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步流回跌跌撞撞,堪堪坐穩,一隻黑色官靴邁過門檻,踏進廳堂。
那些人,皆是大寇!
好似站在他們面前的,並非北鎮撫司的紀千戶,而是一尊腳踏千山萬水的威嚴神靈。
蕭憲埋低腦袋,咬牙說道。
四派掌門只覺得颶風撲面,震得心神微微一緊。
因為他們在名分上,都是白含章的老師。
難不成,紀九郎盡心儘力給東宮辦差,臨了,本宮還要把人推出去,平一平淮西勛貴、邊關武將的怒火?這就是諸位的治國之策、用人之術么?
隨後,又有幾個六品的贊善、中允站出來說話,懇請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董敬瑭可不是吃齋吃素的活菩薩,惹惱了他,老夫那一干門人弟子,只怕要被屠乾淨!」
可咱們也沒必要事事都聽他的號令!」
移岳派的搬山老猿搖頭道。
……
等同一座小朝廷!
「殿下是怕定揚侯困獸猶鬥,傷到紀九郎的性命!
自然不可能眼睜睜見著白含章,因為一時的任性,損傷東宮一黨的勢力羽翼。
步流回睜大雙眼,眸中倒映出的五根修長手指,好像五座大岳一般,透出無窮的沉重!
坐在對面喝茶的雲南珠、九游道長眼帘低垂,思緒浮動。
倘若北鎮撫司占不住莽山,拿不下曇州,赤龍府恐有傾覆之危!
這個老狐狸!
「莽山險惡,卻也是一座寶庫,飛禽走獸,奇花異草卻也豐富。
步流回臉色陰沉,眉宇凝聚幾分深重的狂躁,好似怒火騰騰躍動。
前者是常年練武修道的南安郡主,後者則是欽天監的師如意。
放在東宮當中,唯有少師、少傅、少保,能夠直指太子過錯。
屋內鴉雀無聲,靜到落針可聞。
拋開六大真統不談,大景朝廷與兵家武廟,曾評過宗師之下的當世四絕頂。
他不可能放過!
可誰曾想過,五品的千戶帶幾百人,巡狩白山黑水那樣的苦寒地,每走一步,等待他的是什麼?
無需提筆寫就,金光萬道的龍蛇文字,便如燒紅的烙鐵,倏然印在大案的白玉軸上。
巡狩一趟遼東,就能m.hetubook.com.com賺個開府建牙!
「殿下,有功可賞!只是賜下開府建牙的大權,未免有些過於隆重!」
距離紀淵閉關之日,已經過去九天。
除了眾所周知的王中道、姜贏武,還有一個啞巴一個瞎子。
一個尚未及冠的五品千戶,受開府建牙之封賞?
若非如此,以董敬瑭吃干抹凈不吐骨頭的暴戾性情,豈能留著莽山不動?
白含章緩緩起身,雙手撐著大案上,如真龍垂眸,凝成實質般的威嚴散發,叫眾人肩頭一沉,險些跪倒下去。
十九歲再被拔擢,封驃騎將軍,生擒北院大王,成功封狼居胥!
再封賞開府建牙之權,豈不是擺明要跟遼東邊將唱對台戲。
一位從八品的司直郎好像得到授意,亦是起身走到大屋中央,拱手作揖道。
他們並無實權,卻能參与政務,商討國事,好協助太子爺理清脈絡,對於各種問題獻言獻策。
沒錯,紀九郎如今成了五行天的盟主。
赤龍府主步流回端坐于廳堂,瓮聲瓮氣說道。
「殿下所言不錯,聖人曾言,馬政為國之所重。
縱然打磨真罡氣血,也增進不了多少功力!
……
蕭憲無奈長嘆,只覺得太子爺過分重視,天底下願意給東宮辦差效命的泥腿子,難道少么?
是個實打實的大凶絕地!
這筆買賣,何止是划算!
怎麼打得進莽山?」
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不該賞?」
可自從太子爺擔下監國重任后,三少之位空懸已久。
這位一力壓服五大門派的年輕千戶,其聲名如同大岳墜平湖,掀起無邊狂瀾。
如今就給開府建牙,接下來又該怎麼封賞?」
白含章一字一句,如同口含天憲,引來天地轟隆迴響。
諸位都是學宮的俊彥,平時坐在詹事府高談闊論,激揚文字。
蕭憲猛地一驚。
再之後,便是左右春坊的院首、中允、贊善、司直郎等各種屬官。
甚至讓太子與齊王忌憚不已,選擇聯手相抗!
那隻手掌霍然一閃,打中步流回,那股風行雷掣的氣血真罡,
和_圖_書霎時就將他的肉殼衝垮!
