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狼奔豕突龍抬頭
第八十五章 蟲豸

雖然夜已深,但聖人確實沒有歇息,而是在御書房內等待秦逍的到來。
「草民不敢。」秦逍立刻道。
秦逍抬手摸摸後腦勺,道:「聖人,東北練兵確實比江南更合適,只不過……那裡有地頭蛇遼東軍,他們將東北視為自己的地盤,又豈會允許朝廷在那邊訓練新軍?即使他們明面不敢直接反對,但背地裡肯定會使出一切手段阻擾新軍的募練,他們對東北的情況瞭若指掌,一旦接二連三製造事端,明裡暗裡破壞練兵,募練新軍的計劃根本無法施行。」
「誰去殺?」聖人直視秦逍眼睛。
「你還是子爵,朕還讓你住在少卿府,什麼草民,在朕面前別賣弄小心思。」聖人扭頭看向一旁的長孫媚兒,笑道:「媚兒,你看此人哪有一絲自以為是草民的樣子。」
「草民?」聖人輕笑一聲:「秦逍,你是在怪朕?」
秦逍一怔,聖人平靜道:「你對遼東軍了解多少?」
秦逍微一沉吟,終於道:「聖人,草民擊殺淵蓋無雙,您下旨罷免了草民的官職,那是讓渤海人有個台階下。這才過去短短時日,如果渤海人知道聖人起用草民去東北練兵,是不是心中的怨恨會更深?」
「你闖下的禍,最後還要你自己收拾。」聖人平靜道:「烏沙鎮一案,你有什麼看法?」
「這就是朕的另一個意思。」聖人雙臂展開,搭在椅把上,威嚴無比:「朕要讓他們知道,朕起用殺死他們世子的勇士前往東北,就是告誡他們收斂一些,大唐既然和*圖*書可以殺死渤海世子,當然也可以將渤海國抹去,如果他們想與大唐為敵,大唐也會給他們安排一名稱職的對手。」
宮中御書房。
聖人顯然也為東北的局勢感到憂心,依然帶著風韻的臉上冷若寒霜,微一沉吟,才道:「無論有沒有這次淵蓋無雙被殺事件,渤海都已經成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朕已經準備籌劃收復西陵的戰略,但其中一環就是要保證東北的安全。如果現今的遼東軍還有他們祖上的勇武,朕再補充一些兵力,足以確保東北無虞,也就可以全心籌劃剿滅李陀叛軍。」
秦逍見聖人表情,知道是在故意調侃自己,心裏更明白聖人只怕已經想好了如何解決東北局面的辦法,恭敬道:「聖人召草民入宮,必然是有事情讓草民去做,聖人但有旨意,草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朕告訴你,遼東軍雖然是大唐的兵馬,但另一個身份,是東北的地頭蛇。」聖人緩緩道:「自武宗皇帝征伐渤海至今,已經近百年,一支兵馬駐守東北近百年,你覺得他們在東北的根基有多深?早年的時候,留駐在東北的這支兵馬精忠報國,而且都是驍勇善戰,有他們坐鎮東北,周邊諸蠻對我大唐畏之如虎,不敢有絲毫的異動。」
「東北的地理環境與西陵雖然不同,但比起江南,卻相似許多。」聖人道:「而且東北地域遼闊,草場眾多,有足夠訓練騎兵的草場。如果在東北練兵,還可以利用東北的草場建造馬和-圖-書場,蓄養戰馬,可謂是一舉多得。」
秦逍抬頭看著聖人道:「為何朝廷任由他們為禍東北?」
「朕知道你沒有一日不想殺回西陵。」聖人凝視秦逍,唇角帶著一絲淺笑:「可是東北不寧,朕又如何能輕易對西陵用兵?你若是想不到法子,收復西陵的計劃只能拖延下去。」
「聖人,如果烏沙鎮命案確實是遼東軍殺良冒功,那麼現如今的遼東軍已經是爛到根子里。」秦逍正色道:「草民聽吳行忠交待,他們殺良冒功,是因為不敢去清剿黑山匪,害怕與黑山匪交戰之時死傷慘重。吳行忠是遼東軍的游騎將軍,好歹也是一名將領,從他的口氣里,都能聽出對黑山匪的畏懼,那普通的兵士就更不必說。黑山匪不過是東北的盜賊,比起這些年四處征戰的渤海軍,實力肯定是遠遠不如,遼東軍連黑山匪都畏懼,又怎可能與實力更強的渤海軍作戰?如果將東北的安危交到這樣一支兵馬手中,草民斗膽進言,一旦渤海人進軍,遼東軍這樣一群蟲豸,必然是不堪一擊。」
「遼東軍有過榮光,為大唐鎮守東北近百年,朝廷對他們也很是放心。」聖人目光銳利,平靜道:「他們在東北安家立業,也是人之常情,朝廷自然不會虧待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官兵。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先帝時候,遼東軍的胃口越來越大,圈佔的土地也越來越多,等朝廷想要處理之時,才發現已經是尾大不掉。先帝龍體不好,國事繁多,也知www•hetubook.com•com道處理遼東軍不可操之過急,只是沒想到……!」說到此處,輕嘆道:「還沒等先帝解決此事,便英年駕崩,留下了東北這個爛攤子。」
「草民知之甚少。」秦逍只能道。
