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易城的戰鬥，梅和勇知道自己的勝出並非僥倖。他的意志力遠勝於自己的對手，正是那種可怖的意志力，讓他超越了撕裂身軀的巨大痛苦。換做是另外一個人，恐怕早就在劇痛中死亡，但梅和勇曾經千百次體驗過於此類似的痛苦，肢體撕裂，化學灼燒，槍彈貫穿，乃至於精神上的入侵——他已經越過了痛苦與恐懼的境界，漠然地使用自身的理性驅使身軀。

「麻煩你下車把後備箱打開。」

曹敬不快地想到，這是吳曉峰反覆對他強調的事。他必須深入梅和勇的思維，觸摸他的邏輯結構，看他所看，聽他所聽，想他所想……直到知曉他的下一步，下下一步。而那時候，他就會變成曹敬掌中的獵物。

天色已經漆黑，電動車的頭燈在大街上劃出一道光帶。這城市依然萬家燈火，曹敬依然孤身一人。

上一次如此自信而堅決地展開自己的感應，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曹敬仰起頭，讓冷風吹過自己的面龐。整個世界黯淡下來，只剩下一簇簇信息流。巨大的心智之海向自己涌過來，而他在其中汲取信息的碎片。他反覆地回憶梅和勇最後使用的臉，是否有人曾經見過他？

「朋友的車。」梅和勇簡單地答覆，「臨時用一下。」

吸收他人的生命力，並非看上去那麼有用。梅和勇的精力和活力數倍于常人，身體的愈合速度也有若神跡；但他依然會飢餓，衰弱，這並不是無中生有地製造血肉的能力和圖書，重傷依然會造成很大阻礙，只不過他比常人更堅韌，更頑強。

津島鬱江買夜宵的時候，留學生宿舍的管理員喊住她，說有她的東西。是幾分鐘前一個騎著電動車的年輕人留在這裏的。

問題在於，梅和勇如果真的在醫院停留一段時間，那麼他選擇的地點可以說佔據了巨大優勢……梅和勇那種令人憎惡的衰竭場將會籠罩成百上千人……醫院中的病人。簡直是最壞的情況，如果他察覺到有敵人存在，魚死網破之下，一定會選擇以醫院里的病人為人質。

幾分鐘前他已經打過電話，告訴吳曉峰關於雷小越一家的消息。吳曉峰沒有說什麼，只讓他不要破壞現場。

甚至就在他已經握住蘇易城脖子的時候，他依然感到巨大的威脅性。蘇易城一度想要伸出手，觸摸他的手腕，那個時候，梅和勇心中的警訊高鳴，甚至一度判斷自己必須立刻逃跑。在戰後復盤中，他確信只要蘇易城伸手觸碰到自己的手腕，自己會在十秒鐘內被徹底摧毀，還好對手的能力需要高度集中，而且自己已經搶到了先手，不然勝負已經逆轉了。

誠然，他的同伴，也是這次任務的指揮官曾經說，他依然存在破綻。他說梅和勇對生命的貪婪是一種性格上的缺陷。

梅和勇打開車門，繞到後面把後備箱打開，有警察給副駕駛座上的少年拍了個照。後備箱里有一桶油，捲起來的一捆毛毯，一個足球，一隻m.h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m打氣筒。還有兩根PVC管，梅和勇展現出適時的焦急。

「那個送東西來的人呢？」

【哼……呵呵。省中醫院。】手機對面的人陰沉沉地笑了兩聲，沒有動怒，【你知道省中醫院怎麼走吧。曹敬就在那兒，有本事的話，就幫他看看吧。】

「操！」津島鬱江毫不淑女地大罵一聲，按掉了手機，接著啟動自己的身體強化，猛蹬一通。

津島鬱江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把挎包往肩上一甩，就往門外猛撲出去，也不顧葉列娜在背後問她出了什麼事。過了半分鐘，又猛地沖回來，抓起葉列娜的手機就跑，一邊還高喊：「借用一下，明天就還你！」

梅和勇的面目平凡無奇，一丟進人海里就找不到。但與他擦肩而過的人，用眼角瞥到他的人，在丟垃圾的時候看見他抱著雷小越走出單元門的人，買菜回家看見他打開車門的人，這些人對他只有一個朦朧模糊，甚至他們自己都已經忘記的印象，曹敬此刻卻用精微的感知力將他們匯聚起來，從碎片的涓滴細流中凝固成一串有跡可循的印象。

「請出示身份證件。」

管理員說留下東西，交代一定要把東西交到她手上后就走了。

一個灰藍色的walkman，還有一張新的，剛拆封的CD。

雷小越對他攜帶的鎮靜劑過敏，這是一個他未曾意料的突發事件。雖然少年的生命力表現依然旺盛，但梅和勇沒法https://www.hetubook.com.com冒這個險，只能在危機四伏中帶他前往醫院。他回想了一下之前背下的名單，本地長生功教團在省中醫院里有組織完善的傳教團體，如果遇到麻煩的話，或許可以再藉助一下他們的力量。

