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其人所能夠做到的極限。
下一瞬,當楚維陽再看去時,便是那幾乎汪洋也似的血海,第二度翻卷著一切兼具虛實的鱗甲、角質、鬚髮等等諸般獸相的細節,進而親眼看得那一切盡皆「融化」在了血海之中,復又朝著一道朦朧模糊的身形收束而去。
而說罷這些之後,這青年修士更是仰起頭來,看向那懸照在玄黃風暴上空的,不斷暈散開來的鎏金神華。
「說起來,若說聖宗法統乃是師傳,那麼百花樓修法便是家傳!」
「事實上直至此刻,貧道都心有餘悸,一念之差,險些便真箇教三元極真界的門戶顯照於世,彼時,洞開此界,才是真真壞了大事!」
話音落下時,身形懸照在那一派鎏金神華之中,楚維陽卻動也不動,更不曾有甚麼言說回應。
於是,其人復又看向了那仍舊懸照的鎏金神華,進而朝著楚維陽重複了那個早先時便曾問過的問題。
「盤王元宗……」欲言又止間,楚維陽似是將一切的感慨盡皆融入到了這無奈的搖頭之中,「僅只剩我一人了。」
說起來,昔年驟然遭逢的,是幾乎要教一宗法統徹底斷絕的劫難,萬幸又有微茫的轉機,教我活著等到了,而後方才得以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重見天日。
於是,反而是在這種若有若無的殺念縈繞的玄黃二色洶湧風暴之中,其人反而徹底的安寧下了心神來。
再看去時,立身在那玄黃二色風暴之中,則是一身披著暗紅道袍m.hetubook.com.com的青年修士,而且此刻,他遂也像是楚維陽一樣,罕有的折身回望向那血光在自己身後消隱的最後餘韻與細節。
「而依照道統法脈論算,貧道乃是盤王宗傳人,玄冥丹鼎一脈修士!」
「家慈乃是百花樓修士,是上清玉平之界宗壇之長老!」
話音落下時,無端的,楚維陽的臉上竟展露出了些許鬆弛的表情。
「這是,這是貧道所獨創的神通修法經篇!」說及這一句的時候,青年修士顯得甚是傲然,「自神通經篇的輪廓框架,乃是元門中採生折割之法,吾用來藏匿身形,縱地仙當面,也難辨吾身形之偽,是這世上一等一的身形變幻之法門!」
除卻教楚維陽出手,將他肉身道軀與魂魄真靈拆解,這已然是一個修士所能夠證明,自己是「人」的最好的辦法。
進而,其人輕輕地晃動著那寬大的袖袍。
於是,青年修士更進一步的綻放出自身的修為氣機來,而且與此同時,同樣隨著氣機而展露出來的,還有著精氣神三元的神韻。
「甚至而今駐足在上清玉平之界的諸位門中前輩,盡都是昔年從三元極真界中走出的。」
「再後來,及至一朝天地驚變,上九天無存,十地界泰半還多盡皆傾覆于敵手,待得局面明朗下來的時候,便唯三元極真界中,有吾聖宗的道統法脈傳續!」
在經歷了這些之後,楚維陽竟然已經能夠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來訴說https://m.hetubook.com•com著往昔時的苦難經歷。
這一刻,楚維陽不知自己到底是個甚麼樣的表情。
面對著其人那下意識的呢喃聲音,原地里,楚維陽咧了咧嘴,終歸是笑了出來。
進而,這青年修士再折轉回身形來,他彷彿真箇披著獸相太久的時間,饒是身形顯照,卻仍舊顯得有些佝僂。
「昔年時聽聞長輩所言,吾聖宗是少有的,師門宗壇在上九天的宗門!且昔日縱然吾聖宗聲勢鼎沸,門人弟子通行九天十地,卻也少有鼎立宗門分壇。」
進而,當楚維陽看向這名義上的同宗之師兄的時候,道人本想著咧嘴一笑,可是想要其人所問,好像在那一閃瞬間,楚維陽的笑容已變得很是勉強起來。
「也正因此,此處這百界雲舫的虛像,便驟然間牽動了貧道的心神,起初時,貧道尚還以為,是上清玉平之界的哪位同門,冒著風險,在血戰的間隙,橫渡須彌而至。」
「如此蒼莽濁世之中,所有不甘心還想要折騰的,盡都是顛沛奔波的苦命人,不易啊,著實不易……」
這般輕聲感慨著,其人復又忽地看向了楚維陽這裏。
也亦是遠比賭咒盟誓更能夠教人辨別心念真偽的方法。
無聲息的,楚維陽咧嘴笑著,那臉上的笑容竟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繁盛了起來。
「這……怎麼能就僅只師弟一人了呢……」
如是一番話,看起來從始至終其人都是在自言自語,但事實上,從開口言說的第一瞬間和-圖-書,那洞照的神韻之中,便同樣映照著其人的心念。
