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搖頭道：「這話可不對，你覺得還年輕，可女子大好年華，也就那麼幾年，等過了三十那個檻，就是要走下坡路咯。」
白粥踏進小院，看了看他，有些不明白顧泯的所作所為。
顧泯說道：「我小的時候，過得是那種糟心日子，不是我不想把喜怒哀樂都表現出來，只是容不得我表現出來而已，藏著藏著，那是我忍得久，不是我不在乎，我有時候都在想，遇見些什麼事情，別的年輕人會怎麼辦，要是我又會怎麼辦？我甚至還在想，我到底是該努力裝作不在乎，還是直接表露，當然，前些年沒得選，後面我覺得可以多想想。」
顧泯喝了一口，說了句放翁先生誠不欺我。
這讓她有些煩躁，但總算是沒有表現出來。
白粥早就已經站在院子里了，看著天邊月，這位崇文樓的得意弟子，思緒紛飛。
顧泯既然是個劍修，自然會想著去看看。
顧泯依舊看著天空，微笑道：「現在我想的是，看情況。」
柳邑嗯了一聲，她也聽說了，這世上出了一個劍道境界和女子劍仙差不多的劍仙，兩人會有一戰，是世間劍修最大的盛事。
磅礴劍氣瞬間便驚動了好些高手，那些高手紛紛抬頭看去，感受那道磅礴劍氣，都是一臉驚駭。
農婦先是搓了搓手，說了句這怎麼行，然後又要去扯那漢子的手，想要他攔一攔，但年輕人笑著說不在意，又說了句要是不背著這背簍，怕是等會兒吃肉也要不好意思，少夾幾筷子。
既然如此，出劍的是誰，不言而喻。
顧泯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難道看起來完全沒有機會？」
「長得這麼俊，沒想法？」
白粥看了他一眼。
白粥微笑道：「可惜的是，這條路沒幾個人會一直走下去，走到一半，很多人便願意站在這裏，看著來時的風景，畢竟熟悉，也更好掌控。」
話音未落，梁拾遺化作一道劍氣，遠遁千里，藍臨真人反應過來，亦是如此，兩人都是當世最強的劍仙之一，要是不想打，只想著跑，還真沒幾個人能夠追的上。
一襲鳳袍，頭戴霞冠的大應太后，出現在大殿前，立於大殿之前。
白粥沒說話，只是點頭。
之前這麼久的路都走過來了，怎麼這一次又不行了？
這樣的女子，又有這樣的境界，說是天下最難招惹的女子之一，也不是不可。
顧泯坐起身來，一本正經的反駁道：「這可不是廢話，其中的道理你肯定懂，我不多廢話。」
白粥沒說話，這是她難得小孩子氣的時候。
顧泯仔細想了想，想起這些時日他們經歷的事情，說的那些話，然後點頭，說了一聲好。
「所以不得多看看人間？」
白粥默默一笑。
之前同行，她可是親眼所見，柢山那邊傳來了好幾封信，都是柢山掌教親筆，信中內容她不用猜都知道是什麼，之前幾封阿桑還看幾眼，到了後面阿桑https://m.hetubook.com.com便根本不看，直接便給燒了。
但他們人走了，劍氣還是穿過重重建築，落到了皇城裡的皇宮裡。
藍臨真人鬆了一口氣，可才鬆了一口氣，便看見梁拾遺伸手指天，大喝一聲。
阿桑沒說話，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年輕人要有朝氣，白姑娘你難道真能萬事不急？」
白粥知道他在想什麼，勸慰道：「世上大部人都有風傳，有些和原本的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有什麼可惱的？」
顧泯一屁股坐在矮小的土牆上，輕聲說道：「過好些年，等你老了，想著年少的時光，這一段也會很有趣。」
阿桑從帝陵離開之後，沒有急著回到柢山，而是在離開帝陵之後，又在某處碰到了柳邑，兩人同行，走了一遍南陵。
藍臨真人聽著此事，微微蹙眉，「梁拾遺，招惹一個就行了，為什麼你偏偏要招惹兩個？」
「顧泯，我想和你做朋友，若是以後沒有做出各自生厭的事情來，希望我們能是一輩子的朋友。」
灶房裡炊煙繚繚，顧泯親眼可見，那農婦在灶頭上掛著的臘肉里挑了最大的一塊取下，開始清洗。
這一下倒是讓白粥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顧泯要做修行歷史上的古來第一人，依著現在來看，真有機會。
這就是一個小小的契約，各自不變。
白粥認真且平靜。
於是這一劍，整個皇城，只有一人能接下。
顧泯說道：「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看到前人們都沒能看到的風景。」
