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漢帝國之裂變
第七百四十九章 鄭玄似乎看透了一切

劉備苦笑道:「老師,鄭泰是個十足的蠢貨,但凡他能夠多一點理智,好好看看現在的局勢,就不會散播這種流言,讓整個雒陽都知道,這則流言傷害的不是我,是當今天子。
盧植聽鄭玄這麼說,一開始還有點鬱悶、無奈,覺得情緒很是低落,但越聽到後面,越覺得不對勁。
天子協沒有威望能夠統領這支百戰強兵,這支軍隊服從且僅僅只服從劉備一個人,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完全統合這支軍隊。
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一度認為玄德回到雒陽是要做什麼很大的事情,但是那之後,我發現他的辦事風格柔和了很多,沒有當年那麼鋒芒畢露,我當時認為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劉備這話一出口,盧植瞬間就忘掉了自己接下來想說的內容。
「不,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參与進來這種事情罷了。」
「議論什麼?議論我是儒家叛徒、法家細作?」
「高興不起來啊。」
當時,天下紛亂尚未出現,我還真以為玄德要做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不過後來我才意識到,他可能已經提前發現了一些什麼,所以,志不在此。
「啊?!」
盧植大驚失色:「光和五年?那個時候……那才是什麼時候?那個時候玄德難道……」
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原來是這般的脆弱無力。
如果有,如果可以有不會讓大漢分崩離析的辦法,我願意試試,可如果沒有,我也就沒有辦法了,比起讓先帝失望,我更不能接受的,是我辛辛苦苦開創的局面毀於一旦。
鄭玄嘿嘿一笑。
盧植忽然頓住,忽然想起了劉備之前對他說的話。
「我又有什麼想不開的?不管誰做皇帝,大漢還是大漢,我依然是漢臣,江山還是漢室江山,又有什麼區別?」
他又不是什麼政治素人,他很快就理解了劉備話里大部分的意思。
鄭玄笑眯眯地看著盧植,搖頭道:「你啊,在戰場上是個十足的戰將,果斷,睿智,所以你就不應該到朝堂上來,你就該待在戰場上做個將軍。
「就是那個時候吧,那個時候的玄德,還很年輕。」
劉備不需要說更多的問題了,只這一個問題https://www.hetubook.com.com,盧植就知道這是一個天子無法解決的問題,但是劉備做皇帝就能很好的解決掉這個問題。
鄭玄呵呵一笑。
在不該做決斷的時候,你反倒能做出一些不那麼正確的決斷,你若是能把在戰場上的果斷拿出一半到政務上,也不至於被你的弟子遠遠拋在後面。」
師徒兩人沉默相對,很長時間之後,劉備伸出手,握住了盧植的手。
鄭玄笑道:「只是有些時候,人的運氣要是好起來了,那就真的會一直好起來,或者說,無欲則剛,我沒什麼想要的,也就不會犯下那些因為貪念而造成的錯誤。」
「我……」
「老師,當下,我所能答應您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大漢,仍是大漢,皇嗣血脈,依然是高祖血脈,這一點,不會變。」
「區別不大。」
盧植深深嘆息,深深的思考,卻始終無法向鄭玄那樣露出洒脫的笑容。
盧植剛想到一些什麼,忽然回過味兒來,忙道:「鄭公,是不是因為您早就預料到了什麼,所以才至今為止都不願意讓鄭氏成為閥閱之家?」
劉備笑了笑,說道:「但是很快我就發現,其實做皇帝沒什麼必要,勾心鬥角爭權奪利,還不如做點實事,而且先帝確實很信任我,我不想辜負他的信任,所以,我打算扶持他的兒子做皇帝。
盧植沉默片刻,嘆息道:「我其實知道這件事情最好是個什麼解決的辦法,只是……」
盧植是個理智的人,他具備優秀的理智,他知道這一切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並且由此可以得出最佳結論。
然後苦笑著給出了回答。
「只是心裏那道坎兒跨不過去,是吧?」
原先的大將們怎麼處理?
盧植到的時候,他依然在埋頭閱讀新修的《漢律》,繼續給《漢律》添磚加瓦,忙得不亦樂乎,外界發生的事情,似乎和他這個太學祭酒毫無關係。
只是在理智之外,還有一些情感問題,如果不能說服自己,就跨不過去這個坎兒。
是要重新打造一支軍隊?
