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懸空處,丹霞老母兀自吐了一口濁氣,再看去時,那蒼老的臉上,竟也有了幾分紅潤顏色。
話音落下時,漫山遍野靜聽的諸修,才倏忽間像是從夢裡驚醒,原本一個個石雕泥塑也似,這會兒盡都活了過來,抱拳拱手之間,山呼海拜的聲音響徹雲霄。
從來也沒指望這是甚麼密不透風的事情,消息總是會傳開的。
山風呼嘯而過,捲動著漫天煙霞,交纏成更好看的斑斕顏色。
正此時,楚維陽隔著袖袍,輕輕的拂過玉蛇的妖軀。
良久的時間過去。
甚至因為二度重煉與吸收的盡都是妖蛇的妖脈緣故,楚維陽冥冥之中甚至有一種感觸,玉蛇擢升入下一境界,似乎並沒有太渾厚的瓶頸在,只需要純粹妖氣的累積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更進一步。
但是關乎于白玉毒蛇,事實上早在許久之前,楚維陽便已經有了類似的想法,在刻意的壓制著玉蛇朝著更高境界的躍升。
他幾乎是親眼看著一個純粹且天真的丹宗道子,在極短的時間里變化成了如今的模樣。
「……」
「化千劫而駐庭昌,掌萬法而號丹霞。」
蓋因為連楚維陽也說不出來,對於走丹道的杜瞻而言,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
可道城中有妖修藏匿,這幾乎是一定的事情,即便不是妖修,也是修行著血煞道一類的左道孽修,上不得檯面,卻極可能被妖族引為耳目。
這會兒,日近傍晚,寬闊的庭院里,楚維陽與杜瞻靜靜地端坐在院落中的小亭里和_圖_書。
幽寂的庭昌山中,層疊的雲霞遮罩下,丹霞老母蒼老的聲音方才再度響起。
當各自的最後一杯酒被楚維陽和杜瞻一飲而盡之後,楚維陽起身,送著杜瞻走到了庭院的門扉處。
沒有符陣,沒有鏡輪,沒有神華洞照。
原地里,楚維陽稍稍沉吟之後,便不打算再去問那神宵宗修士的跟腳,依照杜瞻所言,非是嫡傳的尋常弟子,沒甚名號,說來與道城中尋常修士也沒甚麼分別,再問杜瞻,只怕也問不出甚麼來的。
「關於靜心類寶丹的主材……師門已經在某處別地坊市緊急蘊養了一批,來不及再送回師門去,準備直接從到道城來,交給吾等丹師,然後對症下藥,現煉寶丹出來。
……
動靜戛然而止的瞬間,楚維陽也打開了門扉,將杜瞻送到了門外面。
「過鵲橋而揮灑甘霖,越崑崙而降服龍虎。」
對於杜瞻而言,他只是迫切的需要說些甚麼,需要在說些甚麼的時候,有一個安靜聽著的觀眾。
可也正因為此,之後的時間里,楚維陽只是用符籙將妖蛇的妖脈封存起來,並未直接教玉蛇吸收煉化。
「九層靈台上,八寶紫府中。」
直至月上中天。
「那個人也不是甚麼神宵宗的道子,更準確的說,除卻吾宗之外,大部分的玄門聖地大教在鎮海道城中的總舵,都安置在北面二十四道城之中;而真正屬於元門陰邪一類修行法門的大教,也都將總舵安置在南面二十四道城之中。和圖書
晉陞成築基境界蛇妖,註定會有不小的聲勢陣仗;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環境里做這樣的事情,楚維陽還未愚蠢到這樣的地步。
論算起來,已經許多年未曾見到過丹霞老母親自登台講法了。
當然,這會兒杜瞻的神情也不大好,正拿著一壺丹酒,與楚維陽散漫的對酌起來。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將此事放在一旁,接下來,兩人推杯換盞,多是杜瞻散漫的說著,而楚維陽只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然間出聲附和一兩句,然後又沉默下來。
「水火,鉛汞,坎離,這是幾乎鍊氣期修士都能夠明白的道理,可說過內煉丹道,許是一日的功夫,許也是一輩子的功夫,這是一條真正通衢的道途,直至金丹大修士的道果本質。
這批遠馳修士的名錄,是道城的玉符牽繫的樞機寶器篩選出來的,丹宗也無權左右,但名錄我已在師尊那裡提早看過一眼,上面有你的名字。」
而楚維陽沉默著,更多地是在喟嘆,喟嘆源自於杜瞻身上的變化。
似醉非醉間,杜瞻半低著頭,忽地開口,聲音低沉、含混的教人聽不清楚。
實則約莫十日前,玉蛇便已經將修為進境擢升至了鍊氣期的巔峰。
這不,徹底撂了挑子,這一回法會只得由丹霞老母親自來。
話說到最後,許是受了夜風,涼意帶來的清醒煙消雲散去,杜瞻這裏愈顯得臉頰通紅,再抬頭時,已是醉眼朦朧。
諸修誦念聲不絕,轟隆恍若雷鳴一般。
