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漢魏南北朝
第六十五章 既生嘉,何生晨

郭嘉這才明白了緣由,苦澀道:「你們三四年前,就已經在為孫權進攻荊州做準備?」
「陸渾民孫狼,關中人鄭甘、盧水胡、王照,汝南人王福,還有陳都以南大別山、伏牛山等盤踞的無數賊寇,皆在這些日子向我投來書信,遙受我印號,願意為我支黨。」
郭嘉笑道:「這荊州不就是將軍布置的陷阱嗎?如今套住了孫權,也套住了前將軍,我天下大勢看不透,哪怕看透棋局,又有什麼用呢?」
見他醒來,夏侯淵埋怨道:「令君身體本就不好,非要上去與那沈晨對弈做什麼,在兩軍陣前令君吐血,軍心士氣跌落至谷底,以至於讓我們大敗。」
有時甚至還咳出血絲,嘴角猩紅。
郭嘉嘆息道:「將軍是怎麼知道的?」
「沈曉卿……」
「卻不料沈曉卿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提前識破並且布局。」
「前些日子暴雨,我是不信夏侯惇城中糧草沒被淹沒。」
郭嘉忍著吐血的衝動,將湧上喉間的鮮血咽了下去。
沈晨追殺過去,斬千餘人,俘虜四千餘眾,將斷後的敵將張順斬殺。
郭嘉含笑道:「南陽人口百萬,且是荊州主要糧草、士卒來源,缺了南陽,即便你們贏了,亦是元氣大傷,為何我們不能爭江東?」
那麼接下來還是要看他們曹魏集團的能力了,如果能在南陽戰場取得勝利,並且穩固南陽局勢,把地盤佔領,削弱荊州實力的同時,擴充自己實力,也許未嘗不能出兵江東,與劉備爭一爭揚州。
曹軍丟盔棄甲,一路敗逃。
「擊退你們易如反掌爾。」
夏侯淵大怒道:「令君這是什麼意思?」
「無妨。」
過了好一會兒,徐晃才問道:「令君,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沈晨並了一子,然後說道:「是馬超徵調來的羌人和氐人,你知道的,他在西涼羌氐中威望很高。」
「那孫權使出的那些麻痹你們的手段?」
郭嘉駭然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沈晨,一言不發。
「原來和-圖-書如此。」
唯有夏侯淵雙目猩紅,握緊了兩隻拳頭。
郭嘉也很快貼了一手。
「是的。」
「當初嘉為魏王定計,引誘孫權偷襲荊州。」
「前將軍……咳咳……前將軍自能堅守。」
「噗嗤!」
郭嘉陷入昏迷之中。
沈晨看著棋局,雙方已經打了四十多步,布局階段接近尾聲,即將進入中盤,他又下了一枚棋子,說道:「你在想,只要能固守住南陽,即便孫權覆滅了,你們也是可以和我們在江東爭一爭是嗎?」
按照規矩他已經輸了。
郭嘉愣了愣,隨即說道:「些許小患,魏王很快就能平定。現在你該擔憂不能擊退我們,南陽盡失,如何該向劉備交代。」
郭嘉咳嗽道:「孫權的國力雖然被耗盡,但你們兩面作戰,國力亦已經被拖垮,我覺得在前將軍被攻破襄陽之前,你們的後方應該堅持不住了才對。」
沈晨皺眉道:「令君這一子,卻是招俗手啊。」
郭嘉盯著那處棋子落點的位置,稍微思索了片刻,手中拿著的棋子在猶豫是上頂,還是下擋,嘴裏說道:「除非你們早就有所準備。」
沈晨說道:「孫權要是固守江東,我們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他佔盡地利,即便我們有水軍,也很難突破大江天險。只有把他引誘到荊州,開門揖盜加上關門打狗,才能覆滅江東。」
「沈晨說的。」
郭嘉回了一手尖頂,問道:「但是從荊州送信去漢中,應該至少要一月的時間吧。」
說著回到玉雒身邊,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郭嘉見他頑固,便已不再勸說,雙目獃滯地看著天花板,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
郭嘉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然。」
他的身體已經很差,若是在後方繼續調養一段時間,或許還能久活一點。
二人頃刻間已經進入中盤,雙方互相布局,棋子已經下到了七十余手。
雙方又對弈了三十四合,已經一百二十余手,很快就到中盤尾聲,接近官子和圖書階段。
兩個童子大驚,連忙上前扶住郭嘉。
沈晨笑了笑,他找到一處妙手,便把棋子放了下去,說道:「是不是很超出你們的意料之外?」
是夜。
在對弈的時候,郭嘉不時咳嗽,臉色也愈加蒼白。
但沈晨卻幫他撿起那枚棋子,又放進了他手中。
「唉……」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令君在這裡是與我拖延時間,好讓夏侯惇撤離對嗎?」
偃城城中,郭嘉才艱難蘇醒過來。
在元讓的消息沒有到之前,他絕不撤兵!
