道:「此事只是個線索,不一定是正確的,你不必如此快下定論。」
老子成親那天披重甲,向李治借金吾衛禁軍去迎親,神臂弓當前鋒,三眼銃開道,怕什麼狼牙棒!
人與人之間有傾蓋如故,也有白頭如新,有些人就是天生氣場不合,沒有任何理由的對立。
崔升冷冷道:「你倆肉麻的話容后再說,婕兒過來,為兄有機密事與你說。」
「不能走!來妹夫家裡,一頓飯都不吃,難道是看不起我?」李欽載佯作不悅道。
說不定崔升會將絲綢包裹的棍棒直接換成狼牙棒,李欽載還沒進娘家的門就倒在血泊之中,喜事直接變喪事,崔婕沒過門就守寡,歡天喜地去官府領一桶油和一袋米……
你特么飯菜裏面不下毒我跟你姓!
「我未來的夫婿若死,兇手還是我名義上的後娘,兄長,我該何以自處?」
比如迎親時新郎和儐相必須接受娘家人的肉體和靈魂洗禮,就是娘家人用絲綢將棍棒包裹起來,輕輕敲打新郎和儐相。
崔升淡淡地道:和_圖_書
「我聽說過。」
「你妹不住這兒,你走錯門了……」李欽載喃喃嘆息道:「中書舍人啊,連門都認錯,真懷疑怎麼當上這官兒的……」
隨即崔婕又好奇道:「如此重要的線索,兄長剛才為何不親自告訴他?」
崔婕驚愕地看著他。
這大概是娘家人對新郎的一種溫柔的警告,警告新郎善待新娘,娘家是有人且有棍棒的……
崔升見妹妹如此生氣,不由暗嘆口氣。
崔升不一定是人,但李欽載是真的狗。
難堪的沉默中,李欽載的心情漸漸變得忐忑。
李欽載的手飛快搭上崔升的肩膀,嗔道:「胡說啥呢,我與大舅哥是相親相愛一家人,怎會吵起來。」
崔婕掩嘴一笑,羞道:「什麼相親相愛一家人,還沒成親呢……」
人會不會咬狗不一定,但狗一定會齜牙狂吠。
崔升不置可否,臉上沒有任何祝福的表情。
是的,李欽載翻臉了,比翻書還快。
崔婕甜蜜地笑道:「不必了,聽說……兩家長輩已算定了日子,我和他馬上要成親了呢。」
這種特定氛圍如同點亮了某種被動攻擊技能,讓李欽載實在無法以禮相待。
「陛下的起居錄和宮闈史料該不會亂寫吧?……應該建議陛下設個監督機制呀,舍人敢在起居錄上胡亂編排,就拉出去殺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
「來人,將此孽畜亂棍趕出去!」
李欽載立馬送上幸災樂禍的眼神,以示報復。
因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崔婕俏麗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里。
要不是害怕狼牙棒,今日便教崔婕變獨生子女!
崔升冷冷道:「不必了,你與舍妹尚未成親,變數猶多,大舅哥什麼的,莫胡亂稱呼。」
比如說,你在路上與一條狗相遇,一人一狗站立不動,互相對視,猜猜接下來啥結果?
崔升冷哼:「我崔家也不缺保護你的人,回頭請父親大人派家將過來保護你。」
「有個事必須告訴你。」
崔升肩膀一抖,牛魔王抖牛虱子似的將李欽載的手抖了下去,一臉嫌惡地拂了拂肩頭。
崔婕搖頭:「他把我保護得很好,李家部曲不分日夜守在我屋子四周。」
那個紈絝子在她心裏,怕是分量不輕了。
紈絝多年的李欽載一次兩次受氣,真的忍不下去了。
崔升被李欽載陡然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盯著他的臉,一臉戒意:「你想幹啥?」
「大舅哥滿面滄桑,皮膚粗糙,李家特產駐顏膏,您得備幾瓶……」李欽載繼續熱情似火。
無視李欽載的挑釁后,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有所緩和。
崔升和李欽載冷若冰霜的臉瞬hetubook•com•com間春風化凍。
「兄長何時來莊子的?」崔婕驚喜地道。
「恰好咱們父親新續弦的夫人舉止神秘,再加上李欽載曾經打斷過王氏家僕的手腳,與那位新夫人結下了仇怨,我實在不得不懷疑這兩件事是否有關聯。」
李欽載也不招待他進前堂,而是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擺上一張躺椅,崔升猶豫了一下,便在躺椅上坐了下來,由於不習慣這種新式傢具,坐下去的一剎那,崔升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一仰,手刨腳蹬很狼狽。
而李欽載,老實說他的教養並不差,只是沒辦法在特定的氛圍和狀態下保持禮貌。
從小到大,妹妹一直是溫婉可人,從未見她如此憤怒。
一定不能給崔婕占國家便宜的機會。
「啊!崔舍人,來來來,堂上高坐,來人,傳宴!」李欽載突然變得熱情似火。
於是互不順眼漸漸變成了互相厭惡。
這個特定的氛圍和狀態大約便是此刻崔升和他的狀態,兩人隔院對視,眼神挑釁,火藥味濃郁。
崔婕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俏麗白皙的臉龐漸漸蒙上一層鐵青,嬌弱的身軀不禁顫抖起來。
看著疼愛的妹妹,崔升表情柔和地道:「剛來,給李縣伯傳旨后打算去看你的。」
崔升的臉色越來越黑,冷冷道:「那伙刺客是真不爭氣,就算殺不死你,也該割了你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