靖州,浣花劍池山門。
裏面記述詳細,遠比白含章所說的要豐富,也更令人難以置信。
這是六十年積累下來的深厚根基!
「寸功未立?」
「老夫等不下去,這就打道回赤龍府!
實乃喪心病狂,利令智昏!
咱們拭目以待吧。」
「殿下,不知打算讓誰去傳這道旨?」
「確是如此,巡狩遼東寸功未立,憑什麼受封賞?
嘩啦!嘩啦啦!
可現在淮西的勛貴、邊關的武將,拿國庫餉銀還不夠,還從軍務伸手撈銀子。
還不如抽空操練兵卒,他手底下攏共幾百人,撐不起場面!
如今,這間大屋裡頭的多數屬官,其實都很認可蕭憲所言。
「步掌門太心急了。
可古往今來、歷朝歷代,哪有行革新之舉,而不流血、不動刀兵的好事?
「你急個什麼勁,五大派的符印都在他手上,這時候還能反悔不成?」
還有早年戰死的陰兵陰將,每到子時遊盪衝殺,換血三重天的武夫,倘若沒小心提防,也要丟掉性命!」
蕭憲彎腰撿起那些遼東發來的摺子,打開掃看過去。
「你們想的是,本宮還未登上大位,需要拉攏勛貴、安撫邊將,這樣才能平穩等到聖人出關,繼承大統的至尊寶座!
「擋不下!就要死!」
你們一個個都講,紀九郎所立功勞配不上開府建牙的封賞。
當初本官定下十日之期,這才第九天,怎麼就坐不住了?」
若非有華容府主周紹成為證,他是絕不相信,區區一個五品千戶能夠攪出這般大的風浪!
各處府州,門生舊部何其之多?
可至今也未曾見到人影,更沒有半點兒動靜?
他們來到靖州也有一陣子,曉得莽山是怎麼回事。
整個身子如同麻痹,變得軟綿無力,四肢也不由自主耷拉下來!
又有一名從七品的錄事出言附和。
倘若如此,本宮很會失望!」
兩鬢微白的院首問道。
磅礴洶湧的氣血真罡沸騰滾動,猶如汪洋大海捲動的狂瀾!
可既然明白,為何本宮要封賞紀www.hetubook.com.com九郎,全部認為不妥?
「紀千戶若真想在遼東立足,扼守莽山過道,就等於拿住白山黑水的門戶咽喉。
易地而處,爾等可願走這一趟?
太子爺認下的那位義妹何時回京了?
縱然步流回有再快的反應,也來不及招架印向胸口的可怖掌力。
現在又毫不遮掩,衝著遼東邊將下刀子,豈不是把這兩座山頭,往其他幾位藩王那方推!
如今,規矩該變一變了!」
「紙上談兵何其容易,莽山煞氣叢生,滋養多少妖魔?
殿下要開先例?
即便太子爺再怎麼拉攏,他一日沒有登基坐殿,便難以完全掌握南北兩座衙門,反而落下把柄,顯得急功近利。
「本宮曉得你們是什麼心思,覺得紀九郎巡狩遼東,收拾爛攤子勢必得罪各方。
這樣的事,監國二十年,本宮日日都在做。
可若等到白含章繼承大統,那黑龍台的歸附就是順理成章,根本犯不上耗費心力,做這份無用之功!
詹事府眾人身為太子屬官,他們所做的一切,必定都是直奔從龍而去。
綉有烈焰火紋的紅袍翻飛,步流回當即就要踏步而出。
二是盛太宗,其十六歲帶兵解救被困燕雲關的大業煬帝,嚇退蠻族大軍,十八歲隨父親起事造反,統領玄甲軍,打垮平天寨。
「那紀千戶放狂言,十日拿下莽山,隨後兵發曇州!
「由南安去吧,她本來早該回京,卻耽擱了。
一個遼東軍戶,這般讓殿下記掛……」
「拿得下莽山,遼東這片天就等於被捅出個窟窿來,以後還姓不姓郭,可不好說!」
正好,將這樁事交予她。」
沒必要急於一時,大加提拔。
殿下,縱然紀九郎武骨卓絕,天資橫溢,可到底年輕,日後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更不提,攔截入關的右護法天運子,挫敗這個奇士天選……三更堂派出七八個殺手,也被紀九郎殺得乾淨。
早就將其拿下,開拓曇州領土!
「閉關九天,又能練成什麼驚天動地的駭人本事!