三分鐘后，津島鬱江一邊猛蹬自行車一邊給吳曉峰打電話，劈頭蓋臉問：「你知道曹敬現在在哪兒嗎？」

對面傳來的聲音不懷好意似的，帶著一股調侃的意味。

夜晚執勤的武警，在常服大衣外還披著橙色的反光背心，他們聚在路燈下，讓梅和勇想到夏天夜晚圍繞燈光撲閃的飛蛾。

「這麼晚出門有啥事？」武警把身份證交還給他。

擊敗一個人的第一步，就是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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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趟醫院。」梅和勇笑道，副駕駛座上有個睡著的孩子，額頭上包著塊毛巾，「小孩生病了，海鮮過敏。」

在倉庫的戰鬥中大量失血，梅和勇已經調動了自身的造血功能。高強度的新陳代謝讓他需要通過進食補充部分熱量，之前在醫院里的時候，梅和勇已經給自己輸過了血，只是時間有限，他只將自己的血液量推回到了安全線就去繼續進行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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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證上是你本人？」

曹敬持之以恆地繼續用感應力追蹤梅和勇的行程，這一次他追蹤的已經不僅僅是梅和勇這個目標，也包括了他開的黑色轎車。並沒有說謊，殺手真的在一路駛向醫院。

但我，也是專業人士。我曾經也是被當做「專業人ｈtｔｐs://ｗｗｗ.ｈｅtｕｂｏｏk•cｏm.ｃom士」訓練、培養的人。

檢查站武警的思維碎片驟然出現，曹敬嘎吱一聲按下剎車，電動車停在路邊。

曹敬並不理解梅和勇為什麼要在醫院停留，是因為要通過這個渠道逃離滄江市，還是因為雷小越身上真的出了問題？他只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他最後抓住梅和勇的機會。

我曾經能做到這些，並且做得比任何人都更好。

沒錯，吳曉峰他們是專業人士。

核對過後，檢查者點了點頭，放行了。

因為我是1992年，滄江市少訓所中最優秀，最出色的心靈感應者。

夜幕中，梅和勇停下車。

曹敬擰下油門，打算到了醫院再找公共電話亭。

醫院？

梅和勇踩下油門，後頸里已經有些出汗了。他打開方向盤邊上的工具箱，從裏面抽出一板巧克力，用牙撕開包裝紙，連著錫箔一起咬下去，嚼了一會兒后把錫箔吐出來。

在他駛離檢查站的時候，沒想到一點：十分鐘后，有人因為這次檢查而找到了他的蹤跡。

【你想做什麼？】

梅和勇對此無動於衷。

省中醫院這種大型三甲醫院，哪怕在夜晚也有千人以上聚集。如果將梅和勇逼到牆角，讓他狗急跳牆，死傷將數以百計。簡直是棘手的活動天災……換做是之前，曹敬會選擇打電話通知吳曉峰，讓這些專業人士去做他們的工作，自己遠遠地避開，不去干擾他們抓捕兇手。但今晚的曹敬有著一腔被死死壓抑住的憤怒，以及突破枷鎖的巨大自信。

現在應該通知吳曉峰和圖書嗎？

不過也好，習慣了。

擊敗一個人，摧毀一個人，控制一個人，殺死一個人。

女孩聽到描述的時候就愣住了，接過東西一看，嘴裏叼著的竹籤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危險的殺手倚仗自己的易容能力，經常行走在人潮中，正是因為人多，才讓他有一種安全感。曹敬能夠從他一路上的路線選擇中體會到他的心態，藏起一顆樹木最好的地方就是茂密的森林，梅和勇不但不像一般的犯罪分子一樣避開人群，而且特意選擇人多的路線行動。哪怕有人想要襲擊他，也要顧慮到他身周的無辜群眾。

是的，有人見過他。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知道了梅和勇下一步的目的地。

另一方面，梅和勇自身其實也處於衰弱狀態。在之前和蘇易城的短暫戰鬥中，梅和勇看似獲勝，但卻已經大量流失了自己的能量。那個進化者的能力強到讓他心悸，如果不是他步入自己的陷阱，梅和勇判斷自己不會有獲勝的機會。

「你到底知不知道！曹敬現在肯定有麻煩了，我要去幫他！你個陰陽怪氣的死肥豬要說就說，不說拉他媽的倒！」津島鬱江破口大罵，罵完才想起來對方的身份，但話已經說出口，就只能強硬到底，「我不管你跟曹敬以前有什麼過節，我要去幫他，你幫不幫！」

他從衣袋裡抽出身份證，武警接過身份證，手電筒晃了幾下，然後又照向車頭的行駛證。

他注意到，就在他回答的時候，有兩個警察繞到後面，觀察了一會兒車後座，然後又拍拍後備箱。