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碧海驚濤游龍舞
第七十六章 除夕

酒桌之上,觥籌交錯。
對神策軍的驕兵悍將來說,被一名宦官騎在頭上,當然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隨著除夕將至,京都各坊家家戶戶都已經是貼上了對聯掛上了燈籠。
左玄機是宦官出身,白面無須,年過五旬,今晚沒有著甲,而是一身便裝,顯得頗為儒雅。
神策軍大將軍左玄機練兵有方,一年到頭都會讓麾下兵馬嚴格訓練,軍中戒酒,一年中除了幾個特殊的日子,官兵們都只能滴酒不沾,否則從重懲處。
「除夕之夜!」夏侯元稹目光深邃,低聲道:「再有四天,便是除夕之夜。你知道,每年的除夕之夜,京都府和刑部的衙差都會進入各坊巡邏,以確保京都諸坊的太平。」抬手指了指文熙泰,「還有一事,老夫今日也教你知曉,熙泰是京都太平會的坐堂大爺!」
喬瑞昕一怔,本來冷厲的神色頓時和緩下來。
除夕之夜,眾將共聚吃肉喝酒,這也成了左玄機上任之後,多年不變的習慣。
唐長庚道:「相爺,並非……並非卑將不相信,只是……左玄機真的會配合武衛軍攻打皇城?」
在場大多數將領也都是一臉茫然,心想相府侍衛統領突然前來,而且是在這個時候,當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卻不知國相派來手下的侍衛統領前來神策軍,意欲何為。
「不錯。」文熙泰道:「唐將軍,如果沒有神策軍那幾萬兵馬,相爺又豈會請你過來?」
軍營比不得京都城內張燈結綵,但卻也是和*圖*書熱鬧非常。
中軍大帳內,不但寬敞,而且因為生著幾隻火爐子,所以溫暖如春。
但兵變的目的,是為了救援聖人,唐長庚知道有夏侯元稹在前面頂著,這桿旗子自然是可以舉起來。
江南之變的時候,左玄機便是派出喬瑞昕作為先鋒營大將,跟隨夏侯寧率先前往杭州,本來是想趁火打劫,為神策軍謀取巨大利益,但最終卻被秦逍逼得退出杭州,鎩羽而歸。
大年三十,所有人都要辭舊迎新,駐守在京都西郊古雲山下的神策軍同樣也要過除夕。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幾任宮裡出身的大將軍始終無法讓神策軍官兵心服,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為此神策軍一度出現混亂狀態。
帳中擺放著一張大長桌,擺滿了酒肉,圍著長桌一圈,竟是坐了三十多號人,濟濟一帳。
如此人物,與大部分宮裡出身的監軍甚至武將而言,自然是鶴立雞群。
夏侯元稹微笑道:「長庚所言極是。不過你不必擔心,老夫自然知道,龍鱗禁衛駐守皇城,莫說武衛軍只有五千兵馬,即使有一萬人,想要攻破皇城也不容易。」
雖然皇城頭懸挂的屍首一度讓百姓們感到吃驚,但之後的平靜讓人們覺得那不過是一場特殊的意外,茶館酒肆在議論幾天之後,這個話題也漸漸被其他新的話題所取代。
連綿的古雲山脈下,神策軍營也是結帳連營。
喬瑞昕是宮內出身,受左玄機提拔成為了神策軍中郎和圖書將,算得上是左玄機的心腹。
神策軍中包括校尉在內的以上將官,幾乎都聚集在此。
左玄機倒是淡定自若,露出一絲淺笑,道:「原來是文統領,今夜是除夕,家家團圓吃年夜飯,文統領不與家人團聚,卻來神策軍中,不知有何指教?」
除夕酒宴,約束自然就少很多,不少將領猜拳行令,氣氛著實熱鬧。
對方既然是相府的人,就不算是敵人。
左玄機能夠服眾,道理其實很簡單,比起之前的幾任,他曾經在北方四鎮擔任過監軍,而且在圖蓀十萬大軍南下之時,親自上陣殺敵,雖然當時唐軍大部分兵馬連連敗退,但左玄機卻帶著少數兵馬打了幾次勝仗,振奮了士氣。
畢竟武衛軍負有維持京都治安的責任,如果將兵馬全都抽調,京都各坊的治安力量必然會削弱。
唐長庚心知太平會這樣做,也是為了確保武衛軍後顧無憂。
唐長庚想了一下,不再猶豫,跪倒在地:「卑將聽憑相爺吩咐!」
當先一人身材魁梧,身著褐色甲胄,身後卻是跟著數名帶刀侍從,只看那幾名侍從的裝束,分明不是神策軍中的人物。
「相爺,何時動手?」
夏侯元稹將夏侯家的興亡賭上,放手一搏,即使沒有絕對的勝算,至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聖人登基之後,神策軍的大將軍一直都是由宦官擔任。
所以真正能讓官兵們好好喝一頓的,也只能是在除夕之夜。
來人上前兩步,卻是衝著左玄機m•hetubook•com•com拱手一禮,恭敬道:「相府侍衛統領文熙泰,參見左大將軍!」
