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柢山大師姐，便去見了宋寧。
……
正是那些年裡，那個魚膾店的老闆。
葛有魚搖搖頭，堅持的說道：「說不好的，反正不管別人笑話我不，你都不會笑話我的。」
顧泯問道：「那是不是會有更多的人不願去做這樣的事情呢？」
葛有魚哦了一聲，他壓低聲音說道：「小州，我跟你說個事情。」
葛有魚瞪大眼睛，有些驚訝道：「他們不是師姐弟們，也能在一起？」
看著自己小師弟，洛雪笑眯眯問道：「小師弟，這郢都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麼？」
阿桑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天色還不錯。
周州想了想，試探問道：「是覺得你和小師叔的話不多，又看到我已經拜師了，你還沒個身份，就擔憂以後在山上的日子？」
「最開始我覺得不值得，不過這一路走來，我覺得就很值得了。」
這個年紀要比他大出不少的黝黑少年看著水面的倒影，喃喃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婦人看向顧泯，眼神變幻，然後低聲道：「我以前覺得不值得。」
但既然是他，老人就已經認定了。
顧泯點頭道：「當然值得。」
原本周圍的店鋪老闆就在勸老人，可老人根本就不吃這一套，直接將店鋪關了，索性就不做了。
阿桑不會去管他在想些什麼，交代完之後，她便飄然下山，離開了柢山。
……
葛有魚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洛雪甚至有理由相信，等到自己這個小師弟從北海回來，只怕就要越過雲遊境，踏入飛光境了。
那婦人說道：「雖然我相公後來罵過那麼些人，但最後他還是去參軍了。」
比如現在，他們就談起了一個從來沒有說起的事情。
周州畢竟聰慧，察言觀色這種事情，難不到他。
聽著這話，葛有魚就心滿意足了。
婦人低聲道：「陛下覺得該怎麼稱呼為好？」
顧泯一行人是中午入城的，一入城，洛雪便要拉著顧泯去吃魚膾，吃了魚膾之後，這位柢山小師姐，還想要去看看皇城。
老人呼吸平穩，看起來是在熟睡。
反正這些年，郢都城裡喜歡吃魚膾的人就越來越少。
「小州，你覺得顧公子以後要是討老媳婦，會不會是找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啊？」
葛有魚哦了一聲，看向那邊的顧泯，估計這會兒腦子裡一直在想著這樣的可行性。
惡人還須惡人磨，小師姐還得大師姐收拾。
顧泯隨口說道：「就等大師姐來把你們這些人帶回柢山。」
顧泯沒說話，但心裏五味雜陳。
阿桑交代完之後，的確不準備多廢話的，但不知道怎麼的，又轉過頭看了這個傢伙一眼，「我師父在後山，實在解決不了的事情，去找他。」
「顧公子雖然有這份擔子，但絕不是因為你沒有努力而導致的現狀，所以誰都和-圖-書沒理由怪顧公子你！」
「我上山之後，肯定練劍有很多地方不懂的，你比我聰明，肯定是一學就會，到時候有好些我不懂的，我就來問問你，你到時候可不許推脫。」
那是因為聽說了那位在西海出劍斬殺一位金闕境的強大劍修就是柢山掌教，後來那個故事在世上不斷的流傳，然後他們才離開了自己的故鄉，來到柢山，可來到柢山這麼久之後，做了這麼多事情，很多人都忘記了這一茬。
所以當他這一次來到郢都，看不到他的時候，他其實有些感傷。
老人卻是顫顫巍巍的跪下，老淚縱橫，「陛下，老臣這輩子，居然還能再見到陛下，真是蒼天有眼啊！」
婦人點頭，喊了一聲顧公子。
顧泯隱隱覺得有些傷心。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老人沒答應。
葛有魚很認真，不像是說笑話。
顧泯不說話。
這會兒要不是阿桑說話，宋寧都快忘了，原來那位絕世劍修是在後山的。
老人跪在地上，自顧自說道：「陛下，老臣當年在先帝麾下，任內衛，後來先帝說老臣在宮裡是屈才，才讓老臣在皇城外開了一家魚膾店，而後這幾十年，老臣一邊看著皇城一邊看著郢都，都是先帝的意思。」
這位柢山小師姐，當然是要在離著顧泯最近的地方。
婦人眼眶濕潤，然後問道：「顧公子以後會讓南楚再回來嗎？」
周州沒有什麼底氣，他的確是和顧泯有過很多次交流，但要是說就是這麼些交流就知道小師叔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就是誇張了。