兩個童子連忙抱著郭嘉匆匆忙忙往回跑,那邊夏侯淵還以為郭嘉是身體不支,連忙策馬過來詢問道:「令君怎麼回事。」
他原本棋藝雖然平平,可至少平穩,沒有漏太多空檔。
沈晨看著棋盤思索,點點頭道:「你們在想,六月孫權發動襲擊,至少要到七月份主公才能得到消息,再從漢中派人前往江州,也得一個月。」
「難道不是嗎?」
右手食指和中指捏著的棋子竟開始抖起來。
沈晨笑道:「令君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夏侯惇現在被我困在城裡,沒有船隻出來,你們的兵馬數量不及我,正面與我交戰,夏侯淵如何是我的敵手。萬一敗了,令君心力憔悴,豈不是危矣?」
沈晨點點頭。
「局勢大抵還是能撐得住。」
沈晨微笑著示意道:「令君,該你下了。」
「令君知道就好。」
「啪!」
郭嘉沉吟道:「嘉是有不解,按理來說,從荊州去漢中路途何止千里,孫權六月發動襲擊,為何八月黃忠就能抵達?」
郭嘉含笑道。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
「咳咳……多謝。」
「是啊。」
「多謝魏王?」
仗還沒開始打,曹魏地位崇高的尚書令就已經倒在了陣前,這對於軍心打擊來說,是巨大的,顯然已經很難再和敵人交戰。
現在郭嘉的局勢,全是漏招和破綻。
但到了中盤的時候,明明看到了陷阱,郭嘉卻還是要往裡面跳,令人費解www.hetubook•com.com
郭嘉苦澀道:「傅方投了沈晨,前將軍……前將軍已經救不回了,前將軍覆滅之後,沈晨主力北上,若不撤回河南,要全軍覆沒。」
郭嘉目光看向沈晨身後的荊州大軍,亦是微笑說道:「將軍號稱兵馬十萬,但我觀此地好像不足五萬之數,征西將軍帶了六萬大軍過來,莫非將軍身後亦有伏兵。」
郭嘉嘆道:「將軍棋風,確實詭譎啊。」
「是嗎?」
沈晨忽然做恍然大悟狀。
「沈晨的話豈能相信?萬一是誆騙令君的呢?」
郭嘉定了定心神,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黃忠的援軍會比自己之前預料的那樣,提前兩個月到荊州,原來劉備集團早就有了布置。
床邊夏侯淵、徐晃、臧霸等人都圍攏著。
沈晨反問。
說到了最後,郭嘉緩緩閉上了眼睛。
沈晨站起身,稍微伸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蹲著而不太舒服的腿部,說道:「扶令君回去吧。」
郭嘉長嘆一看氣,他已到彌留之際,艱難說道:「嘉死不足惜,可若是失了前將軍……魏王那邊……希望將軍以大局為重。」
郭嘉指尖輕抖,捏著的那枚棋子竟落在了棋盤上。
沈晨又拋出重磅炸彈。
郭嘉手中捏著棋子,低眉目光看向棋局,隨口問道:「將軍明白了什麼?」
二人隨手下了十多步,沈晨問道:「令君既然有疑惑,為何還不問呢?」
「可悲,可嘆……既生嘉,何生晨呀。」
但他六萬人撤兵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這邊剛下令撤退,沈晨那邊就發起進攻的號角。
沈晨納悶道:「令君真讓人不懂啊,夏侯惇那四萬多人,說棄就棄。且還是曹操手下第一大將,他沒了,你們覺得這區區數萬人,能在南陽抵擋住我?」
「什麼?」
沈晨執白先行,下了很常規一手右邊高位。
看著他慢慢氣絕。
郭嘉反問。
見此情形,夏侯淵也只好命令撤兵。
沈晨反問。
郭嘉艱難說道:「將……將軍,撤兵,撤回河南。和圖書
徐晃臧霸等人連忙上去呼喚。
沈晨笑了笑道:「那可不好說,主公治國,以打壓世家豪族,發展民生國本為主。多年經營下來,荊益之地糧草充沛,倉稟富庶。反觀曹操,世家豪族遍地,膏腴沃土皆由世家大族佔據,百姓能得幾分?你們後方的叛亂,應該不少吧。」
沈晨點點頭:「他除了偷襲荊州之外還能幹嘛?北上他打得過曹操嗎?反正曹操沒有水軍消滅不了他,我們有水軍,才是他唯一的威脅。」
