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到底有多大，有多少個郡縣村鎮，有多少人口，哪裡適合種田哪裡適合桑蠶。
金魚點頭：「都記住了。」
不能喝酒的人，老掌教不會看不起，能喝酒但偷奸耍滑的人，老掌教看不起。
就像是一個求學之心最重的小孩子，抓著一個與他年紀相差無幾但博學多才的人使勁兒問。
封印了住在裡邊的人的眼睛和耳朵，讓他們看不見也聽不到。
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老掌教微微動了動，金魚就閉上嘴巴不再說。
老掌教是個喜歡喝酒的人，非常非常喜歡喝酒，喜歡到哪怕沒有任何菜品他也能一人獨飲五斤老酒。
金魚道：「世人都說太上聖君算無遺策，你覺得他真的是沒有算錯過什麼嗎？」
但是，當初陸駿集以一個不能修行的身份進入上陽宮奉玉觀，還能得老掌教的親自栽培，甚至是在奉玉觀內享有特權，這些事……若是繼續深思下去的話好像還能深思出不少東西來。
「天快亮了。」
林葉一邊和小金魚說話一邊講長衫脫下來，自然而然，把長衫蓋在老掌教後背上，林葉的話還在繼續說著。
林葉笑了笑道：「我那名聲可不好聽。」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金魚撇嘴。
林葉笑著說道：「等到有一天我想問你什麼事的時候，你不想說也不行，今日我不問，你只需等著那天來就是了。」
金魚道：「太上聖君啊。」
金魚看到了這一幕，把這一幕和他聽到的話一起深深的記在心裏。
金魚問。
林葉笑問：「你是想說哪個？」
忽然就覺得，原來這世間最美味的佐酒菜竟是過往的故事。
金魚道：「可她最後還是準備把身份暴露出來，一心求死……m•heｔｕbooｋ.cｏm•cｏｍ大概是真的覺著活著沒什麼意思，就在拓跋烈身邊把事情做個了結算了。」
然後又笑了。
老掌教也喝過太多太多品種的酒了，在今日之前，他首推歌陵城一條小巷子里那傳了十幾代人但滋味如舊的紅綢酒。
老掌教大概只是覺得，兩個小傢伙這樣聊天可真是太有意思的事了。
林葉笑而不答。
片刻后，金魚懂了。
金魚問：「你是在什麼時候看出來，地宮裡那個人就是……陸師姐的？」
林葉道：「下邊的人特別容易犯錯，就是因為上邊的人過於寬鬆，他們今日犯了錯你覺得是首犯也就算了，那麼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無數次馬上就會來。」
他看了一眼那個趴在櫃檯上睡著了的菜館老闆，金魚隨即明白過來。
東疆有一種好酒叫樓台醉，買酒的酒肆就在觀景台下邊，這酒取名的來由是，從酒肆打一壺酒走一百零八級台階到觀景台上去，還沒有喝，聞著酒味人差不多就醉了。
金魚再怎麼聰明，還是有些小孩子心性。
林葉道：「我知道。」
「這一年會最是辛苦。」
其實一開始老掌教並不覺得這酒如何，滋味寡淡了些，明顯是摻了些水，釀酒的用料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林葉搖頭道：「陸大禮教，與此事無關。」
林葉嗯了一聲。
金魚笑著說道：「聊了一夜其實都沒有聊到些什麼膽大包天的話，要不要趁著這會兒多說兩句？」
金魚又問。
林葉道：「本來只是個猜測，並無根據，直到我看到那些武卒，看到那個假的拓跋烈，與陸駿集送給我的武神騎士造法幾乎一模一樣的時候。」
金魚笑道：「算無遺策就和_圖_書是算無遺策，這沒什麼好說的，唯一沒算準的人，到最後還是成了算的最準的那個。」
林葉點頭：「自然是聽懂了。」
可是兩人都知道，老掌教難道還能聽不到？
金魚下意識的追問一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金魚嗯了一聲，看向門外。
他問林葉：「你在進地宮之後不久就察覺到她在暗中看著了？」
這五斤老酒的量按照一位賦神境大修士的實力來說自然不算什麼，可老掌教認為如果喝酒還要靠修為之力化解那簡直是對喝酒的褻瀆。
於是他覺得沒意思，林葉這般年紀輕輕的人就在話里打機鋒，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他看向林葉，林葉倒是不置可否。
金魚總覺得這話里好像有些什麼跟話無關的意思，但他一時之間又不知道這話里的意思還能是什麼意思。
林葉笑了。
林葉道：「雖然雲州這邊的地方官員不似以往那樣玩忽職守，可人終究是有惰性，我當年在雲州的時候他們怕死，所以不敢懈怠，因為他們很清楚我是真的敢殺人的那個。」
若是他所思考之事得林葉的肯定，他就會如同得了先生表揚的小學童一樣開心起來。
他看了看熟睡的老掌教，然後壓低聲音問道：「那我換一個問題，剛才就想問你了。」
可是直到今日，老掌教覺得喝了大半生的酒，原來最好喝的竟是這不知名小菜館里五文錢一碗的酒。
說話的時候只見林葉從懷裡取出來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金魚撇嘴道：「還真是看不起我，說了這頓我請，你討什麼銀子？」
金魚也是喜歡喝酒的人，而且和老掌教喜歡的喝法一樣，再美的酒也不會細細的去品味，多數時候一杯和*圖*書酒都是一飲而盡。
金魚看著那些淡淡的金光微微出神，這小街上的清晨真的是好美啊。
也是想，在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才學令他欽佩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回應，一些認可。