……
這是農忙時節，家裡忙不過來，這才讓自己媳婦兒一塊下田來，要是他早知道有這事兒，就寧肯自己多走幾趟，也不讓自家媳婦兒來了。
整個世間怕是都在看著西海，都在想著那場大戰，甚至於此刻西海邊早已經來了不少的劍修，可是身為主角之一的梁拾遺和藍臨真人還在北陵閑逛，這一日，他們甚至來到了那座都城外。
顧泯喊白粥一起坐下，四個人一人一方，誰都不挨著誰，顧泯伸手拿過酒罈子，給對面那漢子和自己都倒了一碗酒。
光是能從南楚皇宮裡那個大染缸里活過來，已經是脫了層皮。
然後兩人對視，都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阿桑沒有給出答案，只是朝前走去，瞬間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再次出行，已經是柳邑的目光盡頭。
白粥不反駁，因為她認為也是如此。
看不清面容，只是見她伸手，直接便攔下了劍氣。
一閃而逝，留在原地的柳邑長舒一口氣，然後自顧自說道：「沒了你，我找師父去就是了，哪裡這麼難？」
說起這事情，藍臨真人就想起了當初在西海海面上，差點死在女子劍仙手上那事情，搖搖頭拒絕道：「沒人看到就沒人看到，想想也挺好，非要去老虎口中拔牙，我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四人來到村頭一座小院前，農婦招www.hetubook.com.com呼著顧泯放下背簍，然後便說了幾句閑話，就轉身朝著灶房走去。
梁拾遺說道：「世間傳言，那個老婆娘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你不想看看真容？」
那漢子尷尬一笑，滿臉歉意。
白粥淡然道：「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農婦忍不住讚歎道：「到底是城裡的公子，這酒量也是厲害。」
……
白粥喃喃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這兩位原本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女子，選擇同行，也不過是因為一個男子而已。
然後就這樣看著年輕人。
白粥皺眉道：「你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等到一罈子酒見底，漢子就此睡去，鼾聲大作，農婦看著一桌子吃完的飯菜，也不覺得有些什麼，只是笑意不減。
南陵修行者去北陵，本來就不是說說的事情，兩邊局勢一直都說不清道不明。
顧泯用衣袖擦乾臉上的水漬，微笑道：「白姑娘要記著，我不過是個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
顧泯坐在桌前，細嚼慢咽。
於是那個年輕人便招呼著那邊站著的女子過來，而自己卻是彎腰的背起背簍。
柳邑一怔，實在是有些佩服柢山這位大師姐的性子，太過執著，而且執著起來，誰的話都不聽。
阿桑微笑道：「西海那一戰，小師弟不可能不去看。」
那道蘊含著無比威勢的劍氣，在她掌心，盡數消散，化作一縷縷青煙。
顧泯仰頭看著天空，聲音很輕。
「詩詞記得，也知道意思，可曾經歷過？」
白粥伸出手指。
農婦很是開心，一張黝黑的臉上多了些別的光彩。
梁拾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快跑！」
他倒是想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說不定是那城裡富貴人家的公子，讓他去自己家裡，他只怕還真是看不上。
藍臨真人臉色難看。
也不能說不能比，只是根本不可一起混為一談。
白粥忽然覺得顧泯的這番說辭有些意思，挑眉道：「那現在有答案了？」
畢竟他是真正的天才。
「去！」
農婦倒是要比那個漢子看著要開朗許多，道謝之後又邀請年輕人去她家裡歇息，她倒是清楚，這方圓十里之內，只有這一座村子，她看著這年輕人的樣子，也不像是一日能夠走出十里的樣子。
這話問得有講究，年輕人想了想，明白了是個什麼意思，這才搖頭道：「不是，就是朋友。」
那農婦轉頭一看，果然遠處還站著一個女子，仔細看了幾眼，忍不住說了一句長得真俊，然後便笑著說道：「住得下，住得下，家裡好些空屋子。」
