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楚維陽防備著孟懷真,這幾位道子也有著防備楚維陽的意思在,畢竟,這五毒道人的凶戾已經可見一斑,若是趁著晉陞的機會下狠手,只怕要教人走火入魔而身殞道消。
一般景象,弔詭異常!
好在,不論是養傷還是晉陞修為,雖然孟懷真自己未曾有所準備,但是天寧道城之中便是上明宮的駐地,自然有著為大教道子準備好的各種無上寶葯,從養傷到靜心,從凝神到聚氣,應有盡有,此時間,盡都被上明宮的幾位道子送來。
但也正是這一道輕柔至極的聲音,忽地,在這一刻壓過了疾風,壓過了驟雨,壓過了雷鳴聲,最後,彷彿某種「喝令」一樣,教楚維陽那斬落的刀芒戛然而止。
下一剎,在很多人的眼中,不存在了天地寰宇,不存在了疾風驟雨,不存在了自身與外相,不存在了楚維陽,不存在了孟懷真。
那一刻,伴隨著真龍吟嘯的聲音,混朦之際,似是有無垠的寂無一界洞開,那一界自有誕生,便倏忽間復歸於無,萬籟空寂之間,忽地,一道刀芒自九天斬落。
根髓處,大抵有著甚麼不為人所知的變化與抉擇發生,發在無聲息間挽救住了上明宮運數的頹勢。
遠遠地看去時,雷霆與焰火的明光交織在了一處,甚至連楚維陽的身形盡都於其中顯得朦朧模糊起來,渾似是一道雷霆閃過,繼而追上了另一道雷霆。
那是孟懷真的身形,此時間纏裹在雷霆與焰火交織成的篆紋囚甲之中,伴隨著血霧的揮灑,復又在疾風驟雨之中不斷的搖曳,甚至此刻在和_圖_書那晦暗的太陰玄雷的明光洞照之下,連那血霧本身都被暈染上了一層晦暗的底色,變成了烏紅顏色。
而有些人渾如孟懷真一樣,昔日曾經因為著這樣那樣的緣故,未曾參与過外海深處的酒會丹宴與鏡緣仙島上諸般遭逢的歷練,自身對於鬥法這一概念缺乏明確的認知,對於楚維陽鬥法的鬥法手段同樣缺乏著明確的認知。
無聲息間,孟懷真能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道心的某一層面在這一刻被破碎開來。
因而,這必殺的一擊楚維陽還能夠教之戛然而止,但是那裹挾在刀芒之前的凌厲氣勁,卻已經是連楚維陽都無法收束的,在幾乎話音仍舊迴響在風中的時候,便直直落下!
道人明白,一切因果運數的映照,是由根髓傳遞到表象,此時間,孟懷真的破而後立,便是表象!
唰——!
就在無端的閃瞬間,兩邊又要心弦緊繃的時候,連楚維陽自己都打斷折身往後退上幾步以示「無害」的時候,忽地,道人的身形一頓。
而就在話音落下時,遠遠地,天寧道城之中,已經有接連數位上明宮的道子飛遁而至。
可楚維陽也甚是明白孟懷真的度量,若非是心性過分的「嫉惡如仇」了些,昔日里也不至於因為一場敗落將自己恨上。
但是沒有那一道宣之於口的聲音,便甚麼都不算!
原地里,楚維陽這才神情稍稍顯得溫和了些。
「我——認輸了——」
幾乎同一時間,楚維陽的手揚起,斜斜的往身形的側後方伸手一撈。
只一念間,那寶刀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經揚起到了最高處。
他能夠清楚的意識到,這並非是修為的恢復,更是在增長!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
反而是這一刻,當她氣息孱弱的從半懸空中跌落下來的時候,反而在楚維陽注視下,蒼白的臉上一點點恢復了血色,繼而在翻手間,將數枚寶葯接連吞服下,眼見得,那翻卷的血肉都在彌合。
唯道與法不可辜負。
也許能夠做到這一點,能夠透過風波本身都有所映照的,不會是尋常甚麼天驕道子,而是真正丹胎境界,乃至於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有所施為。
唰——!
若是旁的理由,便是賭咒盟誓楚維陽都當做屁話聽。
殷紅的血光在這一刻如一道利箭般倏忽間沖霄而起,繼而化作了這慘烈的畫卷之中,唯一的那一抹殷紅顏色。
此刻,哪怕諸修已經洞見,這是定勝,楚維陽明白,孟懷真也明白。
誰能夠料想到,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這一番直面失敗本身,反而教孟懷真有著破而後立,乃至於更進一步的契機!
但是如今是在風波之中,不論是那半是築基半是丹胎的修為和戰力本身,還是在風波之中率先踏出一步所攫取的運數與底蘊,都是足夠教諸修為之而側目的事情!
而這般思量著,楚維陽反而愈發篤定,眼前的孟懷真要真箇將修為推動著,更進一步了。
刀芒仍舊在懸空之中,但是寒意卻已經被孟懷真的道軀所感應,在這一刻,甚至越過了那囚甲所傳遞來的劇烈痛感,教她渾如墜入冰窖之中一般。
而
和*圖*書在雷霆的洪流之中,楚維陽抽出了一口環首寶刀,寶刀揚起,伴隨著楚維陽追風趕月的身形,伴隨著渾厚的法力灌注,伴隨著沛然巨力的加持。
霎時間,伴隨著那一道煙雨大幕上的裂痕愈漸擴張,劇烈震動的疾風驟雨之中,漫天的雷霆似是在這一剎攪碎了那風暴本身,化作晦暗而滿蘊明光的洪流,朝著楚維陽的身形所在之地匯聚而去,朝著楚維陽那往斜後方伸出的手掌匯聚而去!
