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霧裡看花
第0431章 阿泯

顧泯站在矮牆外,看著院子里,安安靜靜。
父皇的身體越來越差,便越沒有想過再把皇位傳給顧泯了,畢竟顧泯年少,自己命不久矣,等到他登基,就是個主少國疑的局面,這樣對南楚不好。
大祁王朝就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例子,一位大祁先帝,讓大祁王朝如此繁榮鼎盛,沒了他,也就是迅速衰敗。
他最為偏愛自己的小兒子,而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小兒子生得最好看,最像他喜歡的那個女子。
一條大黃狗趴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扒拉著在它身前的黑貓。
不再猶豫,顧泯將割破的手指放在玉佩上,鮮血很快便從手指流出,流到了玉佩上。
顧泯不容拒絕,「兩碗白水,再加上大姐的手藝,值得。」
小鎮很小,百姓不多,但很是祥和。
顧泯眼眶濕潤,看著眼前的婦人,他嘴唇微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世上最讓人意外,也讓人感動的事情,不就是那個失而復得四個字嗎?
顧泯看向趙白圭,「老大人和崇文樓將南楚上下梳理的井井有條,之前送來的摺子,朕都看了,並無問題,還有什麼要說的?」
看著剩下的金線,婦人正要開口,顧泯卻搶先說道:「那就留給大姐,算是感謝。」
……
他逃到了外面,碰到了小師姐,然後上了柢山,開始修行,一路走來,經歷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但最為重要的是他明白了很多,如今兜兜轉轉,他不僅是柢山掌教,又要重新成為南楚皇帝。
對於早年的趙白圭來說,有機會將南楚版圖擴大,自然是極好的事情,本有可能的事情,卻被人拒絕,自然想不清楚,心灰意冷之下,離開也是正常。
很快顧泯就把身上的衣衫脫了下來,遞給眼前的婦人。
他正要開口,說是要讓個年輕些的太監來守著就是了,老宦官卻是搖了搖頭,他輕聲笑道:「老奴這輩子,最開心的時日就是守著仁宗皇帝的時日,陛下是仁宗皇帝的子嗣,老奴這餘下的日子,也想守著陛下,即便是……」
苟望也有些失望,畢竟這是他花了好些日子才搞出來的東西,結果居然不行。
「燒了?多可惜。」
趙白圭欣慰的笑道:「就是這樣了,陛下如此,老臣很放心,老臣相信,陛下會是南楚歷史上,最為了不起的一位帝王了。」
「老臣聽聞,陛下之前不願復國,也是因為捨不得南楚百姓死於戰場之上,但老臣以為不然,陛下不復國,哪怕沒有這場大亂,南楚百姓仍舊之是勉強飽腹而已,在大祁,他們始終是外來人,會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活下來了又如何,整天的閑言碎語和欺辱,他們沒個人樣,而有了自己的國,他們即便過得再差一點,也會覺得心裏沒那麼苦的,再說了,陛下難道不會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嗎?」
顧泯無奈道:「在宮裡走了走,沒想到趙老大人今晚入宮了,早知道,便留在這裏等老大人了。」
不過才坐下,那邊的太保大人蒼老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陛下之前去了何處?」
老宦官聽著這話,連忙搖頭,「陛下身邊哪能沒有人伺候,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陛下不可因個人之善,沒了規矩。」
顧泯挑了挑眉。
等到老大人消失在眼前之後,顧泯才轉身回到御書房,沒過多久,老宦官端著茶水進來,把茶杯放在桌上的時候,老宦官輕聲提醒道:「陛下,監正大人來了。」
老人睜開眼睛,面帶笑意的看著這位可以說是南楚舊帝,也可以說是南楚新帝的年輕男人。
顧泯聽這一席話,如同醍醐灌頂,之前好些認知,其實都是他以為,而並不是那些南楚百姓的真實想法。
顧泯想了想,問道:「您有推薦嗎?」
如今的南楚雖然還未舉行顧泯的登基大典,但是體系差不多都已經形成,如今還未示人的南楚官場上,崇文樓和學宮的讀書人,分庭抗禮,各成派系,剩下的一些,是南楚舊臣。