……
沿著既定的路線繼續前行，這一日遙遙可見一座山村，於是兩人在溪邊停下，看著山溪和-圖-書，顧泯一屁股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澆水洗了把臉，還是很鬱悶。
這事情顧泯沒有想到，所以當他知道的時候，也朝著天空狠狠罵了一句娘。
等到她緩過神來，連連朝著這個年輕人道謝，在她前面的漢子則是趕緊放下自己背後的背簍，然後接過年輕人手上的背簍，木訥的漢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自己媳婦兒，只是默默的將那背簍里的稻穀，再倒了好些在自己背簍里。
想了想的年輕人點頭道：「我還有朋友，睡得下嗎？」
一群農夫背著背簍前行，最後的一個，卻是個農婦，扎著頭巾，前行途中，看似腿腳有些無力，連走了幾步都有些勉強，在跨過一個不大的溝渠的時候，一腳踩空，便要跌倒下去。
顧泯站著她身後說道：「我這算是幫你一忙了，以後有什麼好事兒，得想著我。」
梁拾遺微笑道：「那算了。」
說這話的時候，顧泯有些恍惚，當年從那座郢都城裡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竟然是不知不覺間，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一個年輕人。雖說這點時間，對於修行者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但切實感受了之後，才覺得也有些感觸。
顧泯笑著和她說了數句，然後便起身，朝著院子里走去，說是要吹吹涼風。
幾番戰下來，顧泯也一個人都沒殺，只是在路過另外一座城鎮的時候，知道了些微末消息，之前在客棧出劍教訓過的那對男女劍修，居然這些時日一直都在顛倒黑白，短暫的時日過去，顧泯在北陵劍修里的名聲，幾乎已經是不能再壞了。
顧泯一怔，隨即無奈道：「怎麼這個事情，所有地方都統一的？」
他們兩個人，若是要說誰讀得聖賢書多，肯定是白粥，可說是誰在這世道上摸爬滾打的時間，則是顧泯遠遠超過她。
若是說起這個，白粥自然是信手拈來。
所以她要走，也不是柳邑能夠跟得上的。
這耽誤了好些功夫，前面同村的都走遠了，就只剩下他們這四人走在有些顛簸的山路上，最開始農婦還擔心這年輕人沒走過山路，會出什麼問題，可這會兒走了一小段路，發現這年輕人腳下竟然是比她還要穩，這就不說話了，只是看了一眼不近不遠跟著的那個女子，這才笑著問道：「那姑娘是家裡人？」
白粥有了些談興，可轉眼一瞧，那邊陡峭山路上，有著一群農夫結伴而行，人人腰間都別著一把鐮刀，背後則是背著一個大竹背簍，裏面是金黃的稻穀，粒粒分明，混合著好些微黃葉穗。
她很認真，這是顧泯第一次見到。
酒過三巡，木訥漢子的話也多了起來，好些平時不敢說的話，這會兒都說了出來，言語里有好些吐槽自家媳婦兒的，說是吐槽，實際上不過也是輕描淡寫，不過是發發牢騷。
一道劍氣，撥開雲霧，落到前面的雄城裡。
顧泯用眼神示意無事，木訥漢子這才歉ｍ•ｈeｔuboｏｋ•cｏｍ•coｍ
意一笑，跑著去了灶房。
就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
農婦破天荒有些臉紅，她這一輩子，生下來便沒有離開過村子，小的時候跟著村子里的同齡人瞎跑，長大一些，便被安排著嫁人，就是同村的男人，長得不好看，但身子壯實，不管是上房撿瓦還是下田插秧，都是好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俏的年輕人，像是畫兒走出來的一樣。
阿桑走在前面，這位重瞳女子，神情不變，只是說道：「小師弟不在南陵，我便去北陵尋他，他不在北陵，那我便出海去尋他，總會找到的。」
顧泯微笑道：「放翁先生對後人的期盼之言，你也知道。」
……
果然，上了年紀的婦人，都是一樣。
不對，還要比畫兒上的好看。
天色漸漸暗去，那片火燒雲也散開，然後便是繁星掛在天幕上，看著有些好看，顧泯說道：「我有時候想，修行者修行，其實也不一定都是為了長生而已，就好像說繁星境的修行者能夠看到真正的星河，那麼修行者肯定就會想了，要是境界再高一些，是不是看到的就更多一些？在金闕之上，是不是能看到天幕之外？驅使他們努力修行的，或許不都是什麼長生之類的事情，而是想要看看更多更遠，是好奇心。」