許是https://m.hetubook•com•com唯一的神異,便是那蒼老的聲音混在法力之中迴響于山門之間,可這樣的聲勢,尋常築基境界修士便也同樣能做到。
庭昌山中,一場浩浩湯湯的講法大典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另外,師兄的靈寵能不帶著的,還是不帶著的好,雖說是有駕馭法門,可偏偏是條玉蛇,這災劫里的廝殺……誰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因為哪根弦崩斷……」
一念及此,似是察覺到了杜瞻那一閃而逝的惡意,袖袍之中,玉蛇盤在手腕上,吐著蛇信似要嗡鳴起來。
再者說來,楚維陽對於《青竹丹經》也未有那麼強大的信心,他同樣擔憂著妖獸超出一個大境界之後的反噬。
丹漿入腹,楚維陽這兒爐灶火一燒,登時間便煉成了純粹的法力,反而是杜瞻,這會兒面容通紅,配合上那滿是血絲的雙眸,已然露出了幾分醉意來。
這正東面的二十四道城裡,除卻吾丹宗這往南往北都得做生意的宗門,便是些混煉罡煞的法統,或許是意蘊上蠻霸些,或許是義理上清靈些,總歸都是些乍看去玄元難辨的宗門,便比如說皇華宗。師兄想要打聽跟腳,怕是難。」
這不,不少雜役弟子都曾經聽見過有雷鳴聲從山頂的道宮內傳出來,這一定是丹霞老母動了怒火的表現。
「有勞杜道友了,事情我已盡知,放心罷。」
往日里,也不是沒有過類似這樣的法會,可自從庭昌山大師姐淳于芷晉陞到丹胎之境后,每每這樣的法會,都會由淳于芷代hetubook.com.com師傳法,登台解惑。
總歸,諸般緣故教楚維陽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如今看,玉蛇的情緒變化還算是穩定如常,莫說是噬主的苗頭,便連情緒的激烈變化,都還未曾有過。
與此同時,隨著杜瞻的身形往外走去,楚維陽的聲音方才響起,只是原本便喑啞,這會兒又極近低沉著,那聲音只剛剛傳出,便消散在了深夜的涼風與那單薄的霧氣裏面。
這樁消息讓楚維陽很是意外的愣在了那裡。
正北面的房屋門扉緊閉著,在服下了靜心安神的寶丹之後,青荷早已經沉沉地睡去。
可誰教淳于芷又是大師姐呢,換做是旁人,依著丹霞老母的脾氣,怕是已死的不能再死,唯獨是大師姐好生生的活到如今,前陣子聽說又跑去道城散心去了。
可偏偏這會兒看去,庭昌山層疊的霧靄之中,只能看到山巔處有丹霞老母枯瘦的身形凌空盤坐。
許是春里的時候,因為淳于淮折損在靈丘山中的緣故,庭昌山門人都在私底下傳著,說是此事死了侄子,遂也傷了姑姑的心,打那之後,連大師姐淳于芷都在山門裡深居簡出起來,後來聽說因為這個,還與丹霞老母吵過好幾次。
所以為求穩妥,彼時會有一些人奉道城符詔,往寶瓶江畔去,護衛這批靈草,彼時,就近的幾座道城中,都會有人一同前來襄助。
只是漸漸地,那些山門裡年輕的小輩不禁嘀咕起來,怎麼老母親自登台,聲勢還不如大師伯?他們打從入山門開始,修行的道與法,幾乎都是由淳于芷和-圖-書傳授的,彼時九疊符陣于漫空中懸照著,淳于芷趺坐其上,凝鍊而圓融的光暈懸在腦後,其中有神華洞照偌大庭昌山。
事實上,楚維陽和杜瞻都很清楚,那些話本身並不重要。
是變化,而不是成長。
也正因此,駐守在天武道城上,血肉菁華盡都被楚維陽拿去熬煉寶葯,妖獸血煞用來修行兩道水火咒法,最後煉盡的那絲絲縷縷的妖脈,也盡都成了玉蛇的造化,玉蛇的修為氣息也因之而一日盛過一日。
而吾宗諸般法門之中,尤以《黃庭午火三陽訣》與《玄闕子水七元訣》,皆是玄家一脈古經法統,最是氣韻清凈,義理高邈。路,奶奶已經為你們指出來了,今兒個,就先講到這裏。」
要知道,玉蛇已經被楚維陽用《青竹丹經》煉過兩次,第二次時用的還是碧雲海蛇的妖脈為主材,可以說,這場災劫,幾乎遍地都是屬於玉蛇的機緣造化。
這樣一想,許是那凌空盤坐的丹霞老母的枯瘦的身形,便只留給人「蒼老」的印象了。
說及此處,杜瞻又偏著頭,看了眼北面的房屋,繼續開口說道,「只有你的名字。具體的日程還未定下,許是三五日,許是七八日,但不會再久,師兄提早做好準備。
不止一人想到了這裏,可是沒來由的,他們隨即惶恐起來,只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於不敬,反覆的驚懼與惶恐之中,那蒼老聲音里闡述的甚麼元理幽深的意蘊,也盡都被他們忽略去了。
直至這會兒,夜風徐徐,方才稍稍送來了些涼意,教杜瞻稍稍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