之前一直以為南楚並無修行者,也無像是崇文樓那樣的讀書人,可現在一看,全部都有了。
顧泯苦笑道:「老大人今天給朕戴著高帽子,真的讓朕有些惶恐。」
趙白圭看著顧泯的眼睛,緩慢說道:「陛下要做的,其實正是他們需要的,死幾個人算什麼,他們雖然不願意,但和有個國來比,不是大事的。」
她說。
雖說後來知道,那是皇兄在父皇的吃食里下了毒,但顧泯如今卻覺得,即便是沒有皇兄下毒,只怕父皇也活不了太久了。
顧泯啞然失笑。
之前欽天監在南楚一直不受人待見,是因為歷代監正都是普通百姓,讀過幾本勘探星象的書,知道一些天象變化,卻沒有真材實料,故而往往推測不準,雖說並未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不管是歷代南楚皇帝,還是朝中諸公,都不是太在意。
風聲再度刷過和-圖-書耳邊,顧泯如今只能聽到呼呼風聲,可他仍舊沒有什麼想法,他如今,全部心思,都在那光上。
而在這個時候,自己的父皇不管是手裡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都會放下,然後一個人來到這邊。
小傢伙的糟糕心情就沒了,父皇會把他帶出來,交給自己母后,而那位做父親的,還得返回御書房去好好看看耽誤一日的摺子。
那白光似乎知道顧泯的想法,忽然在天上停住,而後徑直落下,速度仍舊極快!
等到都沒看到,皇後娘娘雖然還是擔憂,就肯定沒有之前那麼急迫了,但他們常常也是找不到的,到了這個時候,就要稟報那位南楚皇帝,自己心中最為偉岸的父皇了。
不過上輩子,那孩子應該不是很讓人省心才對,要不然也不會這次見到,絮絮叨叨能說這麼多。
趙白圭斬釘截鐵,「自然不變。」
顧泯沒有猶豫,一縷劍氣瞬間割破手指。
他張了張口,準備說點什麼,可下一刻,他的聲音便尖銳起來,「陛下,您看?!」
顧泯想了想,然後笑道:「就在衣擺處綉上兩條小魚吧,不要太大了。」
這樣一來,就更是衰老得快了。
「老大人請說。」
不過後來遇到自己母后之後,那位帝王雖說對待政事還是一如既往兢兢業業,但是心思更多的,其實都在母後身上了。
半日之後,顧泯已經快來到南楚邊境,再往前走,便出了南楚。
苟望微微嘆氣,不再多說。
婦人一邊招呼顧泯進來,一邊去那邊水缸里舀水,「小門小戶的,也沒點茶水,公子不嫌棄就喝碗白水就是。」
顧泯笑著搭話,「也不是,家裡之前還有些產業,不過之前被人陷害,都沒了,我這趟回來,就是重新把家裡撐起來的。」
當時這兩人便在談論南楚朝政,顧泯還有所得,但沒想到,原來這老大人原來也是南楚人氏,而在學宮講學之時,便已經早早為南楚復國做了準備。
想到這裏,顧泯已經淚流滿面。
顧泯笑了笑,沒什麼抵觸心理,在史書上,面對年輕帝王,那些個什麼三朝元老,總會要找些事情來刁難,在南楚,這三公中兩個,都是活了百年以上的老大人,一個天下讀書人領袖,另外一個,也不逞多讓,要是這兩個老人都是這種脾性,顧泯這個年輕皇帝當然當得會不順心,只是目前來看,兩人的確很尊重顧泯,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從內心裡都是如此覺得。
苟望點頭道:「皇族子弟,自有一道傳承,亡魂外人難尋,這是各國的皇室一貫所為,先帝的來世,臣毫無辦法,而且太后因為沾染了皇族氣運,也比之前麻煩了很多,要不是臣足夠聰明……只怕也沒辦法。」
說完那句話,其實婦人都有些奇怪,她平日里也不是這樣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再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總想著多說幾句,而且還對對方從心眼裡喜歡,雖然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也很奇怪。
……
因此不少宮人就靠著牆壁跪下,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禱告。
顧泯轉入一條偏僻甬道,那一直被宮裡的女官和宦官念叨著是修來沒什麼用的多餘東西,因此很多年前,這裏便沒有什麼人了。
那些潔白的光粒連成一條長線,朝著遠處飛去,而且速度極快,若非顧泯如今已經是繁星境的劍修,只怕都追不上。
婦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張口喊道:「阿泯,洗洗手吃飯了。」
