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遍敲擊聲響起時,從大門口到秘銀區的各個鍛造室,陸陸續續安靜了下來;
老矮人鬚髮皆白,手臂無力地搭在辮髯矮人肩上,低低垂著腦袋。通道里搖曳的火光照在他手背上,格雷特看見他手上皮膚鬆弛皺縮,乾枯地裹住手背,下面看著像是沒有肌肉一樣。鬢角處、鬍子末梢,不停滴著汗水,走過的路上,一步一個濕腳印。
木盤往前一遞,差點戳到鄧弗里斯法師大腿上。
他立刻站在鍛造室外不動,見鄧弗里斯法師想要和堵門的矮人爭辯,還伸手拽了拽他長袍后襟。鄧弗里斯法師氣鼓鼓地退後一步,辮髯矮人越發昂起腦袋,大聲道:
格雷特從鄧弗里斯法師背後探出一點腦袋,再縮頭,再露出半隻眼睛,小心翼翼,四下張望。矮人們的祈禱聲越來越高,最後,人手一把鎚子,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整齊地敲打起地面……
「每天折騰來,折騰去,就這麼一小點兒,剛夠打個手鐲——這胳膊還不能粗了和_圖_書。去年門德羅大師從戰場回來,要修繕他的輝光之杖,30天份的秘銀一下子提走,好傢夥,不夠!」
咦……剛才那個製造秘銀的……魔法,或者神術?大概是神術吧,那麼累嗎?老師和光頭主教釋放神術的時候,好像從來沒累成這樣?
鎚子上很快就閃起了白光。此起彼落,在老人身上一刷一刷。得此支援,老人的氣息不久便緩了過來,竟能甩開扶持自己走路。格雷特站在房門口目送他遠去,好久,才聽鄧弗里斯法師輕輕道:
鄧弗里斯法師趕緊拉著格雷特讓開。兩位魔法師,哦,還有緊跟在後面的伯納德,縮在一個不打眼的凹陷里,看著矮人們跪得整整齊齊,同聲祈禱:
格雷特表示,命是自己的……
這位五級法師手忙腳亂的接住木盤,動作甚至有些狼狽,和辮髯矮人肩並著肩,走進旁邊的一個小房間。稱重、登記、雙方簽字畫押確認無誤,鄧弗里斯法師才收起那些金屬塊,小心封進和*圖*書銅匣。
第三遍敲擊聲響完,整個山洞里除了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和岩漿偶爾爆裂的噼啪聲響。
格雷特說不好他看見了什麼。視野中熾白一片,亮光飛竄,如走龍蛇。一瞬間,連串信息蹦進格雷特腦海:
「塔伯特大師,您辛苦了。」
「我們偉大的父神……」
剛說到這裏,房間外面,又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鄧弗里斯法師立刻推開銅匣,起身,低頭,肅立:
第一遍敲擊的時候,鍛造室里的錘打聲、吆喝聲,還是響成一片,震耳欲聾;
「這位大匠352歲了……他是這批矮人的頭兒,也是13級的高階牧師,這兒只有他,才能帶領矮人們用神術冶鍊秘銀……你想嘗試提高秘銀產量,待會兒可以去酒館碰碰他……」
格雷特自動自覺地縮住了腳步。
到祈禱的點兒了?
「噹噹!……噹噹!當~~~當~~~當!!!」
要喝酒嗎?!
「我們偉大的父神……」hetubook.com.com
強光、焊花、墨鏡、電光性眼炎……
「在外面等著!——很快就好了!」
他掄起一把鎚子——比格雷特在外間看見的要小,鎚頭只有拳頭大——在門口不知哪裡奮力敲了兩下。同一時間,悠遠的敲擊聲,在各個鍛造室里同時響了起來。
格雷特一張臉頓時皺成了苦瓜。
咦,他們在幹嘛?
什麼叫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啊,兄弟們。
格雷特:「!!!」有話好說,別動粗啊!
矮人們一群一群走出鍛造室。他們用沾滿黑灰的手掌整理著自己的衣袍,撣掉皮裙上的煤灰,在中央通道上整齊列隊。從靠近秘銀區的通道前端,到山壁入口處的大門附近,一排一排,跪拜下來。
祈禱聲和敲擊聲中,秘銀區的火池烈焰騰騰,驀然暴漲。孤身一人照料火池的老矮人迅速彎腰,從火池中央撈起什麼,用長長的鐵鉗子夾著,火花四濺,一路往後方奔去。須臾,火池後方,響起了一模一樣的祈禱詞:
和_圖_書
格雷特:怪不得這一路走過來坑坑窪窪的……一天三五遍拿鎚子敲地面,怎麼修也不可能修好啊……
不許進?
「今天的秘銀。拿去!」
早些年他們和附近的大型鋼鐵企業搞聯動,參觀過鍊鋼廠,那真是跟著引導人員,腳下一步都不敢錯。畢竟,當你時不時聽到「這下面的鋼水有1650度」,「這個罐子自重140噸左右,盛裝260噸的鐵水」,「這個管子有一次操作不當,噴出來的東西打死過人」……
聲音緩慢,嘶啞,還透著一股衰弱的味道,然而鏗鏘有力,聲如金石。光是聽著,就有一種難言的震撼,從內心深處默默滋長。
萬一哪裡炸了,一千多度幾千度的岩漿帶著火花潑灑出來,依靠法師護甲硬扛?
正在這樣想著,老矮人忽然抬起頭,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嗽聲音濁重,帶著明顯的痰音,每次咳完都喘息艱難。格雷特下意識地走上前去,想要詢問幾句或者檢查一下,就見後方一群矮人都舉起了鎚子,和*圖*書緊盯老人,喃喃念誦……
他下意識的閉起雙眼。強光亮了又滅,反覆數次。許久之後,祈禱終於停止,沉重的腳步聲陸陸續續返回鍛造室。開頭那個辮髯矮人托出一個木盤,盤子中心,躺著五條亮晶晶的小小金屬:
沒人回應他。格雷特學著他的樣子低頭肅立,悄悄向外望去——也幸好低頭了,不然還看不見一群矮人圍成一團,簇擁著——或者說架著一個格外年邁的矮人,慢慢向外走去。
這裏雖然只是矮人的鍛造區,並不是某某頂尖大廠,道理是一樣的。雖說裏面有三五個矮人在來回走動,但是格雷特深深明白,專業人士能走,不代表非專業人士也能走。
格雷特安靜地站在原地,聽著火池後方的祈禱詞,和通道里矮人們的聲音來回共鳴,越來越是高亢。祈禱聲高到極致,火池後方突然爆起一團亮光,哪怕岩漿翻滾,烈焰飛騰,都壓不住那團銀光的亮度——
「你看,這就是秘銀。」看著矮人離開的背影,鄧弗里斯法師無奈的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