之後在郢都城的故事，應該會是新的開始。
顧泯根本沒辦法和自己小師姐講道理。
阿桑看著他，開門見山，說了來意。
自己這個小師姐，沒事都喜歡說些廢話，有時候他已經覺得很無奈的，可沒辦法，只能聽著。
本來老人也就是垂暮之年，守著這麼個魚膾店，沒什麼意思了，那筆銀錢足夠他之後餘生的花銷了。
顧泯微笑道：「罵一罵沒有關係，本來我也該被罵。」
所以只能陪著她去吃魚膾，他選的當然是之前經常吃的那一家，可這一次來到那一家魚膾店門口的時候。
這會兒溜走，也只是他自己的應對辦法。
顧泯輕聲道：「還做的不夠好。」
反正在修行這上面，顧泯的速度，足以驚動整個修行界。
婦人點點頭，「我知道了。」
顧泯從來沒想過，原來這個賣魚膾的老人，還有過在朝堂做官的經歷？
山上算上小師叔，這就三位師長，現在全部都離開了柢山，讓他一個三代弟子來挑起大樑，這種事情，他真的是第一次做，當然沒有經驗。
這個問題讓那個去參軍的教書先生來說，肯定是值得，而且沒有任何問題。
婦人沒怎麼慌張，看著沉穩有和_圖_書度。
用胳膊碰了碰葛有魚，周州低聲問道：「怎麼了？」
他很平靜。
老人自己也很平靜。
想到這裏，他轉頭看向後山，有一個想法，開始在他心裏發酵。
顧泯停下腳步。
顧泯眼見洛雪還要開口，轉身便朝著遠處走去。
顧泯靜靜地站著，聽著下文。
「我其實想問的是值得嗎？」
周州在小溪邊洗臉，葛有魚心事重重，好像是有好些事情都壓在他的心頭。
老人感慨道：「陛下，那一夜，也是老臣。」
因為那個時候的顧泯，很小很小。
穿過一條長街，數條小巷，顧泯來到一座略微顯得有些破敗的小院子前。
「我那相公，不是個喜歡嘮叨的人，埋怨人就更少了，他這一輩子啊，大多數時候，對這世道，都是沉默的看著，從不去說好壞，也就是前幾年，這才喜歡上了喝酒，喝多之後，才喜歡多說兩句。」
在那邊，顧泯靠在一塊青石上，身側正好就是洛雪。
說起來，她其實也是讀過詩書的女子，在溪水城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不過女子這名氣大小，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世人多看的，不還是她的丈夫如何，她的兒子如何嗎？
周州笑著說道：「應該不會的，我看師父和小師叔都不像是這樣的人呢！山上的別人，估計也不會是這樣的人吧。」
老人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眼裡開始有了些光芒，當年他和先帝還算的上朋友，兩人有過約定，要是有一天，那位先帝帶著自己的某個兒子來他這裏吃魚膾的時候，那就是說明他要將這個天下都交給他。
只是走了幾步，眼前不遠處，周州的娘親，那個婦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眼前。
這一路行來，也算要在這裏畫上一個句號。
葛有魚疑惑問道：「那他在乎的是什麼？」
顧泯看著她，神情複雜。
畢竟這樣做，會死很多人。
阿桑隨口說道：「解決不了這種事情，你做什麼大師兄？」
但禁不住老人油鹽不進，最後便放言要是自己拿不下這店鋪，那老人也不用再在這裏開下去了。
「不是有什麼事情要麻煩顧公子，就是想給顧公子說一番話，這番話是我那相公在最開始幾年常常念叨的，也是我在他離開之後這幾年一直念叨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很淡然，但還是有一股悲傷的氣息瀰漫出來，揮之不去。
周州點頭道：「當然了，我們是頂好的朋友。」
宋寧有些興奮的嗯了一聲，但轉過頭來，才想起一件事。
「他走之後，南楚也沒了，後來那些日子，我便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應該會的，小師叔這麼好看，要是小師叔的媳婦不好看，那就真是差點意思了啊。」
婦人淚眼婆娑，她終究還是放不下的。
婦人仰起頭，看著顧泯，認真和_圖_書問道：「我想問問，值得嗎？」
「這當然怪不到顧公子頭上，所以清醒的時候，我就很傷心，不是傷心日子怎麼變成了這麼樣，而是我怎麼在這個樣子的日子里變成了這個樣子。」
「顧……陛下……」那婦人壓低聲音，但言語內容，讓顧泯百感交集。
周州點頭道：「不知道小師叔是不是，但肯定有的。」
婦人搖頭道：「不！」
他很慌張。
……
顧泯隨口說道：「魚膾，不過應該是沒當年那麼好吃了，具體原因，不好說的。」