劉備看著盧植,搖頭道:「只是現在鄭泰這麼一搞,我發現解決問題的最和-圖-書好辦法,就是我最不願意去採用的辦法,老師,您有更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嗎?
「你別說你不承認,你盧子干在政務上有多大的建樹嗎?」
在鄭玄面前,盧植沉默了很久。
「看出來了?確實,我確實早就知道了,但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是因為別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了,大概是光和五年左右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便知道玄德不是簡單的人物。」
天子只會信任完全屬於自己的軍隊,而目前這支軍隊的一切都是劉備打造的,軍官,士兵,都是劉備訓練招募的,他們只會效忠於劉備。
而後,他抬起頭注視著鄭玄。
「大漢還是大漢,皇室仍然是高祖血脈,又有什麼不能被接受的?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
鄭玄露出了一絲追憶的神色:「那個時候,我看中了玄德在經學上的才能,我認為他一定可以在學術上做出很大的成果,所以我問他,要不要走上一條宗師之路,為後人所敬仰。
「且不說其人如何愚蠢,子干,你這未來的帝師難道就不會感到高興嗎?那可是你的弟子,你一手教導出來的皇帝,未來的史書上,你肯定會留下非常重要的名聲,說不定比我要更有名,你不高興嗎?」
對於盧植的突然到來,鄭玄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那倒也是。」
那麼到時候,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再者,如果我什麼都不做,任由局面這樣下去,那麼老師,您覺得未來,天子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嗎?如果他和大將們起了衝突,誰活下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
他招待盧植喝蒲桃酒,吃蒲桃,與他談笑風生,好像完全不曾被外界的一切所打擾。
鄭玄笑了笑:「只是我完全不會為此感到困擾,所以我依然可以過我想過的日子,做我想做的事情,怎麼,子干,你還會為此感到困擾嗎?」
「我知道,先帝對我很信任,所以我一度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辦不到,一件都辦不到,玄德至今為止所做成的事情,我都無法設想他是怎麼辦到的,可他就是成功了,所以我自己也認為,我這個做老師的https://m.hetubook•com•com,在這方面遠遠不如他這個弟子。」
他們會接受被遣散、被懷疑的甚至有可能被處死的結局嗎?
這其中但凡有一個小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引發一輪戰爭,將軍們會帶兵沖入雒陽,沖入皇宮,極盡毀滅之能事,把一切都給粉碎掉。
或者他們會相信天子能妥善安置他們,保全他們的利益的許諾嗎?
「我不能不做皇帝了。」
盧植對此感到驚奇。
看得比自己要透徹的多了。
「真的……沒有區別嗎?」
「難道這外面的事情,您仍然不知道嗎?」
最後,盧植長嘆一聲。
而自己,是不是想要追求的東西太多、太繁雜了呢?
鄭玄哈哈一笑:「所以啊,你還在糾結什麼?你的弟子想得遠遠比你想得要多,他能做出對整個大漢國來說最好的決斷,你又有什麼好去擔憂的?我們上了年紀了,很多事情已經辦不到了,不交給弟子們去做,還能怎麼辦?」
可偏偏你處理政務也有一手,所以你才如此糾結,子干,離開了戰場,你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在該做決斷的時候,你瞻前顧後,做不出決斷。
「玄德,你如果要做皇帝,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現在就可以做到,但是……先帝對你很信任。」
盧植看了看劉備,沒說話。
在他看來,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說,劉宏都很信任劉備,給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所以他認為劉備不該奪了他兒子的皇位。
「玄德,你說你曾經想過做皇帝,是什麼意思?」
「還算理智。」
盧植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沒那個威望。
盧植覺得鄭玄說的有道理,但是左想想右想想,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
鄭玄笑道:「至少不會有改朝換代的問題,最多,算是光武中興又一次重演了,當年光武皇帝能夠去做的事情,玄德作為漢室宗親,又有什麼不能做的?都是劉氏,不同分支罷了。」
盧植看著劉備,想看看劉備是什麼樣的想法。
良久,他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劉備的大將軍府。
盧植嚴肅地點頭:「但是現在呢?」
盧植意外地看著鄭玄:「鄭公,您這樣做,不擔心有人議論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鄭玄的話讓盧植無言以對。
望著鄭玄得意的表情,盧植忽然感覺這個老頭子好像真的把一切都給看透了。
如果不能成為一個純粹的人,又該如何在這樣一個紛擾的世界里維持自我,堅持最初的理念呢?