木訥漢子站著原地，擦了把汗，然後看了一眼灶房那邊，欲言又止。
年輕人說道：「暫時沒想法，還年輕，想著出去打拚一番。」
一路上，興許是覺得顧泯的脾性真的不錯，農婦絮絮叨叨說了不少，等到來了村口之後，才閉上了嘴巴。
顧泯笑了笑，「做什麼事情都要有個目標，不然很容易半途而廢。」
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的顧泯，夾了好些肉，吃下肚裏，說了好些好吃。
身為第五境的劍修，顧泯的劍道，的確在同齡人里，是讓人難忘項背的存在。
顧泯隨意在小院里找了根木凳坐下，然後看著天邊的火燒雲，神情溫和。
站在都城外，梁拾遺看著都城，自顧自說道：「天底下最難招惹的女子有兩個，眼前就有一個，咱們聯手去把那個老婆娘宰了，你說有意思沒有？」
這番話一說出來，實在是讓農婦徹底高興起來，也更加熱絡，那個木訥漢子也是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
走了好些時日，算是將整個南陵都走完了之後，阿桑更是接到幾次柢山傳來的消息，都沒有自家小師弟的消息。
白粥微笑道：「沒問題。」
柳邑當機立斷，「我也去。」
顧泯抬頭一看，前面正好便是一片錯落有致的黃泥房，家家戶戶都生起炊煙，很是溫馨。
酒水有些渾濁，算不上好，但是自家土方子釀造，也算是在外面難得一見。
白粥忽然一本正經說道：「我忽然發現，和你走這一程，比過往二十年幾年讀得書都有意思。」
年輕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柳邑問道：「為什麼？」
白粥驚訝道：「你的
和*圖*書野心這麼大？要做古來第一人？」
這是肯定的事情。
這讓白粥拿聖賢書上的那些個道理去比？
這場景是白粥生平第一次見，平日里最多讀上幾句諸如「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這樣的詩句，哪裡能夠親眼得其一見。
果不其然，在小鎮出劍之後，顧泯的行蹤算是徹底暴露，之後的路上，短短三五日，便已經遭遇了幾次伏擊，只是出手的修行者境界都沒有那麼高，說是伏擊，倒是不如說是些不相信他是南陵少年裡劍道第一的北陵年輕人。
顧泯說道：「你以後是不是要著書留給後人？」
白粥面無表情的說道：「果不其然，還是廢話。」
顧泯笑了起來。
漢子不懂，只管喝酒，話不太多。
還好，還好。
白粥放眼望去，遠處原來有好些稻田，此刻是金秋十月，正是收割稻穀的日子，有些稻田裡一片金黃，有的則是只剩下些扎著的稻草人立在田中，時不時有些鳥雀飛下來啄食田裡遺漏的稻穀。
她早已經是金闕境的修行者，境界和天賦都很高，要走，柳邑怎麼可能攔得下她？
「不過，我覺得我快找到他了。」
就在她要倒下去的瞬間，一隻白凈的手伸出，握住背簍上端，硬生生單手將七八十斤的背簍提住，也順帶著提住了有些豐腴的婦人。
幾日前她們來到金佛山，看了一眼在霞光中的大佛，然後緩緩下山，下山途中，柳邑問道：「你哪裡來的信心，覺得他不會死。」
顧泯哈哈大笑，臉色微紅。
轉過頭來，顧泯看著白粥問道：「此情此景，可曾想起放翁先生的哪一首詩詞？」
因為常年下地幹活，皮膚顯得有些黝黑的婦人一臉驚魂未定，站穩之後，轉頭看去，只見一張十分好看的臉，正朝著她微笑。
等到他們兩人進屋，農婦才一臉埋怨的看著那漢子，「這山裡好些蚊蟲，你怎麼就不招呼他們進屋？」
是小拇指。
就在這個時候，農婦從灶房裡出來，招呼他們兩個人吃飯，此刻小院里早已經是肉香撲鼻。
白粥也沒有任何隱瞞，點頭道：「有此想法。」
這道劍氣之強，在他們看來，甚至於還要比那位劍府的姚錯劍仙更強！
顧泯說著不在意，自然坐下，看了一眼有些老舊的桌椅，桌上滿滿的一大桌子菜，有肉有酒，很是豐盛。
白粥不說話，只是在仔細琢磨這些言語。
劍氣遙遙而來，在天邊拖出一道白虹，然後總算是落到了大殿前。
於是在他心情極度不好的情況下，接下來遇到的幾個年輕劍修都被他用劍好好收拾了一番。
顧泯伸出小拇指，和白粥的小拇指勾在一起，然後各自用大拇指印了一下。
年輕人正要拒絕，看著那木訥漢子扯了扯自家媳婦兒的衣袖，臉上有些不自然。
白粥點了點頭，「受教了。」
下山之後，阿桑背對著柳邑說道：「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