來到老人身前，顧泯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出聲。
不過說來說去，也不全是那些個說過的內容。
沒有別的想法。
葛有魚難得有這麼個想法。
門沒有栓，顧泯推門而入，看著那個坐在槐樹下閉眼假寐的老人，有些感慨。
大槐樹下，坐著一個面容蒼老，一頭白髮的老人。
這倒是個問題，把周州都問住了，他一愣，眉頭跟著就皺了起來了，就像是一條平緩的小河，忽然到了一段湍急的河段了。
顧泯若是強行去做這件事，他無法說服自己。
顧泯趕緊伸手去扶他。
當時老人沒想過先帝是最後選擇帶著顧泯來的。
葛有魚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他看向眼前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忽然就想要站起來。
顧泯皺了皺眉，但還是很快把老人攙扶起來，讓他重新坐下。
洛雪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小師弟這次去郢都，還要做些什麼？」
最開始那人還是好言好語。
周州嗯了一聲。
婦人朝著顧泯跪下，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來，這是她表達歉意的方式。
老人滿臉皺紋里都是緬懷的神色，「那年陛下第一次和先帝來吃魚膾，其實就是想讓老臣知道，先帝在那個時候，便是準備傳位給陛下您的。」
這一點無可厚非。
宋寧瞪大眼睛，心想大師伯你不講道理都這麼行雲流水嗎？
她看著顧泯，輕聲說道：「郢都城，我還沒去過啊！」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世上說得上的天才，也沒有人走得比顧泯更快。
他有些愧疚，如今做的，其實都是補償，沒有在最好的時候做出最好的事情，其實就差點意思。
「當然了，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長期活在擔憂里的女人，當然要怪很多人，怪來怪去，不管是有沒有關係的人，當然都要怪上一通，這沒有道理可見，誰叫我就是個女人呢？」
自己當初是為什麼要來柢山？
兩個人的對話到此為止。
又是這麼個說法。
顧泯正色道：「請說。」
顧泯搖頭道：「那樣要死多少人呢？」
那婦人微微躬身，對顧泯行禮。
有些時候，他會覺得自己身上這個曾經的身份，會是一種負擔。
他覺得自己和那個和_圖_書老人有一種親切感，但具體是什麼，其實說不太清楚。
顧泯當然明白這個問題的真正意思。
依著她的速度，去郢都當然很快，小師弟所說的兩月之期，現在還有一個月，不管怎麼走都能趕到。
葛有魚撓了撓腦袋，有些憨厚的說道：「我也不好意思去問，要是這些個師長笑話我，嫌我笨，我怎麼辦嘛？」
顧泯沉默，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很多，顧泯很能理解，在那座南楚廟堂傾覆之前，很多南楚的百姓內心為什麼會有這麼個想法。
「他喝多的時候，就總是在念叨，為什麼，為什麼。」
一雙渾濁的眼睛里，有些意外。
偃城距離郢都不遠，顧泯要是願意御劍，怕是很久之前便到了，可即便是如同現在這邊悠悠閑閑的一路緩行，也是終於要到了。
顧泯問了好些事情，最後問到了那老人的住所，然後獨自一人去了那個地方。
婦人認真道：「您做的很好了。」
顧泯能夠理解，也能接受。
顧泯耐心的聽著。
周州搖頭道：「你要是這樣想，就完全是不懂小師叔咯，小師叔這個人，肯定不會因為你和他不親近就對你有什麼不好的看法的，他在意的，肯定不是這個，再說了，實際上這些東西，其實估計就是你自己在意，小師叔估計想都不會去想。」
他趕緊向一旁的店鋪老闆詢問。
後者看著這位大師伯，慌忙行禮。
周州看了一眼遠處的洛雪，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我跟你說啊，我師父就很喜歡小師叔，說不定，以後我就要改口了。」
從偃城離開之後，一路上都算是安穩，再沒有碰到什麼事情，和之前在溪水城碰到那些事情相比，這會兒要安穩很多很多。
周州用濕潤的布條在臉上擦了擦，然後才有些意外的說道：「你真不當我是你朋友啊，有些話，真覺得對我說了沒有意思？」
顧泯看向她，很想問問這是什麼問題，當然了，他不用問，她也會說。
