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陽的話音仍舊在風中飄蕩的時候,這才是像是倏忽間打破了某種寂靜的屏障,一眾人仍舊沉默著,卻已經稀稀疏疏的相繼動起身來,烏泱泱一眾人將丹師護在正中央,這才朝著楚維陽的方向趕去。
無妨,人一多,形形色|色,甚麼想法都有才是正常。
原地里,輕輕地晃了晃手中的油紙傘,楚維陽復又變得平靜且喑啞的聲音,從帷帽下傳出,霎時間又將諸修從綺麗的遐想之中被拖拽回血腥的現世來。
是的,沒有來由。
下一瞬,這蟒蛇外相便迎風暴漲起來,通身烏色,細密的蛇鱗交錯,教這蟒蛇懸空而盤,吐著蛇信,睜著一雙暗紅色的蛇瞳,死死地凝視著閆見微。
正當楚維陽細細思量著諸般事情,倏忽間,遂見中年女修復又一笑。
正此時,閆見微沉沉地吸了一口氣。
下一瞬,他幾乎咬牙切齒的渾身顫抖起來。
老實說,你們這些人,貧道是仍舊嫌多的,錯非是前輩現身,貧道是怎麼著都想著要再多篩掉一批渣滓呢!
他原本緊皺的眉眼間有著肉眼可見的鬆弛,但是沒等他的眉宇徹底舒展開來,那凝鍊在他的腦後若隱若現的光暈之中,便似是又有著朦朧模糊的雷鳴聲,像是從渺遠的另一個寰宇傳遞而來。
「化千相而駐庭昌,演萬變而號丹霞。」
「……」
可這會兒,中年女修的一番話,卻比楚維陽再多幾場殺伐都要管用。
「哈——!」
倏忽間,一道浪頭打落,霎時,那丹紅與天青交織的靈光在半懸空中潰散開來,仿若是長河決堤,隨即,和-圖-書便見閆見微狼狽的身形跌跌撞撞的從中走出,一步深一步淺,幾乎要在風雨的裹挾之中墜入海里去。
那血光灑落的瞬間,暗紅的靈光顯照,仔細看去時,那細長的烏血竟像是在半懸空中凝結成了一道蟒蛇外相。
那些蝕骨灼心的痛苦像是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去了,不只是大半個身軀的僵硬消失了,連閆見微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那細密的蛇鱗紋理,這會兒也盡都散去了,唯獨在臉頰的兩邊沿處,仍舊有著最原本的兩道紋路,一陣陣的兜轉著靈光,說甚麼也不肯散去。
縱然與那甚麼《雲霽經》一脈相承又如何?又不是傳承了謝家的《雲霽經》本身去。
正此時,閆見微另一隻手虛虛朝著海中一撈,隨即,渾厚法力裹著,直接教閆見微隔空攝取來一條半死不活的妖蛇。
「過外海遂交濟水火,出蛇窟是鱗聖化身。」
難不成她認出我楚維陽的這一層身份了?
做罷這些,閆見微遂又一掌打在這蛇妖的七寸上,霎時間,原本修為氣機也在猛漲的蛇妖,登時間氣機又萎靡下去。
「說鬧幺蛾子,怎麼,這才剛一開始,就這麼玩兒?那也成,十息內未動身者,判以立地斬絕之刑,人人得而誅之,臨走之前咱么再殺一陣,熱鬧熱鬧?」
至於對楚維陽,或許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對於他得到了中年女修的指點,眾人還有所嫉妒,可隨著話說到最後,諸修反而對此淡然處之。
乍聽去是,楚維陽好似是在輕笑。
說罷,不等楚維陽這裏再有甚麼回應,原地和_圖_書里,謝成瓊蹈空步虛而起,那倏忽散在天地間的經幢帷幕,陡然間復又朝著謝成瓊這裏裹挾而來,只眨眼的功夫,便似要化作一道靈光,裹著謝成瓊的身形,往東邊道城遁去了。
霎時間,閆見微的身形猛地一頓。
直至某一瞬間,閆見微的身形忽地一頓,然後伴隨著他臉色一白,倏忽間再張開嘴的時候,卻是一道烏黑的血從喉嚨里噴涌而出。
難不成這就是她在數個閃瞬間,用看親厚晚輩的眼神兒一直盯著我看的緣故?