唐長庚看了看文熙泰,又看向夏侯元稹,低頭微一沉吟,心中清楚,夏侯元稹找上自己,就已經是準備踏出最後一步,在此之前,肯定已經多番部署。
唐長庚先是一怔,隨即吃驚道:「相爺,難道……?」
直到左玄機上任之後,局面才開始有所好轉。
「莫非相爺另有安排?」
唐軍將士最看重的便是軍功,左玄機當年抗擊圖蓀人的軍功,足以讓他在神策軍中得到大多數官兵的敬畏。
而且左玄機御人有術,這下年下來,神策軍上下對左玄機自然是唯命是從。
左玄機雖然樣貌俊雅,但在沙場之上卻是驍勇善戰,擔任監軍多年,熟讀兵法,曉暢軍事。
夏侯元稹所謀划的,當然是一場兵變。
至少在江南之亂的時候,國相與神策軍這邊走得很近,左玄機甚至直接調了一隊兵馬由夏侯寧率領去往江南平亂,僅此一事,就表明雙方就算不是朋友,也絕不是敵人。
人們總是喜歡談論新鮮的事情,之前的話題總能被新的事情所替代,從而讓人漸漸淡忘。
一如每年,朝廷會派人送來大量的酒肉,除了執勤的兵士不能飲酒,其它所有的官兵都能領到酒肉,飲酒有節制,但大魚大肉卻會讓你吃個飽。
「好!」夏侯元稹起身來,走上前扶起唐長庚,含笑道:「長庚,此事過後,老夫自當重重有賞。」
唐長庚點點頭,和*圖*書似乎並不為奇。
只是宮裡為了更好地控制住神策軍,默許左玄機安插了不少太監進入軍中為將,於是神策軍自然而然地生出兩大派系,一派自然是行伍出身的軍方派,而另一派則是宮內出身的宦將派。
「三萬神策軍是否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夏侯元稹反問道。
「朝中百官的態度,老夫可以爭取到。」夏侯元稹道:「朝中文武,有許多都是老夫的故吏門生,這些自不必說,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觀望,這些人即使不支持老夫,也絕不敢支持宮中的叛黨。」撫須淡然一笑,道:「他們觀望風向,只要我們這邊取得優勢,他們很快都會全部倒向咱們。」
「老夫可以向你保證,出手之時,神策軍會助你一臂之力。」夏侯元稹正色道:「神策軍加上武衛軍,兵力足以攻下皇城。」
他坐鎮京都九門衛署,京城的防務在他掌握之中,京都兩大幫會青衣堂和太平會在他眼皮子底下爭鬥多年,如果連這兩股勢力背後的靠山是誰他都不知,這武衛將軍也算是白乾了。
太平會和青衣堂一樣,都是京城的地頭蛇,百姓對這兩大幫會素來都是存有畏懼之心,只要太平會的幫眾在各坊坐鎮,尋常百姓還真不敢生事。
只等到左玄機抬起手,眾將看到,聲息才漸漸平靜下來,隨即看到左玄機直直盯著帳門,眾人不由自主地順著左玄機的目光望過去,卻見到帳門處不知何時多了幾道身影。
他當然更加明白,如果此次兵變失敗,第一和圖書個要倒霉的便是夏侯元稹,而整個夏侯家也將遭受滅頂之災。
「除夕之夜,太平會的弟兄會遍布京都各坊。」文熙泰肅然道:「只要有他們在,各坊就不會亂起來,真要有個別地方出了問題,他們也會配合巡夜的差官穩住狀況。」
文熙泰道:「唐將軍,禁門之變,已經讓滿朝文武義憤填膺,其實大多數人心中已經有了抉擇,只是未到時候,不好表露而已。」
夏侯家在朝野經營近二十年,雖然一度有麝月公主制衡,但沒有任何人懷疑夏侯家在朝中的勢力,如果夏侯元稹真的傾全力一擊,整個京城,恐怕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擋。
唐長庚見夏侯元稹神情嚴肅,心中也明白,這位老國相素來謹慎謀事,如果沒有把握,也不可能如此自信。
除了今晚負責巡夜執勤的將官,以神策軍大將軍為首,麾下三員副將、八名中郎將以及二十來名校尉,按照身份,圍坐在長桌邊,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上首居中而坐的,卻正是神策軍大將軍左玄機。
而且國相是大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臣,所謂宰相門前三品官,來人既然是相府的侍衛統領,當然就不是泛泛之輩,也絕不好得罪。
雙方雖然談不上你死我活,卻也是明爭暗鬥,互相制衡,但正因如此,卻反倒是讓神策軍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局面反倒異常的穩定。
一陣沉寂過後,中郎將喬瑞昕第一個站起來,盯住來人,沉聲喝道:「好大胆,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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