顧泯皺眉道:「應當?」
李鄉換下了他。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丟棄自己的子民,不會再面臨大廈將傾,無能為力了。
那個時候顧泯就明白了,天底下父母,肯定都是愛自己孩子的,只是愛的方式不一樣,生在帝王之家,自然更是如此。
好像娘親叫的不是自己。
能夠有可能再見母后一面,便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婦人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說道:「公子這衣衫,要是以前穿還沒什麼關係,可以後可不行了,咱們南楚又要有皇帝了,公子這綉龍,犯忌諱。」
那是他年少時候少有的溫情時候,後來母後去世,父皇眼看著便瘦下來了,那雙原本滿是光彩的眼睛,到了後來,已經變得暗淡無光。
在皇城各處,那些個曾經的舊宮人,時隔多年再看到這光景,都是熱淚盈眶,眼淚汪汪。
夜幕降臨,郢都的皇城裡燈火一片,恍如白晝。
那位南楚的太保大人,也就是從學宮帶來一百多個南楚讀書人的老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已經昏睡過去。
顧泯轉頭看向他。
苟望趕緊開口,「陛下,跟上光粒,若是追丟了,這輩子都再難見到太后了!」
從天而降,白光越發迅速,到了後來,就連顧泯這麼個繁星境的劍修,都已經追不上,他只是在雲彩里看到,那道白光最後落到了和_圖_書一座小院里,然後便徹底消失。
但顧泯不在意,仰起頭就給一口喝完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跟著那條白光後面,竭力而追。
苟望搖頭道:「還真有。」
「母子連心,血脈相連,陛下若是想要找到如今太后的來世之人,便要看看陛下的鮮血是否能夠激起那縷太后精氣了,若是能成,自然指引陛下前去。」
看著玉佩,顧泯目不轉睛。
一融了,只怕有好幾兩金子,可以讓她們用很久了。
顧泯不禁莞爾,這個苟望還真有些跳脫。
他的心情很急迫,也是無比地激動。
「這麼多年過去,老臣早已經不怨恨當初陛下的抉擇,南楚要拿天下,其實不必非要陛下一人扛著一座國去走,如此自然走不遠,況且不是已經有例子擺在眼前了嗎?」
對這些事情,其實還是有些天賦的。
那個脾氣也好得出奇的皇帝陛下,會一把抱起自己的小皇子,坐在台階上,聽著那小傢伙的不開心,往往這個時候,一講便要講到黃昏,這個時候,這兩父子就能看看郢都的日落。
御書房外,穿著一襲青衫的監正大人,緩慢的走了進來,身材瘦削的監正大人來到御書房裡,跪下有氣無力的說了句叩見陛下。
「可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說到這裏,老宦官開始抽自己的嘴巴,低聲喃喃道:「呸呸呸,不吉利的話說他做什麼。」
小的時候,他要是不開心了,就會一個人躲到這裏來,平常宮人們找不到他,就會著急,一著急,就要去稟告他的母親,那位南楚的皇後娘娘,一輩子都沒怎麼發過火的母后,也不會去斥責那些把他弄丟了的宮女太監,只是會讓人先去皇城裡的湖畔看看,看看自己的小兒子是不是被人扔進去了。
婦人趕緊去洗了洗手,再來接過來的時候,就忍不住讚歎道:「這衣衫也不是普通材質,上等的棉絲做的?不對,棉絲也沒這麼絲滑,公子家裡肯定非富即貴吧?」
只是由於他的偏愛,導致皇兄太過於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太子之位都是顧泯的,故而在父皇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便先下了毒。
顧泯看著這個滿臉期許的老頭子,簡要的說了說那些摺子上的內容。
一身雪白帝袍的顧泯,獨自走在皇城裡,特意避過了那麼多宮人,總給人一種錯覺,那就是這座皇城,實際上,空無一人。
直到他長大一些,母后的身體越來越差的時候,在病榻前,那個臉上蒼白已經沒有血色的母后,艱難在病痛中擠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阿泯,以後再生氣了,能不能來給母后說呢?母后活不了多久了,但在這最後的光景,也想替阿泯解決這些小煩惱,阿泯喜歡父皇,喜歡和你父皇相處,只是他很忙的,很忙的……」