「看來你們很快能得到揚州了。」
「嗯。」
郭嘉稍稍思索,苦笑道:「多謝魏王在涼州幫孫權提供了假消息?不過話又說回來,涼州劉備那些兵馬又是哪來的?」
郭嘉只覺得胸口一悶,強撐著把手中顫抖的棋子放在了一處。
夏侯淵皺眉道:「不管怎麼樣,也得先派斥候去打探一下消息才行,我已經令人去接應元讓,應該很快就有回信,先耐心等等吧。」
「這……這……」
郭嘉嘆息道:「我推算你們的船隻都在荊州,無船可用,再從江州走陸路到江陵,要十一月份去了。就算你們有船,還得組織糧草、軍械、物資,總該九、十月份到才對,為何……」
沈晨也沒有做別的事情,就一直等著他。
「夏侯惇呢?不要了?」
「以荊州為棋局,以襄陽為誘餌……好大的氣魄,嘉遠不及也。」
郭嘉擺擺手:「嘉的老毛病了,年年以為自己要死,但年年卻還活過來,真不知道嘉的壽歲會到幾何啊。」
沈晨看了看棋盤,隨著郭嘉兩招俗手下去,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沈晨淡淡地道:「等我覆滅了夏侯惇,甘寧黃射那邊剿滅了孫權,調集二十萬大軍北上,你這區區數萬人,不談笑間灰飛煙滅?」
「為何援軍提前了兩個月是嗎?」
郭嘉把那枚棋子放回棋簍里,取出絲巾捂嘴咳嗽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了。
這棋。
沈晨點點頭:「原來令君是在按照荊州的情況來布的局,但目前來看,雖hetubook.com.com然中了我的陷阱,但我也只是右下角佔優,其餘地方卻是先生佔優,令君的意思是,你們無非損失了孫權夏侯惇而已,還能佔領南陽,與我們爭奪江東?」
「同樣也是我們麻痹他的手段,他讓他妹妹孫尚香嫁給主公,我們不知道泄露了多少假消息讓孫尚香送回去,另外還要多謝曹操。」
郭嘉終於堅持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鮮血沾染了棋盤。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孫權大抵是完了,主力盡覆滅在荊州,江東的國力和戰爭潛力耗盡,再難以組織抵抗。
「是很超乎想象。」
見此情形,沈晨說道:「令君身體不適,何不回營休息?」
「如果說早在三四年前,我們就猜到孫權可能會偷襲荊州,你會怎麼想?」
沈晨頗為不解。
隨後他故作鎮定道:「襄陽為南州重鎮,前將軍糧草足備,為何要撤離呢?」
就像是壓倒駱駝最後的一根稻草,郭嘉病死了。
「若我告訴令君,傅方投降我了呢?」
夏侯淵大敗而歸。
沈晨說道。
沈晨拋出一個炸彈。
但這次到了陣前,發現不管是幾年前自己的定的計策,還是如今掩護夏侯惇撤退的計策,都被沈晨識破,難免氣絕攻心。
郭嘉的棋藝比他高明許多,雖然他執白先行佔優勢,但這種優勢早就被高超的棋藝化解。
「我不會撤兵的。」
沈晨在自己原有棋子斜上小尖一手,然後說道:「路途是很遙遠,但有大江順流而下,日行千里。」
已經沒必要下了。
夏侯淵咬牙道:「沒有元讓消息之前,我絕不撤兵。」
夏侯淵徐晃臧霸等人都是大驚失色,全都是不敢置信。
「令君棋藝高超,我之前布置的一個陷阱,令君明明看出來了,為何又要往裡面跳呢?」
「先生,先生!」
「將軍不若拭目以待。」
過了片刻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將嘴角咳出來的一點血絲擦掉,又飲了一口茶水,才重新摸了一枚棋子,放在了下擋的位置,說道:「三四年前你們就覺得孫權會偷襲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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