金魚嗯了一聲，拿起自己的錢袋子，認真數出來該給的錢數，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端起酒杯一口喝了。
那座高大的府邸，看起來有多威嚴肅穆，封印的力量就有多大。
金魚道：「之所以是我來雲州，可能是因為……我是僅次於你的那個，可以不用有太過顧慮的人。」
予心觀里也有好久，不過滋味略顯淡了些，微甜，有桂花味。
林葉道：「你又不是不能親眼看到，等到將來你看的足夠清楚的時候，有多好，都在眼裡心裏。」
「百姓們有句話說……人是慣什麼有什麼，這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地方官員犯錯不能說是上官的緣故，地方官員連續犯錯就必然是上官的問題了。」
你跟在這樣的人身後走，就會省去不少力氣，也會少犯許多錯誤。
「你真的不想問我什麼？」
他倆越是這樣聊，老掌教的睡意就越是濃了起來，或是因為真的年紀大了，所以有些熬不住，趴在桌子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還發出輕輕的鼾聲。
但是，事情必然要到此為止。
「那……陸大禮教呢？」
「我覺得吧……挺好。」
金魚道：「怪不得你一開始就胡言亂語什麼拓跋烈應該是有個不能見天日的孩子，原來是說給她聽的，不能見天日……意思是勸她不要隨意暴露自己身份。」
連著喝了好幾碗之後，老掌教竟是有些醉意朦朧。
不管陸大禮教到底是什麼身份，是不是又一個不能見天日的病人，這些都無和*圖*書關緊要了，陸大禮教只能是陸大禮教，永遠都只能是陸大禮教。
金魚記住了這句話。
老掌教曾經在觀景台上觀景飲酒，喝了足足四個時辰，一直到日落才起身離開，大笑三聲痛快痛快痛快。
雲州這邊其實也有美酒，老掌教最喜歡的是天水崖道人們自釀的高粱酒，沒有名字，當時老掌教之所以來天水崖，並非是因為什麼要緊大事，只是聽聞天水崖里能釀出美酒才特意來了一趟。
「以後大玉會很好很好，對不對？」
金魚道：「我其實有一條路很好走，學著你當初在雲州的模樣就好。」
一個抿著酒隨口說，一個抿著酒認真聽。
林葉還是笑而不答。
「你在雲州做城主，在那座城主府里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那座高大恢弘的府邸就是一個封印大陣，人在裡邊就會變得越來越懶越來越懂得享受。」
林葉點頭：「問吧。」
他不裝睡的話，那金魚應該是有許多話都不好意思問出口。
金魚點了點頭：「我猜著，大概也是如此了。」
那扯著脖子叫的樣子，有點傲嬌。
金魚問林葉。
「多走走，剛到雲州別想著先施恩，要先立威，施恩是後邊的事，立威則是首要之事，不要怕被罵是惡人，剛來的時候揪著小錯不妨嚴加懲處，後邊就會免去很多大錯的發生。」
兩個人到了這會兒好像該說的話也都說的差不多了，於是只是你一口我一口的沉默著抿酒。
金魚看向林葉問道：「那你覺得，她在最開始聽到你這些話的時候，真正聽懂了嗎？」
雲州北邊的屯田有多大，能年產多少糧食，有多少屯民，又有多少屯民可以轉成士兵。
林葉一直都在說關於雲州的事，風土人情，各方勢力
和圖書，能用到什麼，什麼不必去牽扯精力。
真是……說不出的好滋味。
金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林葉笑道：「不是酒錢。」
年輕人該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有些時候總是會有人在你前邊做表率。
人家在這也算是陪了一夜。
他輕聲說道：「陸師姐與陸大禮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過多接觸，但她在歌陵奉玉觀的時候與陸大禮教在一起修行。」
金魚覺得林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不一樣，於是仔細思考起來。
金魚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老掌教睜開眼睛后翻了他一眼。
帶藝投師，且能在上陽宮內做到大禮教，還能一人跑去南疆大開殺戒……
金魚知道，上陽宮裡的人都說，之所以陸駿集特殊，是因為陸駿集有一位長輩在奉玉觀里足夠特殊。
金魚道：「你說的名聲是在官員們口中的名聲，還是在百姓們心中的名聲？」
林葉走到門口，大街上已經有人來往，不知道是誰家的大公雞跳到了屋頂上，仰著頭扯著脖子叫起來。
「這一夜好快。」
等到他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忍不住又有些小孩子置氣般的不服氣。
不過以金魚所知，陸雲珈和陸駿集應該並沒有什麼血緣上的關係。
林葉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壞，你說些什麼話我都可能帶回去，畢竟一會兒我和真人就要啟程回去了，我還能直接貼在太上聖君耳邊告訴他……那個誰，可是說了你什麼。」
可是當林葉一伸手把那個裝有丹藥的玉瓶拿過去之後，老掌教忽然就覺得這五文錢一碗的酒頓時就酒香四溢起來。
那兩個小的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主要說話的竟然是林葉。
但今日，竟是和林葉一樣一口一口抿著酒喝，這就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