「本宮天泰道城謝成瓊,等來日你若真箇兌換了這部經咒,可去天泰道城尋我,算是為今日拿你舉例,然後點破跟腳的補償。」
話音落下時,倏忽間,漫天的風雨之中,哪裡還有那一道經幢大幕,入目所見,盡都是一如往常的晦暗天穹,彷彿是謝成瓊這個人,真箇遠遠地遁去了。
「九層蚺台上,八寶蟒宮中。」
可是修為的跌落,卻讓他的精氣神變得飽滿起來。
正此時,閆見微的動作不斷,一翻手,又將玉符捏在掌心中,閃瞬間有著符陣連綿不斷的顯照,層層的交疊于玉符與妖蛇之間。
走了!」
就像是中年女修所說的那樣,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兒,當眾叫破了這一部經咒的根底,來日不論是誰面對楚維陽的時候,都會有所防備。
她已經認出了楚維陽身上的《雲霽經》意蘊,她亦表明了自己天泰道城謝家人的身份,更在言語之中,為楚維陽的法統進行了一定的遮掩,並且重中之重的是,對著楚維陽表達了一種沒來由的善https://m.hetubook.com.com意。
而原地里,楚維陽也兀自鬆了一口氣。
風雨仍舊呼嘯,那連綿的風聲中,徐徐吹拂來了謝成瓊的最後一句話。
而有所防備的殺伐術,便已經不可再當做底牌去看。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只是朝著那丹師靜靜地點了點頭,遂不再言語,一人當先走下土丘,也不理會一旁的諸修,便這樣自顧自的盯著風雨席捲而來的方向,擎舉著那柄油紙傘,往天武道城走去。
可是這電光石火之間,已經註定的兩人的交流至多到這般隱晦的程度。
這會兒諸修那無言的振奮做不得假。
丹紅焰火一裹,霎時間,那妖異的血光便被閆見微生生煉化入了這妖蛇的妖軀之中。
登時間,像是吃了甚麼十全大補丸一樣,那萎靡不振的妖蛇,連續嗡鳴著吞吐蛇信,一雙晦暗的蛇瞳也陡然顯照出猩紅的靈光。
仔細端詳著閆見微,許是那劇烈的痛楚仍舊在折磨著他,道人的大半身子顯得僵硬極了,像是已經被某種無形的寒冰冷凍在裏面一樣。
這般做罷,閆見微復又將這條半死不活的蛇妖朝著洶湧的海浪一甩,隨著又一道浪頭打落,連綿不斷的妖獸從海中湧現,循著血腥氣息,直直將那萎靡的妖蛇淹沒其中,連帶著那玉符上,靈光幾經兜轉,最後哀鳴著晦暗下去,深深地跌落入深海之中。
風雨呼嘯而過,可是烈烈風中,那土丘的周圍,卻是一陣熱烈的沉默。
如此,尤帶著些許的不解與恍惚,楚維陽還是暫且將困惑按壓下來,復又思量著以這一點善念為緣起,自https://m.hetubook.com.com
己該如何與天泰道城續上盤王元宗古時的香火情分。
如是,閆見微方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來。
「再是不打算聽貧道的話,這道城前輩的吩咐,總也是要聽的罷?
一旁,那丹師本已經邁開腳步了,可瞧見眾人的身形,這才復又立身不動了起來,瞧了瞧楚維陽的背影,又瞧了瞧沉默著的眾人,一時間,竟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正當丹師進退失據的時候,風雨之中,吹拂來了楚維陽那喑啞的聲音。
而隨著內心的鬆弛,楚維陽遂也生出了某種極類似感動的情緒。
楚維陽心緒之中湧現出來的繁複困惑,也註定短時間內無有人能夠為他開釋。
不過也無妨,後邊這漫漫一路還長遠的很,想鬧幺蛾子的儘管來,貧道滿有閑心陪著你們好好耍。
「都好好做事罷!」
愈發厚重且晦暗的無垠水汽風暴之中,遠遠地看去,有一道丹紅與天青顏色相交織的瑰麗長河,正艱難的割裂一層又一層的大幕,在風暴之中飄搖著。
倏忽間,一陣哀鳴聲中,那蛇相潰散開來,復又化作了一點暗紅與烏黑交織的靈光。
只是憑著更高邈的道與法的兌換渠道,便足夠這些人拋去一切雜念,真真切切的去做好這些事情。
……
腳步虛空一踏,不知何時,水火交織成的九疊符陣,就已經顯照在了那龐然大物一般的血光蛇相之下,不等那凝實的蛇相真箇發作,倏忽間,符陣的靈光沖霄而起,直接將那蛇相不斷攀升的氣機橫空打斷。
早先時楚維陽一味地以殺戮來震懾他們的心神,更輔之以魔門https://m.hetubook.com.com魅惑人心的話術與動作,饒是如此,率領這麼些桀驁不馴的人,仍舊教楚維陽有些如履薄冰之感。
熱烈是因為那中年女修的言語之中所描繪出來的美好景象,沉默則是對於這樣一位出身的修士的尊敬姿態。
於是,風中那輕笑的聲音,遂顯得愈發譏誚。
「小賊,小賊!殊為可恨!」
如今人多眼雜,還不是提及這個的時候。
彷彿法統的外泄並不在意,又彷彿楚維陽修行《雲霽經》在她眼中也不算是甚麼要緊事情。
難不成她這是覺得我身為盤王元宗根苗,自也算是有這份法統在?
至少楚維陽仍舊想不明白,這背後會有甚麼樣的因果牽繫,教一個謝家出身的修士,能夠對自己這樣藏頭露尾的散修表達這樣的善意。
等靈光散去的時候,那分明是閆見微奉金丹符詔的玉符,可是這會兒,氣機竟然與那妖蛇牽繫在一處,恍若奉了金丹符詔的,本就是這妖蛇一般。
外海。
縱然不提盤王元宗,至少楚維陽也應該將海島上面謝家先祖的屍骨奉還。
原地里,一眾人面面相覷,死寂一樣的沉默在人群之中蔓延開來,接連數息過去,他們始終佇立在原地,像是泥塑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而隨著這一口烏血的吐出,原本修為氣機在丹胎境界一路瘋漲攀升的閆見微,倏忽間從數煉丹胎的境界跌落下去,氣機一陣萎靡,最後駐足在初入丹胎的境界。
一番盡都蘊藏著言外之意、話外之音的對話之後,這會兒已經不只是猜度,不只是冥冥之中的感觸,楚維陽已經真切的明白了中年女修向楚維陽所表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