可是在這無限長的時間內,孟懷真所能夠感受到的卻只有避無可避的絕望。
昔日里,自己尚且可以裝作昏厥,不想面對諸般的時候尚且可以選擇不辭而別。
如今雖說是因果了結,可是楚維陽也唯恐孟懷真要藉著晉陞修為的契機,將氣再撒回自己的身上來。
但是此刻,自己沒有了那樣奢侈而寬裕的選擇可能。
好像是那人分明還活著,但是卻已經被葬下,那不是生機愈漸于消散的顏色,而是人被封存入棺槨之後,那陰沉的木棺表面所塗抹的烏紅漆色。
五色靈光倏忽間由遠及近的洞照而來。
下一瞬,漫天的明光陡然間隱沒于完全的晦暗。
甚至長久不穩的修為境界,也陡然間停駐在了某一個並不算凋敝的範疇之內,並且伴隨著孟懷真的修為恢復,孟懷真的修為氣息甚至還在一點點的增長著。
這世上最為艱難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失敗本身,而是說服自己去直面失敗。
楚維陽亦是天驕修士,對於這等修為氣機的增長之感應最為敏銳。
這般敗落,未免太快了些!
而尋常是大教https://m.hetubook.com.com道子晉陞丹胎境界,如劍宗謝姜一般,也只是值得教自己感到歡喜的事情而已。
敗落了。
再看去時,哪怕是伴隨著楚維陽已經主動將囚甲褪去,孟懷真的大半個左臂仍舊無力的垂落著,難以揚起,肩膀處,道袍割裂,血肉翻卷,甚至連那森森白骨上面都烙印下了刀痕,仔細看去時,那翻卷的血肉間,甚是還夾雜著些細微的骨渣。
這是楚維陽極盡于全身之力的巔峰斬擊!
這一剎,孟懷真的聲音輕極了,輕到甚至連她自己都以為剛剛所言說的聲音,乃是某種錯覺。
畢竟,孟懷真早先時的修為,本就駐足在了築基境界的巔峰,更進一步,許便能夠徑直叩開丹胎境界的門扉!
楚維陽的指節分明已經不再攥捏著自己的脖頸,但是那種窒息的感覺卻仍舊如影隨形。
他猛然間折身回望向某處空地。
此時間,有人洞見去的目光之中是早有所預料的尋常。
迴旋的風暴之中,忽地,有一道雷霆轟鳴著,從內里倏忽間將一切撕裂,繼而顯照在了諸修的視野之中。
可偏生正是此刻,當楚維陽露出了那種毫不掩飾的警惕神情的時候,原地里,反而是孟懷真平靜而淡然的一笑。
散修不似是散修,道子不似是道子。
可是總歸,這一剎里,孟懷真猶疑過了很長的時間。
這一切都教孟懷真清楚的意識到,今日終歸不同於往日。
「恭喜?五毒道友這話說得太早了些,怕是未見得罷!」
諸道圖相繼映照于《道童圖》,繼而轉化成太陰雷霆法力!
而伴隨著這一道刀芒斬落,那電光https://m•hetubook.com.com石火間的倏忽時間,在孟懷真劇烈激涌的思感與念頭之中被延展至了無限長。
於是,他們對於此刻楚維陽所展露出來的猙獰聲勢,對於分明掌握著無上道法的上明宮大師姐,此刻所展露出來的凄慘狀態。
可是,這一刻,孟懷真卻像是已經度過了最為艱難的那一瞬間一樣。
再是破而後立,此刻孟懷真都是有傷在身,如此狀態,豈能有躍出藩籬的力氣?
「五毒道人,無需這般,你我因果已經了結,是貧道輸了,自不會不認的,況且,錯非是這番因果了結,教貧道洞見自身本性,許還不至於有這般更進一步的機緣。
同樣的念頭也生髮在了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就這樣敗落了?
除了燃燒魂魄與心血,楚維陽做到了自己所能夠做到的極限!
「既如此,那便恭喜孟道友了。」
甚至正因著這一刻孟懷真修為氣機的變化,反而無端的教諸修有著冥冥之中的感觸——許是上明宮那原本凋敝的氣運,便要在這一刻,因此而觸底反彈了。
必須要直面這一切,直面殺機,直面自己心神之中過分脆弱、過分卑微、過分自尊的那一面。
五毒道友,且放寬心。」
而就在諸修心中生髮出這樣的念頭來的閃瞬間,那被撕裂開來的煙雨大幕之中,楚維陽那顯照出磅礴之象的身形,緊隨著那一道在狂風之中搖曳的身著囚甲的身形之後,凌空間腳踏禹步而行。
可偏偏是這樣的說法,卻教楚維陽深信不疑。
那刀芒是雷霆!是萬象!是寰宇!是一整個雷霆世界!
對於自己眼前所洞見的一切,都處於切實的心神震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