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埋頭寫了足足兩個晚上，終於交出了厚厚一疊《動物實驗倫理與實驗方法》。
一邊說，一邊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慢，越看越是沉默。
「那……你打算讓他重擬實驗方案嗎？」法希姆長老關切道。格萊恩長老沉默良久，輕輕搖頭：
要麼塗塗抹抹，然後【抄寫術】複製的部分，必然帶上塗抹的痕迹；
開始動物實驗的時候，我們真的能捫心自問，向自然發誓，我們已經做到了最好么？」
「實驗動物為人類健康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因此，要科學、合理、人道地使用實驗動物……」
「小格雷特，你看，要不要把這裏的『人類』改成『精靈』？」
法希姆長老默默扭頭。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庫薩·橡樹等他看到最後一頁，疲憊地道：
還沒想完，格雷特抬起目光，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一套完整而自洽的理論，一套環環相扣、行之有效的做法。毫無經驗的實驗者，想要立刻做到滴水不漏，哪有那麼容易。
「我也是……」
「https://m.hetubook.com.com我也。」
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的理論，也就算了。知道有這樣的理論，設計實驗的時候不做到最好，怎麼面對自然的拷問？
「庫薩的實驗方案做得太粗糙了。」他長嘆一聲，隨手把手冊往旁邊一放：
至於自然……在自然看來，吃兔子肉，剝兔子毛皮做衣服，和用兔子做各種各樣的實驗，大概，也許，完全是一回事吧？」
「其實我在想……現在認輸，並且請求諾德馬克法師指導，把我們的所有資源併入他的實驗組，還來得及么？」
說著搶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摸他額頭。庫薩·橡樹舉起手裡的指南，隔開來人手掌，啞聲道：
13級的法師了，怎麼連法師伎倆的這種小技巧都不懂？
法希姆長老拿起格雷特寫完的稿紙（橡木杖代筆），只看了第一頁就皺起了眉頭：
「我也是……」
庫薩·橡樹僵坐在書桌後面，面對同伴們的爭論和質疑，垂頭不語。從頭到腳，彷彿真的變成了一棵橡樹。
「但是和*圖*書，不做的話……且不說輸給他的事情，我們認輸就是……之前那麼多動物，不就是白白犧牲了……」
「自然的意志，我雖然已經成為了傳奇，仍然不敢說一定能領悟。」法希姆長老沉聲道：
唉，進階得太快，根基不穩，果然是有後患的……
欺人易，欺己難；欺己易，欺天難！
為什麼這個世界，沒有Ctrl＋F和Ctrl＋H啊！
「不用這麼麻煩的……待會兒我教你一個小技巧，可以直接在紙上替換掉，不留痕迹……」
法希姆長老拿去給格萊恩長老，兩位長老仔細看了一遍，面面相覷，格萊恩長老一聲長嘆：
我想，自然對他的眷愛，不會僅僅是因為他熄滅了秘境的火焰。」
我不要啊！！！
「抱歉啊，我改……等一會兒……等我全篇寫完……啊，要重抄好麻煩啊……」
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來人看著庫薩·橡樹那張經霜樹皮似的臉，大驚失色：
「動物實驗概述……」
赫里妮嬌容黯淡，聲音顫抖：
庫薩·橡樹拿到這份指南，整個人都wｗｗ.hetuboｏk.com•ｃoｍ不好了。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兩遍、三遍、五遍……
一個個小小的聲音此起彼伏。想爭辯，又不敢爭辯，不敢爭辯，又實在不吐不快。
「我怕是做不到的。」
「長老罵你了？不許你帶組研究了？——喂，你不會是受傷了吧？」
「你看後面的要求……替代、減少、優化……每一個要求，都有七八條、十幾條細目，以及相對應的方法……
格雷特睜開雙眼，翻身而起。糟了糟了，抄書抄得太順手，腦筋也不動就抄下去了……
「我們……接下來的實驗……還做么？」
沉默中，實驗組的一位位成員走進房間，逐個兒拍下【抄寫術】，逐個兒拿了複製件去看。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唉……」
格萊恩長老默然。許久，他抓起那本手冊，又開始仔仔細細閱讀第二遍，第三遍。
「我也……」
翻過一頁，再翻過一頁。哦豁，完蛋，「人類」的字樣，分佈在前後十來頁，總共三十多處。
「嘿，庫薩，你怎麼了？」
「嘖嘖，嘖hetuboｏｋ.cｏｍ•ｃom嘖，嘖嘖嘖嘖……怪不得自然不排斥他！我要是相信這套理論，自然肯定也不排斥我！」
這種問題只能慢慢哄了，他在人類世界生長了二十幾年，和精靈們住在一起的日子還不滿一年，潛移默化的時間都不夠。
「但是，我和小傢伙在前沿哨所待了那麼久，他雖然會在實驗中殺死動物，解剖動物，卻從來不會濫殺，更不會以殺戮為樂。
「那位諾德馬克法師……撰寫的動物實驗倫理和方法。老師花了很大代價，為我求來的。」
第二遍，眉頭皺起橡果大的一個疙瘩；第三遍，橡果赫然膨脹了一圈，變成核桃大……
如果不是這些文稿要拿給精靈們看，長老都不會開口讓他修改。
唉，小傢伙的自我認同，還是人類，不是精靈，甚至不是半精靈。
好久好久，人群中，才響起了他乾澀的聲音：
越看，整個人越萎蔫，像是一棵暴晒了六個月、又被暴風雪橫掃了一遍的橡樹。
「讓他自己決定吧。這是個關口，過得去，也許能進一步，過不去，就這樣了。這個決定得他自己做https://m.hetubook.com.com出，我不能干預。」
「還做的話，如果不能確保萬全……我，我沒法做下去……沒法說服我自己，給那些兔子喂葯……」
法希姆長老擔心地等在旁邊，看著格雷特臉上神色變幻，眉頭越皺越緊，不由得暗暗思索要怎麼說服他——或者怎麼哄他。
來人低著頭，嘰里咕嚕了幾句，彷彿在說「有傳奇做導師就是好」之類。嘀咕完了，翻到最前面，繼續看：
「無論如何，他這套理論，是完全能夠說服他自己的。只要他堅定信仰這些，就不會出問題。
「啊？哦？」
要麼，就得自己手抄……十來頁紙手抄……
「問題是你做得到么？我們……做得到么？」庫薩·橡樹聲音越來越低沉，像是浸在深深的沼澤當中：
「這是什麼？呃……動物實驗三原則……替代、減少、優化……這東西哪兒來的？前幾天希洛沒翻出來過啊！」
然後，難堪的沉默，就在書房裡一圈一圈擴大，直到籠罩了所有組員。
也就是說，要修改的話，要麼讓橡木杖重新抄一遍——並且承擔被橡果砸腦門的風險；
「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