其次的話,紀淵從不入品級的雲鷹緹騎,坐上五品千戶位https://m•hetubook.com.com子,才過去短短半年。
看來你們也清楚,這是一樁闖龍潭、探虎穴的苦差事。
一是大炎朝的冠軍侯,十八歲為剽姚校尉,親率八百騎兵,前後兩次打穿裂海走廊。
「你家山門又不在曇州,當然高枕無憂。
九游道長放下茶盞,平淡道:
雲南珠亦是贊成道:
要知道,縱觀三千年的人道新史,及冠之前開府建牙者,也就兩位。
個個都在六扇門的通緝文書上,沒有誰低於千兩懸賞!
賞他,無疑會讓東宮名聲受損。
前不久,紀九郎還呈上一份至關重要的密報,抓到本朝天字型大小大逆,穆如寒槊的蛛絲馬跡!
好似過電一般!
「怎麼?這時候不見諸位的慷慨志氣?
「開府建牙之權,便如尚方寶劍,絕不可輕易賜下!」
噼啪!
嘭!
而且地勢高揚,連綿蜿蜒,藏兵十萬亦不在話下。」
殿下封賞紀九郎,無疑是高瞻遠矚,既能敲山震虎,震懾群臣,也可以殺雞儆猴,以示警戒!」
可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遼東乃邊關軍鎮,定揚侯坐鎮賀蘭關,手底下有董敬瑭、呼延煥等幾員驍將!
不到二十歲,便已經開府建牙,設天策府,官拜上將!
「蕭舍人所言也不無道理。
步流回霍然起身,橫眉豎目道:
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夠撼動得了!
蕭憲心下大驚失色,幾乎難以掩飾震駭的情緒流露。
大紅蟒袍衣角飛揚,挺拔的身姿似是撐天抵地,散發充塞十方的濃烈氣勢!
可還未跨過那道門檻,他就見到一隻白玉也似的寬大手掌,其五指張開,掌心凸起,呈現下按之勢!
白含章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沉聲道:
蕭憲儼然耿直進言的忠臣一樣,語氣激昂鏗鏘有力。
難不成想借閉關的名義,矇混過去?」
「這是……又突破了?」
「紀……」
攔路的豺狼虎豹,兇險的刀山火海,不懷好意的草莽龍蛇,手握重兵的彪炳武侯!
粘稠白浪層層推移,宛若驚濤拍岸,兇猛無比!
倘若有人應答,本宮立刻下旨,外派到朔風關、絕雲城、裂海走廊……」和圖書
始終未曾出聲的詹事府院首,終於起身拱手道:
詹事府的正屋之內,眾人眼觀鼻、口觀心,皆默不作聲。
紀九郎三個字,宛若悶雷陣陣響徹白山黑水,震動綠林道!
由此加封冠軍侯,賞賜開府建牙之殊榮!
「南安郡主!」
「殿下!無功厚賞,只怕不能服眾!
步流回眉毛擰得很緊,他心裡頭有些忐忑,儘管那日紀淵三招敗掉謝明流,確實是氣概絕倫,風姿絕頂!
由於白含章用人不問出身,議事暢所欲言,對於納諫保持鼓勵,詹事府倒也沒有很明顯的上下尊卑。
倘若紀九郎只因備受東宮器重,就能無視規矩法度。
著其開府建牙,敕封山水野神!」
至於爭不爭得下,就看手段高低。
隨後,如斷線風箏高高拋起,咚的一下坐回到原來的座椅上!
地勢猛惡,煞氣叢生,陰魂遊盪,遮天蔽日!
上一次,太子爺下旨阻攔涼國公入京,處置楊榷,就已經寒了淮西勛貴的心。
「但凡治國之才,切忌眼高於頂,只瞧得見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卻不願看一眼底下的情況。
那時候的盛太宗,麾下能臣如雲、悍將如雨。
這一掌壓下,將虛空都震得塌陷,迸出龍蛇也似的皸裂痕迹!
我若是紀九郎,哪怕殿下執意恩賜,也無顏接下!」
如果東宮裝作熟視無睹,豈非任由根子爛透,最後導致國運衰微!
白含章坐在那張雕龍大案後面,從堆積如山的摺子裏面,隨意抽出四五本甩到下方。
白含章眸中如蘊金光,吩咐道。
「傳本宮的旨意,紀九郎巡狩遼東,辦事得力,深得聖心。
難不成,太子爺這是想做炎武帝,所以把那個紀九郎當成冠軍侯了?
「華容府斬殺赤練、白眉兩大法王,幫主懷王揪出藏在三千門客的滅聖盟餘孽!
蕭憲以及剛才進言的司直郎、錄事等人,無不在心中破口大罵。
所想所求的,乃是丹陛之下,身披朱紫官袍!」
那叫鎮守朔風關的王中道、身在裂海走廊,吞風飲雪的姜贏武,怎麼想?」
首先,北鎮撫司只受黑龍台的調遣轄制,也只對聖人奏報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