她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叫什麼,但是真的很喜歡他呀。
前幾日他特意去找過那位監正聊了很多,到了後來,他給那位監正留下難題,說是有辦法便來找他,結果小半個月之後,那位監正終於來了。
對他們這些喪家犬來說,又能看到自己曾經的故鄉故國,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守夜的老宦官在門前站立,看著這個雄姿英發的年輕皇帝,低聲道:「陛下,太保大人已經在裏面等很久了。」
那些摺子是前兩天才送到宮裡的,差不多一百多份,依著趙白圭的想法,這些摺子估摸著送進來也是吃灰的,他下意識的覺得顧泯應該是個修行者,而不是個皇帝。
南楚官場涇渭分明,如今還沒出什麼問題,至於之後會不會結黨,顧泯擔憂不大,畢竟白粥年輕,她至少還要看著崇文樓很久,有她在,顧泯不相信事情會發展到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原本還能憋住眼淚的顧泯,此刻一下子,眼淚就都流出來了。
苟望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即便是女子,如今也無法記起陛下了。」
而在他後面,有個孩童,渾身泥水,本來看著自己娘親,他要笑著回答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沒說話。
婦人接過去,又拿起水瓢給顧泯舀了一碗。
「娘親,你會為我驕傲的吧?」
天色有些暗。
顧泯看到那婦人的時候,其實已經眼眶濕潤,雖然如今的娘親沒了當初那麼好看,但顧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婦人一愣,而後問道:「公子找人?」
趙白圭再次大禮拜別,顧泯這次站在原地看著,並未再送。
只是如今南楚再復國,這欽天監的監正換成了貨真價實的修行者,而且對這方面,仍舊研究,這個衙門才徹底讓顧泯上了心。
顧泯眼裡的神采漸漸黯淡下來,終究……還是不行嗎?
很久之後,沒有動靜。
那足足還有不少金線呢。
只是也就是一晚上,要不是李鄉,他之後會被帶到咸商城,會被當做打開帝陵的鑰匙,更會被殺https://m.hetubook.com•com死。
可他不願意,所以那短劍便插到了皇兄的胸口。
趙白圭說道:「當初陛下破境金闕的事情,老臣也知道,當時也勸過陛下去開創南楚未有的萬世基業,但陛下未允,至此心灰意冷,老臣便離開郢都,去了學宮。」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強求什麼。
婦人搖頭道:「這些事情,哪裡有我做主的,還是公子來想。」
婦人重新坐下,看了一眼顧泯衣衫,就有些驚異道:「公子你這上面是用金線繡的龍?」
顧泯轉頭看去,都呆住了。
然後他伸手,只是自己的手才碰到那個婦人,她便化作一粒粒光粒朝著遠處飛去。
她艱難的說道:「阿泯聽話,以後不要去打擾父皇好不好?」
他這會兒甚至覺得,那是自己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水。
面對這些個姑且可以說是前朝舊人的老前輩們,顧泯還真沒沒什麼辦法。
到了這會兒,小顧泯才明白,原來之前母后是知道他在哪兒的,只是知道他想要自己父皇來陪陪他,所以才故意找不到他的。
顧泯是修行者,面前這位更是修行者,兩人都不需要普通人那般睡覺休息,依然是精力充沛。
然後是那些古井裡。
「阿泯,洗洗手吃飯了。」
這是他的母后,是最疼愛他的人。
顧泯仔細問了問如何施展,苟望只說,以鮮血滴落在玉佩之上,若是可以,自然激起引魂陣,若是不行,便就不行。
他走過來把這位已經累到虛脫的監正大人拖到太師椅上坐好,這才在他一旁坐下,問道:「可有進展?」
老人話鋒一轉,「再看這天下,有哪一個比陛下更適合做天下共主的嗎?」
可顧泯又問道:「那父皇呢,再無機會了?」
用雪白帝袍的衣袖擦乾眼淚,顧泯走出甬道,隨即來到御書房那邊。
顧泯也不好在說什麼,不過和這位老大人一番長談,天色漸明,外面已經有了些天光,趙白圭站起來告辭,顧泯將其送到御書房外,還想再送,趙白圭便擺擺手,「陛下如今是南楚的皇帝陛下,還是一如既往的心地善良這沒問題,但是在外,莫要失了帝王之儀,就送到這裏便可。」
他們心中的陛下,雖然及不上那些歷史上雄才偉略的雄主,但勝在一個仁字。