「遼東軍敢殺良冒功,走到這一步,還有什麼做不出來?」聖人雙眸冷厲:「如果現在就以此案對他們發難,只會引起兵變,可是如果毫無動作,遼東軍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所以當此之時,朝廷也必須有所動作。讓你去東北練兵,不僅僅是練兵,也是為了掣肘他們,讓他們不敢肆無忌憚行事。當然,朕不強人所難,如果你自以為無法擔此重任,朕會另選合適的人選。」
秦逍低著頭道:「明白了大概,但……不明白聖人為何會讓草民知曉此事?」
「所以在你眼裡,東北募練新軍是不可能的事情?」聖人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冷笑道:「你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登台擊殺渤海世子,卻害怕起你口中不堪一擊的遼東軍,秦逍,看來你並不是膽大包天。」
聖人對此顯然是深以為然,頷首道:「朕也是如此想法,東北的安危,確實不能交給遼東軍。」凝視著秦逍,問道:「你可有什麼好辦法解決此事?」
「自然是按照國法處置。」秦逍眸中寒光劃過:「濫殺無辜,殺良冒功,都是死罪。」
「你覺得該如何懲處?」
秦逍想了一下才問道:「聖人,吳行忠的供詞,是否可信?」
秦逍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秦逍心中感嘆,暗想只怕遼和_圖_書東軍沒有消失,自己在東北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秦逍立刻道:「如果是真的,皇甫雲昭帶兵假扮黑山匪,屠鎮冒功,罪大惡極,必須予以嚴懲。」
秦逍卻沒有慌亂,反問道:「聖人難道是想讓草民前往東北主持練兵?」
長孫媚兒嬌柔一笑,道:「吃一塹長一智,秦爵爺或許知道自己此前的事情做的魯莽,變得小心翼翼了。」
秦逍隱隱明白什麼,心中吃驚:「聖人……難道想在東北練兵?」
「他要真的能吸取教訓,朕也就欣慰了。」聖人道:「秦逍,你誅殺淵蓋無雙,雖然確實為大唐爭了顏面,可也因此讓大唐和渤海的關係驟然緊張,因小失大,知不知道錯了?」
秦逍點點頭,道:「非殺不可。」
「如今的遼東軍,雖然還是當年那支兵馬的旗號,其中大多數都是當年那些精兵猛將的後代,但比起他們的祖輩,早就失去了一切榮光。」聖人神情變得冷峻起來:「這些人在東北圈地佔田,貪圖享樂,在百姓眼中,和那些盜匪並無區別。」
「遼東軍已經是東北最強的一股勢力。」聖人冷笑道:「皇甫雲昭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在遼東軍中的威望極高,如果要對他動手,整個遼東軍都不會答應,甚至因此會發生兵變。」
秦逍抬起頭,正色道:「聖人,草民斗膽,正因為知曉事大事小,草民才會出手殺了那狗賊。比起與渤海的關係,大唐的尊嚴勝過一切。草民是想讓天下人知道,無論是誰,但凡敢在大唐頭上動土,只有死和*圖*書路一條。」
秦逍忙道:「聖人,這是軍國大事,草民……草民豈敢胡言。」
長孫媚兒內斂一笑,沒有說話。
秦逍心中感嘆,那支縱橫天下的無敵之師早就已經煙消雲散。
聖人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將皇甫雲昭和參与屠鎮的八百人盡皆處死?」
「不錯。」聖人道:「不但要你在東北練兵,朕還要你在三年之內將遼東軍完全壓制下去,等到你練成新軍的那一天,朕會直接取消遼東軍的存在,讓這支不堪一擊的兵馬從大唐的行伍之中徹底消失。」
「這幾句江湖市井之語從你口裡說出來,朕還真不覺得奇怪。」聖人含笑道:「朕記得和你說過,要收復西陵,必須先要練出一支能征善戰的精兵。朕本來已經準備在江南設立都護府,讓你前往江南協助募練新軍之事,不過這幾日朕仔細尋思,練兵之地選在江南似乎並不妥善。他日征剿李陀叛軍,勢必要和兀陀騎兵廝殺,這支新軍也必然要訓練出精銳騎兵,而江南沒有適合訓練騎兵的所在,水道縱橫,地理環境和西陵完全不同,所以江南練兵並不是好主意。」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聖人是擔心,如果以此案對皇甫雲昭那幹人進行懲處,會帶來嚴重後果?」
聖人嘆道:「媚兒,看來你錯了,他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有錯。」
「朕深信不疑。」聖人道:「如果紫衣監想讓一個人說實話,有一百種法子。」
「烏沙鎮一案,你已經清楚了?」聖人看著跪在地上的秦逍,開門見山問道。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