他抿著嘴唇,久久不能言語。
鄭玄笑了笑說道:「高祖血脈那麼多,照理來說,每個人都有資格做皇帝,只不過有些人賢明能幹,有些人昏庸無能,叫一些昏庸無能的人來做皇帝,還不如讓賢明能幹的人來做皇帝,這難道不好嗎?」
盧植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了鄭玄的提問。
「這……」
「我知道啊。」
如果我做了皇帝,我能約束大將和軍隊,我能控制局面,我能讓協不愁吃不愁穿的過完富裕的一生,可要是我不做皇帝,他,還能活多久?」
但是玄德沒有答應我,他說,他看不清前路,覺得天下間一片黑霧籠罩,黯淡不見天日,他無法接受在那樣的天下間做一個宗師。
而且這個事情,只要你們師徒兩個答應,就一定能解決掉,子干,你可別對我說你十分貪戀閥閱之主的地位,我跟你說,玄德志不在此,你要是堅持,你們師徒兩個以後肯定要鬧矛盾。」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曾經認為若要改變大漢衰頹的現狀,只有讓我來做皇帝,強力推動各項政策,才能順利解決這些問題,而且我畢竟是漢室宗親,就算做皇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師,假如有一日,我歸政給天子,那麼不說其他人,就說軍隊,天子協,有威望有能力可以號令三十萬我一手訓練起來的軍隊效忠於他嗎?他自己願意相信這支軍隊會效忠於他嗎?」
我的勢力太大了,跟隨我的人太多了,依靠我的權勢地位才能做官、才能存在的人也太多了,他們都在看著我,在為我效力,他們實際上是我的臣子,而不是天子的臣子。
我做大將軍,我來執政,我一樣可以改變我想改變的一切,我一樣可以把大漢變得比過去更好,更強大,所以從中平六年到如今,我都沒想過做皇帝的事情,這是真的。」
「鄭公,我……」
只是還有些小小的疑惑。
連劉備提出的問和*圖*書題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盧植猶豫良久,說不出話來。
「鄭公,您就真的那麼想得開嗎?」
劉備竭盡全力挽回的天下大亂的局面,說不定會再次出現。
劉備早些時候是有過想要當皇帝改變一切的想法的,所以……就是在那個時候,鄭玄注意到了?
「鄭泰啊鄭泰,你何其愚蠢?」
那原先的軍隊怎麼處理?
不過事到如今我發現,一切都沒有我想得那麼簡單,玄德的地位越高,權力越大,部下越多,就越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而來,時至今日,我想,玄德已經沒有選擇了。」
劉備在問他解決方案,他卻要用情感來質詢劉備,這感覺就好象他在無理取鬧一般,盧植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只能沉默。
「鄭公,您覺得這是可以被接受的嗎?」
鄭玄笑道:「反正我現在還覺得有些事情要做,等玄德把這些事情理順了,塵埃落定了,我就準備上表給他,徹底結束春秋決獄的做法,讓《漢律》回歸正統地位,到那時候,他一定很樂意。」
「我……」
盧植面色一垮。
「我還是不相信您能那麼想得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您……不對啊,這個事情也才發生幾天,您怎麼會早就知道呢?」
盧植感嘆道:「說不定等此間事了,辭官歸隱才是我最好的選擇,我……罷了,先把度田解決了吧,度田不解決,那麼多年的付出豈不都付諸東流了?」
盧植離開之後,沒有返回自己府上,而是走了一段路,來到了鄭玄的府上拜訪。
他先是皺起眉頭,感到疑惑,隨後恍然大悟,了解了一切,再然後,便是震撼。
鄭玄大笑道:「有人願意說就說去好了,我從來不認為我一定是哪一家的學者,哪一家說的對,我就尊崇哪一家,沒有哪一家學說永遠是對的,但總有一家會是對的,《漢律》若成,就是比春秋要好。
鄭玄笑道:「玄德所做成的這些事情,你作為老師,能完成幾件?玄德今時今日的地位給你,你能做到他所做到的事情嗎?你能拉起三十萬大軍?你能整頓朝廷?你能完成那麼多革新?」
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他不知道什麼才是更好的辦法,他所能做的極為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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