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吾往矣

抬眼見到李欽載,趙道蘊似乎有點吃驚,然後急忙垂下頭道:「李縣侯回來了……」
李欽載嘆道:「往大了說,位卑未敢忘憂國,往小了說,周圍皆是愁雲慘霧的莊戶,孫兒自己的悠閑日子沒法過,所以,孫兒必須阻止陛下封禪。」
李勣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深:「你打算如何勸諫陛下?」
可奇怪的是,李欽載這一輩孫兒里,李勣最寵愛的偏偏是他。
離開李勣的書房,李欽載心裏莫名多了一股底氣。
老頭兒的嘴越來越毒了,是誰帶壞了他?
李勣冷笑:「老夫這雙招子閱盡世人,你個混賬一張嘴,老夫就知道你要吃什麼味兒的屎……」
李欽載淡淡地點頭:「府里的日子還過得習慣嗎?」
李欽載:「……」
為了不讓如此狗血的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李欽載決定……一定不要惹怒李治,不要給劊子手揮刀的機會,萬一那聲「刀下留人」喊遲了幾秒呢?萬一劊子手沒收住手呢?
然而在李家,和*圖*書完全沒這回事兒。
李欽載這一輩人里,就數他在李勣面前最沒正形兒,無論是一句話還是一泡尿,都能把李勣氣個半死。
這個孫兒平日里不拘小節,嘴裏冒出一句話讓人恨不得一棍子敲死他,可一旦遇到事兒了,整個家族裡李勣最信得過的人就是李欽載,而且他從來沒懷疑過李欽載的品行。
李勣神情陷入回憶中,緩緩道:「二十多年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咱家茅坑傳來一陣嬰兒啼哭聲……」
「你說。」
「爺爺反對孫兒惹這樁禍?」李欽載試探著問道。
跟李勣聊天,李欽載的態度很隨便,很少有什麼形式上的禮數,說話也常常不過腦子,整個李家唯獨李欽載敢在李勣面前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趙道蘊有些吃驚,顯然沒想到李欽載竟會與她聊天,令她一時有些怔忪,下意識地左顧右盼,以為李欽載是在對別人說話。
李勣吃驚地道:「難道你不是?」
「不www.hetubook.com.com知府里可有專門打聽消息的部曲或下人,孫兒打算了解一下關中各地州縣的人丁,土地,官倉存糧等情況。」
李欽載又驚了:「爺爺怎會知道?」
「還沒想到辦法,所以孫兒想求爺爺一件事。」
李欽載又道:「各地官府已下了徵召令,待春播結束,便徵調關中各縣莊戶,為陛下修路建行宮,此次大約要動用民夫數十萬,用時一年多,國庫所費,每天都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大半生過去,李勣識人的眼光還是不俗的,自己的孫兒是個什麼成色,李勣比誰都清楚。
「老夫知道,你今日突然回京,是為了天子封禪泰山一事,對嗎?」
隨即李欽載一愣,好奇道:「孫兒這次又打算闖禍,說不定會累及家族,爺爺為何不阻止我?」
別人看不|穿的本質,終究逃不過李勣的眼睛。
「說吧,需要老夫幫什麼忙,」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給家裡惹禍,否則老夫會www.hetubook.com.com在王法來臨前,先清理門戶。」
李欽載也震驚了:「爺爺怎能如此看孫兒?我難道是從茅坑裡撿來的?」
祖孫倆的交流跟別人不同,至少在這個時代,李勣與李欽載之間交流聊天顯得有點怪異。
拋開李欽載為李家做出的功績不說,單隻說李欽載的性格和做派,李勣嘴上雖訓斥得多,但實際上李勣內心裡還是很讚許李欽載的性格。
李欽載嘆了口氣,卻答非所問:「劉仁軌被廷杖,如今還躺在床榻上養傷……」
「好了好了,爺爺莫糟踐孫兒了,說正事呢。」
「你也知道是惹禍,為何不收手?」
李勣眼裡露出幾分笑意:「這些又與你何干?」
李欽載只是把自己的善良掩藏起來了,生怕被人知道后,會笑他矯情一樣。
他知道這個孫兒不正經的外表下,心裏裝著的是家國天下。
李欽載腦海里頓時冒出熟悉的影視劇畫面,蕭瑟的秋風中,自己一身囚衣跪在法場,劊子手正要一刀揮下,突https://m.hetubook.com.com然遠處一聲大喝:「刀下留人」……
……
畫面戛然而止,李欽載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李勣表情一肅,喃喃道:「『位卑未敢忘憂國』……說得好!你能說出這句話,想必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唐社稷。」
李勣哼了一聲,捋須道:「天下唯有你一人在憂國憂民?江山是先帝和老夫等一干老將一刀一劍打下來的,老夫比你更不願見江山毀了,陛下封禪,確非善政,你若不諫止,過不了幾日,老夫也會上疏。」
「與你何干?」
李勣樂了:「不多餘,有事你先頂上,待你快被陛下剁了的時候,老夫再來救你。」
別人家的孫子在爺爺面前那是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喘,爺爺一皺眉,孫子就條件反射般跪下,嚇得瑟瑟發抖。
李欽載定睛望去,卻是老爹新納的妾室趙道蘊。
不得不承認,親情真的能給人以力量,李勣的認同,讓李欽載更添了幾分勇氣,再無後顧之憂。
走到前院,李欽載正要招呼劉阿四離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迎面走來一人。
李欽載喜道:「多謝爺爺。」
李勣想了想,道:「老夫尚有一些門生和部將在各地為官,待老夫去信一封,不日便可有回信。」
李欽載遲疑了一下:「孫兒突然發現,自己干這事兒有點多餘了……」
雖然名義上是李欽載的長輩,但趙道蘊從來不敢以長輩自居,在李欽載面前彷彿矮了一截,就連名字都不敢直呼,向來以官爵稱之。
李欽載嘆道:「爺爺,您眼裡的孫兒,難道是那種整天無事生非,招貓逗狗的紈絝敗家子?」
李欽載笑道:「說實話,真不是為了什麼社稷,嘴裏敢說『社稷』二字的人,都是餓不著肚子的人,如果非要讓孫兒偉大一次,我寧願為了黎民百姓,他們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趙道蘊仍是柔柔弱弱的樣子,每邁出一步都彷彿被尺子量過似的,非常符合大戶人家女人的教養,也不知為了進李家的門,趙道蘊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
李勣捋須微笑,另一手盤著珠串兒,動作手法已然很老練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