這是她的期盼，顧泯其實知道，她想要的不是南楚，而是那些以前的時光，那個有自己相公，還算太平的時光。
院子中央有這麼一棵大槐樹。
顧泯還禮，沒有說話。
老臣？
這明顯是明知故問，這種事情，以前顧泯以前給過答案的。
而後雖然南楚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郢都城裡換了新的主人，但是老人心裏，卻是一直都想著顧泯。
「小師叔估計是想著怎麼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吧？」
一行六人，在一條小溪邊休息片刻，然後便要進入郢都了。
葛有魚一愣，他是完全都沒想到，周州居然什麼都清楚，好像是他肚子里長出來的一根蛔蟲。
周州一臉嫌棄的說道：「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沒問題的，又不是親姐弟。」
宋寧有些為難的說道：「大師伯，這讓我和*圖*書在山上，我怎麼管得了？」
但他沒辦法。
顧泯說道：「就叫顧公子也行。」
葛有魚不解道：「真有這樣整天都想著去幫助別人的那種人嗎？」
也無法去怪誰，真說要怪的，只有去怪他的兄長。
這會兒抬頭，就能夠看清楚，郢都那算不上太高大的城牆了。
婦人說道：「說實話，我相公走的時候，我就罵過顧公子的兄長，後來那些吃人的道士來了之後，我很絕望，在絕望之餘，每天罵的最多的，就是顧公子您了。」
這樣的老人，其實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某一天就這樣睡死過去。
「大廈將傾，所有在這樓里的人，便有一萬種想法也算是正常的。」
要是換做別人，洛雪還真不買這個賬，可是提及大師姐，強如洛雪，也只能吃癟。
原來這個問題，又是用來問顧泯的。
她輕聲道：「肯定有很多人還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情的。」
周州一邊點頭，一邊疑惑的問道：「有問題不去問師長們，你來問我？」
顧泯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店門緊閉。
顧泯也沒有再出過劍，但境界在穩步攀升。
就單純的去看看。
她打開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
南楚沒了，當然有很多很多的人願意去做這樣的事情，讓南楚再重新出現在這個世上，但是這件事，也會有很多人不願意去做。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當然是要顧泯在他身側。
兩個人蹲在小溪邊，又說了好些閑話，反正在他們這個年紀，每天都有好些話要說的，輕易是說不完的。
不過她之所以要這麼快就下山，還是因為她在下山之後，還要去看看王小貧。
顧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竟然是陷入了沉思。
不多時，忽然起了一陣風，顧泯想要為老人擋住，只是還是慢了一些，老人睜開雙眼。
這一問之下，才知道了，原來是有人看中了這鋪子，想要那老人把鋪子讓出來，給的銀錢不少。
前些年關於世上第一天才的爭論，或許就要在這幾年止住了。
婦人想了想，好像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說起，顧泯不著急，就是這樣等著，等到那婦人醞釀一番之後，這才緩緩開口，「我那相公，原本只是教書先生，一個月也掙不到幾兩銀子，距離廟堂，那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在那些年，他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咱們南楚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我知道這當然和顧公子沒有關係，因為那會兒是顧公子的兄長在做這個皇帝，所以一切的事情，應該是找他，但這會兒我只見到了顧公子，所以只能說給顧公子您聽了。」
很多年前，他的父皇帶著他來到那家魚膾店吃魚膾的時候，他就有些特別的感受，很多年之後，他的父皇離開人世，他又去吃魚膾的時候，也感受到了別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