於是老人緊繃的心就放鬆下來,轉而笑著說道:「那既然如此,就和陛下拉拉家常吧。」
顧泯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是朕的子民,那外人便欺負不得,誰也不行!」
顧泯問道:「南楚一統天下,南楚之外的百姓,豈不是昨日南楚的百姓?」
因為登基大典之前,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所以像是崔溥這些人,入宮並不需要稟告,顧泯之所以不知道他如此晚還要入宮,也是如此。
名為趙白圭的老人微笑道:「打擾陛下了,只是後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事情,老臣也得和陛下通通氣。」
當然了,三公之中,崇文樓讀書人兩位,學宮讀書人一位,而宰輔之位,卻不隸屬這兩方任何一方,甚至不屬於南楚舊臣。
圍著圍裙的婦人從屋裡走出來,接過男人手裡的魚。
「修行者和普通百姓不同,修行者並無來世一說,普通百姓有,但肉體斷絕生機,生魂在天地遊盪,不知去往何處,也不知能去往何處,轉世之後,男女之分,也無定數,若是尋到今生的太后是男子,陛下只怕心裏也會有些過不去。」
那婦人皺眉道:「也太多了。」
顧泯跟著下落,但還是慶幸,因為此地,還是南楚境內。
這件事他這會兒才知道。
其實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
顧泯說道:「彼岸之地,有太多秘密,或許金闕之上,那個地方的意義,更大於成為天下共主。」
婦人猶豫片刻,才勉強收下,「公子不在意那點錢,那我就收下了。」
顧泯來不及說話,老人就自顧自的說道:「做皇帝,手要硬,但心不該太硬,以仁愛之心去看天下百姓,他們活得很累,其實最不該負。即便盛世,天底下的百姓,無非也就是吃得飽飯而已,可就是這樣,他們便對上位者感恩戴德了,如今可愛的百姓們,如何忍心辜負?」
顧泯搖頭,盡量壓著情緒,「路過,口渴了,想討碗水喝。」
皇兄死了,他穿上了那襲帝袍。
顧泯要拒絕,她就要把金線還給顧泯。
不多時,有個婦人從屋裡走了出來,拿著個竹簍,裏面有些針線和一件破了的衣衫,要在那邊樹下坐著補衣服。
頂著兩個黑眼圈的苟望抬起頭來,哭喪著臉埋怨道:「還不是陛下你給臣找的差事,臣這幾日,就真沒閉過眼。」
這位太保大人,之前已經打過交道了,其實第一次相見,顧泯還有些意外,因為這個老人便是當初他雲遊出竅的時候,碰到的那個老人,順帶著那個名為林運的讀書人,也是如此https://m.hetubook.com.com
後來小顧泯的心裏,自然要要沾沾自喜,覺得母后就是沒父皇聰明,每次都找不到他。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顧泯點頭道:「如今老大人再度出山,心志未變?」
顧泯走過去在那棵樹下的長條木凳下坐下,接過婦人雙手遞過來的水碗,是個大白碗,燒制水平不高,到底還是材料一般,上面並不光華,甚至還有些毛邊。
趙白圭哈哈笑道:「陛下不著急,現在有老臣這幫人幫陛下乾著,不著急。」
顧泯一怔,趕緊取出燭游,御劍而起!
讓顧泯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這裏,也是家家戶戶都掛著紅燈籠,人人臉上有笑意。
苟望拿出懷裡的玉佩,那是當年顧泯的母后留給他的,因此上面還有那位太后的精氣。
或許是上輩子,他們就有關係的吧。
金闕之上才知彼岸之真相,可金闕之上,卻又不會留在世間,所以這個世間的人,怎麼都不知道彼岸之詳情。
每每如此。
他還記得那年自己還小,自己父皇和他一起看落日的時候,告訴他,自己要是有一天沒做皇帝了,就要一方小院,跟你母后兩個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顧泯按住他的手,看了看老宦官紅透的臉龐,低聲道:「沒關係,有朕在,南楚亡不了。」
顧泯搖頭道:「在登基之前,朕一定要見母后一面,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即便是她記不起朕,也無妨。」
一國之興亡,在一人身上,代價便是當他離去的時候,上下都不會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母后了?