同樣的,這種謹慎與沉默本身,本也是楚維陽在無聲息間,將一切盡都回答給了其人。
彼時師門法統早已經凋敝,僅只有師長傳我一部《五臟食氣精訣》,藉著這篇聖宗的古經,才教貧道得以走到今日。」
下一個頃刻間,不等血光徹底的消減,那人的朦朧模糊的身形便從血光之中走出,進而,當其人的身形足夠教人瞧的真切的時候,那血光才消隱在了其人身後一閃而逝的陰影之中。
不僅如此,原地里,那殷紅的血光之中,那不斷變化著凝練身形的修士,所感受到的不僅僅是楚維陽的沉默與審視,更有他在主動提及「三元極真界」這等字眼時,那陡然間綻放的若有若無的殺機。
「遂想著將計就計,一齊逢面打個配合,再不濟,總要仔細探究一下這百界雲舫虛像的根底,要知道,這條古路上沉沒的古舟,九成九盡皆是昔年橫渡往上清玉平之界的時候,被人從半路上攔下來的。」
說及此處的時候,那青年修士似乎終於稍稍有所適應了自己回返人身道軀的過程,那佝僂的身形也在這一過程里一點點變得停止。
「沒甚麼不能的,一宗道統法脈傳續,總歸有凋敝的時候,驟忽盛,驟忽衰,都是天地運數中的常理,是茫茫人世歲月光陰里常有的事情。
這大抵還是第一次。
而其人似乎也能夠明白,楚維陽到底是出於怎麼樣的心態而有著這樣的www•hetubook•com•com謹慎反應。
緊接著,其人的聲音像是終於在這一過程之中歸於平和。
說罷這些之後,其人復又折身,好像是依照回返了人肉身道軀之後,這入目所見的景象,教他怎麼看都看不厭。
「而且,唯恐分潤了聖宗殘存的運數底蘊,吾等於上清玉平之界都未曾再重建山門,僅只是一代代隔空遙尊宗壇,自號分支別脈,維持以道法傳續。」
如此看,即便是在別個大界之中,不一樣的天地間,這賭咒盟誓,也是唬人的多一些。
他像是沒有聽到這人的問話一樣。
說及此處時,其人顯照道法神韻,在那楚維陽甚是熟稔的玄冥丹鼎的意蘊之中,所縈繞在其間的五色靈光,卻盡皆是百花樓所演五行煞氣。
而雖然無法對楚維陽這樣的經歷有著感同身受與更多的感懷,但是眼前之人,雖然是三元極真界之血裔,是在上清玉平之界出生,但是僅只是看此刻他藏匿身形的所在,顯然已經廝混寶仙九室之界良久時間。
此時間,其人看向了那百界雲舫虛像顯照之處。
「若是一個不謹慎,須彌之道貫通,或許便泄了上清玉平之界的後路,平生許多變故。」
而也至於此刻,能說的,其人來龍去脈、道法跟腳盡都說了,能展現的,從神韻到三元盡都展現了。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的身形終是從鎏金神華之中降落於世,那洞照著灼灼明光的鎏金神華,旋即在收斂的過程之中,凝聚在了楚維陽的腦後,懸照成道果鏡輪的模樣。
可www.hetubook.com.com是這頃刻間,當楚維陽的話音落下的時候,那其人的面容所展露出的,則是某種驚詫與訝異的複雜表情。
「哈,掌教師弟,事情怨我,這番廝殺過去,動靜鬧得忒大了些,此地……不宜久留了!」
彷彿這般妙法的施展,這血光徹底消隱的過程,連帶著他己身都已經很久未曾洞見了一樣。
彷彿是長久以來的經年聽聞所編織成的幻夢,還有依循著這幻夢而誕生的持續不斷的憧憬,盡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一般的破碎了去。
「師弟,三元極真界內,吾聖宗,而今是何等盛景了?」
只是舉手投足之間,不論是神情,還是動作,青年修士都做的有些遲滯與緩慢。
「可等到抵至近前的時候,貧道這才明白過來,所謂的虛像,僅只是一道神韻而已,可是依循著這一道神韻,卻已經足夠貧道依仗家學傳承推演出太多的東西來。」
楚維陽的身形仍舊未曾從中顯照,但事實上,僅僅只是這舊修餘孽所特有的道果金丹所懸照的鏡輪神華,實則便已經足夠證明楚維陽的身份了。
「貧道雖然是自上清玉平之界出生的人,可是往上追溯先祖血脈,某是三元極真界之血裔,先祖乃是在九天十地驚變之時,乘坐著百花樓先賢的雲舫,橫渡濁世汪洋,進而抵達的上清玉平之界。」
他可以確定,這頃刻間倘若有甚麼不對勁的變化,自己將面對的,會是遠勝早先時的凌厲殺伐手段!
在其人的經歷之中,某種飽經滄桑的顛沛流離的感覺,卻誠然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