那會兒母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他們身後,聽著這話,只是溫柔的說道:「好啊。」
拆完金線,婦人問道:「公子覺得,重新綉些什麼呢?」
這讓顧泯,到底是有些感慨。
於是小顧泯在自己母后床榻前認真點頭,而從此之後,他再也沒來過這個地方。
趙白圭搖搖頭,「不一樣的,南楚的百姓經過磨難,只要上面好好引導,他們會接納外面的百姓,而陛下和梁照不一樣,陛下有仁愛之心,對這天下,不會和梁照那般無所謂,老臣在這裏問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南楚一統天下,天下百姓都是陛下之子民,那若是有難,陛下難不成不管?」
南楚雖說是南邊的一座小國,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衙門一直都有,欽天監為歷代南楚皇帝推測國運,考證星象,也不知道說對幾次,但是衙門卻一直都在。
顧泯看了一眼門口的老宦官,實際上他才不過堪堪五十齣頭,只是和普通男子差了些東西的他,衰老比常人要更快,再加上南楚沒了之後,他沒了去處,也不會種田,其實就是想種,也沒有地給他們,因此只能在郢都城裡找些力氣活。
這裏距離南楚邊境,還有一段距離。
顧泯點點頭,笑問道:「您覺得有什麼問題?」
不讓外人知曉。
然後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轉身,看著顧泯的方向。
就和其他五國的皇帝一樣。
脾氣如此好的皇帝陛下,讓朝野上下,都一團和氣,鮮有爭端,更為值得一提的是,父皇執政期間,從未妄殺過一個大臣。
顧泯低聲道:「沒說要守夜,況且這會兒,就算有人要殺我,也不見得能殺得了我,反倒是你,白白送了性命。去歇著吧。」
顧泯卻很爽快的點頭,「好啊,母……大姐,您看著辦。」
顧泯感慨道:「原來老大人居然是那一年的南楚朝臣。」
……
一個中年男人,提著一尾魚走了進來,他穿著最普通的布衣,但是容貌卻和顧泯的父皇,那位仁宗皇帝,有八分像。
苟望聽到這個,來了些精神,揉了揉眼睛,開始倒苦水,「原本若是早幾十年,就在太後娘娘亡故的當口便去追魂之術,那就簡單了,查到太后寄生於何處,如今多大,全然沒有問題。可現在時過境遷,真的是……」
她越說越沒有底氣,只覺得要耽誤眼前的這個公子。
收下金線之後,那婦人又偏偏要顧泯留下來吃飯。
顧泯喝了口茶,看了一眼面前的監正,狐疑道:「苟大人,你這多少天沒閉眼了?」
苟望阻止道:「陛下,且慢。」
再下一刻,光芒微微平和,一個容貌好看,舉止端莊,穿著一身宮裝的婦人出現在兩人之前。
……
「有客人?」
顧泯點頭,「那是自然。」
說了些摺子上的內容,趙白圭也不多說了,之前他就是怕自己這個陛下沒有看過這些,才想著簡要的來說說,只是這會兒發現,沒必要了。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大祁的軍隊踏破了郢都城,在之前,皇兄要他頂著他的身份去死,而他要逃出去,不做皇帝,但是能活下來。
天色漸晚,這會兒是冬末和初春相交的時節,還沒有晚霞一說。
苟望嘿嘿一笑,「臣在崇文樓找了不少書,終於找到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法,加上陛下你拿的那塊玉佩,再加上這數日的努力,布下了一方引魂陣,應當算是成了。」
雖說知道這來世的母后,是什麼人都不好說,但一想到她甚至都已經不是南楚人,顧泯還是有些失落。
而在重新開始之前,顧泯要去見自己的娘親,她是曾經天底下最疼愛他的人。
顧泯抬頭,此刻玉佩整體開始發出潔白光芒,然後光芒大作,照的人睜不開眼睛。
顧泯看著那婦人的時候,那婦人也像是心有靈犀的轉頭,看向了站在矮牆外的顧泯。
名為苟望的讀書人,其實出自崇文樓,也算是個讀書人,只是他研究的方向卻不是那些聖人學說,而是那些個天象占卜之類的東西,也好在崇文樓里該有的書都有,這才讓他也能自學成才。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再多說,而是推門而入,這屋子裡還有個更老的老大人等著他。
那個時候顧泯還小,父皇私下裡就會和自己這小兒子說,其實有他母后,不做皇帝也不是什麼大事,甚至都不算事。
很多年了。
好些年前,顧泯還很小,還在母後宮里用膳,但每次吃飯前,他都要和宮女玩鬧,母后也不制止,只是會在吃飯之前,輕聲喊他,那個時候她也是這麼喊的。
顧泯端在手上,沒急著喝。
之後婦人手裡不停,很快便綉出了兩條魚,因為顧泯特意囑咐不要綉大了,因此衣擺處的兩條栩栩如生的小魚,還沒有顧泯的巴掌大,要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父皇這輩子,早年的時候常說要做個十分了不起的帝王,那個時候,朝中滾滾諸公,都是這般覺得。
母后病逝的那一年,自己還只是個孩子,連少年都說不上,之後父皇憔悴,沒過多久便隨著母后而去,再之後皇兄當政,他慢慢長大,成了少年。
可這會兒看來,他好像錯了。
顧泯穿上白袍,這一襲帝袍,如今就變成了普通的白袍。
而顧泯一直追尋,也不願意停留。
其實哪能呢?
這是皇兄給他安排的命運,若是妥協,他如今便也是一堆白骨了。
算是皇城裡最為偏僻的地方之一。
御書房內,雖說是夜晚,但油燈不少,蠟燭也不少,還是如同白晝。
是啊,那個男人,一輩子想的是自己喜歡的女子開不開心,自己的國好不好,自己的兒子有沒有受委屈,而別的,都沒了。
那位先祖,就是那個已經修行到金闕之上,卻不曾想過要將南楚疆域擴大,反倒是直接丟了帝袍,直接去了彼岸。
中和二年,乾寧三年,都是南楚較早一些的年號了,中和不去說,乾寧的年號顧泯是知道,那是先祖顧野的年號。
婦人一拍腦袋,「有魚有餘,這兆頭好!」
顧泯原本想說沒關係,但看著那婦人有些擔憂的樣子,便改口道:「也是,趕明兒就不|穿了,燒了吧。」
顧泯有些失望,「沒希望了?」
顧泯輕輕開口,「母后……」
顧泯笑了笑,然後眼淚瞬間堆滿了眼眶。
在縫補的時候,婦人打開了話匣子,說了很多,說是要怎麼做人,要怎麼做事,本來她的看法本來就不是多高明,本來不該說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說,就是想要把自己的人生經驗都告訴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老臣是中和二年入仕的,乾寧三年便做了吏部尚書,那會兒老夫才四十齣頭,以至於後來同僚們都說老夫有機會坐上宰輔之位。」
婦人一邊去拆金線,一邊笑著說道:「家道中落是有些不幸,不過公子看著便是有本事的,再撐起來也不難的,不過不管是做什麼,還得是別忘了本心才是。」
「挺好看的,大姐手真巧。」
趙白圭疑惑道:「那多達百封摺子,陛下都看了?」
在南楚再選官員的時候,其實很多官職人選都要再三推敲,唯獨這欽天監監正,就是非他不可。
那座小院位於小鎮東邊,不大,看著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角,有個柵欄,裏面有幾隻雞鴨。
聲音脆生生的,沒了之前那般溫柔。
白光遠去,如同俯瞰河山,卻是毫不留戀。
顧泯輕手輕腳的關上門,然後才朝著書桌走去。
……
顧泯點點頭,這句話他完全贊同,若不是自己之前也有如此想法,也不會如今這般為難。
……
顧泯朝著那小院而去,快要落到地面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座小鎮上。
一道聲音響起。
最後她去抓了最大的雞,沒過多久,就有炊煙升起。
顧泯在修行上是天才,在這些事情上也其實不差,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也是皇族出身。
顧泯點頭道:「宣。」
所謂母子連心,即是如此。
婦人張了張口,然後鼓起勇氣說道:「公子,其實我也是這裏女紅數一數二的,公子要是不嫌棄我的手藝,我把公子的金線拆下來,綉個別的怎麼樣,要不了公子多少時間,就一下午,要是公子不趕時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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